第48章 陷阱
周嚴果頹然地倒回椅子裏, 腦子裏閃過所有自他們認識後的所有細節。
初到民宿那晚,剛剛查清孔炎接受了張友輝的委托,劉錫明接到電話, 她跨出門檻摔了一跤,拽了一下他的胳膊。
那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肢體接觸。
她故意把他安排在最靠邊的房間, 謊稱房間都沒有收拾。中間隔着幾間空房, 她偷摸進房間偷聽被察覺的概率就大大降低。
事實上,如果不是她的手機響了一下, 他也不會察覺到她在隔壁房間。
知道張友輝在圖謀偷她算法後,東躲西藏的她很快就想到将計就計的策略。沒過兩天, “姚思睦”出現在維也納,沒人知道她還在偷偷交易的情況下,她授意傀儡高調地在交易時間外談了一筆大宗交易, 洩露行蹤。
他們發生了幾次磨擦,以她睚?必報的性格,一定想過報複他, 所以查到了他是誰。之後遇到停電, 那時如果他能挖到她的數據,也能看出停電那幾天, 她中斷了交易。
在牧場他提出交易,當時她雖然感到了羞辱, 轉過頭就有了利用他離開邊境, 利他的身份為自己做掩護的計劃。
他們離開的那天, 她表現出對他一片真心卻被他踐踏的憤怒, 将卡和錢摔到他身上,也是算準了他心裏會對她産生一絲虧欠,絕對不會帶走卡和錢。
她以退為進, 埋怨他冷酷無情的抛棄。可她根本不可能跟他一起離開,一到機場就會查驗身份。所以侮辱完他,騎着馬就跑了。
在他以為自己真的傷害了她時,她已經安排了去找他的路線。算準他早上一到省城就會離開,卻沒想到他還要處理事務和應付飯局,延宕到了晚上離開,跟他在機場遇到。
她一貫貪心怕死,在保镖的重重護衛下,她沒有看到他,否則以她的狡詐缜密,進入艙門前,她絕對不會讓他看到帽子下的紅棕色頭發。
她的路線大概率是降落臨近城市,在嚴密的保護下悄然到火車站,聯系劉錫明,繼續扮她的鄉下丫頭,安排出送還信用卡還落難這出啼笑皆非的戲碼,求助劉錫明,逼着劉錫明不得不回來報告,并安置好她。
她沒想過要見他,也不想見到他,打着侵占他房子的主意,然而事出意外,她遇到了韓念初。
他确定韓念初是宴會上認出她的,如果韓念初在宴會前認出她,不會逼迫她冒着風險出席宴會。
宴會當晚,賀君霖混到他眼前自我介紹,她似乎一直保持着暧昧的姿勢,臉貼着他的衣襟,那是擔心被前男友和情敵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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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君霖一定認出她了,不然不會在他離開後就忽然受了傷,以她的狡詐,十有八九是弄傷了自己,搬出他來恐吓前男友。
韓念初不交出監控,也許就是通過賀君霖确認了她的身份,她立刻就得到一個強大的幫手。韓念初替她趕走賀君霖,對外散布他被一個鄉下丫頭迷上,寵到不惜與韓念初翻臉的程度,坐實她的身份,誰都不會再把一個鄉下丫頭跟數學天才姚思睦聯系在一起。
“姚思睦”在新加坡遇險,她為了傀儡的人身安全,暫緩了計劃,直到“姚思睦”用中低頻算法交易,孔炎拿到算法被殺。
當他趕到,看到被吓到失神的她,那一瞬間,他心裏閃過對她的疼惜。
她的回報卻是一通暴脾氣和惡毒的詛咒。
世上還有比她更壞的女人嗎?
次次處心積慮地利用他,卻還要營造出被他的冷酷傷害的委屈模樣,次次讓他對她感到虧欠,次次向她妥協。
在她利用他時,他敢肯定她由始至終心裏對他沒有一絲愧疚,心安理得地欺瞞引誘,只等計劃完成就一腳踢走他。
欺騙,算計,謊言,每一句鑽進他心裏,勾起他心底溫存的話,都是假的!
卻又不全是假的。
周嚴果彎下腰,把胸口抵在冰冷堅硬的桌沿,一寸一寸地推進,用力地擠壓着悶疼的心髒。
“她說爸爸媽媽有舅舅舅媽和一大家人熱鬧地一起過年,但有個人,我不陪他,他就只能一個人過年了。”
“這是我頭一次,過年沒跟爸爸媽媽一起,明明你就可以選擇開心地跟我一起過節,可你偏要把這一切都毀了!”
那時他不知道,她回家過年,要經過漫長和充滿危險的路途;他不知道,她臨時改變主意,沒有嚴密的保護,一路到他身邊有多擔驚受怕;他更不知道,這一切能不能抵銷她對他的欺騙。
他只知道,他必須要找到她。
年後正式上班,周嚴果走進辦公室,剛脫下外套,劉錫明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他把外套扔在沙發上,走到辦公桌後坐下。
“張友輝昨天一天虧損40%,”他雙手撐在桌沿,喘了口氣,才又揮着手中的紙接着說,“姚思睦今早把她的文章挂到了網上,我剛給您打印出來了。”
周嚴果看目錄,第一行慣例是Introduction,第二行正文目錄索引——
“寫了什麽?”劉錫明問。
“……”
周嚴果把文章摔回給他,“數學論文我看得懂?去找數學專業的人寫的科普貼子,算了——”他說着轉過身,手指在鍵盤上敲了起來。
劉錫明也坐在沙發上,打開筆記本開始搜索。
“找到一篇!”他抱着筆記本跑到周嚴果旁邊,看到他的屏幕上出現一列相關貼子的鏈接,“這些人動作怎麽這麽快?”
“她的那個算法,只在小部份圈子裏流傳,還很多人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個算法,”周嚴果點開一個鏈接打開,一邊快速浏覽,“現在她本人把學術文章挂在了網上,聞風而至的人都在搶占這塊高地。”
“她——”
周嚴果對他揚起手,讓他別說話。
劉錫明抱着筆記本又回到沙發上,調出那個剖析全篇論文的貼子,看完開頭語,才讀了幾行,就被艱澀的內容勸退。
他合上筆記本,又走回認真閱讀的老板身邊。
一個小時後,周嚴果的眼睛才從屏幕前離開,拿手按着脹痛的太陽穴。
“張友輝虧40%是不是跟她這篇文章有關?”劉錫明按住胸口問。
“她文章裏承認,算法目前存在的重大缺陷之一是容量問題,”周嚴果起身,站到落地長窗前說,“她讓孔炎拿到的算法在市場情緒平穩時,能容納的資金量是15億美元,而在市場情緒劇烈波動時,能容納的資金額降至一億美元,超過一億就會出問題。”
劉錫明拍拍發脹的額頭,“什麽問題會讓張友輝一天虧了40億港幣?”
“簡單來說,就是一支股票,10塊買入,推高至15塊。15塊時,預計在18塊時賣出,不但沒人接盤,反而會導致大量抛盤,最後在6元均價平倉。”周嚴果說完,又問,“所以,昨天大盤情況怎麽樣?”
“慘烈!5%的股票跌幅超過10%。”
“她手上有完善的算法,讓孔炎拿到的就是有缺陷的算法。”周嚴果伸手撐着玻璃,“這是她早就設好的陷阱,張友輝少量資金測試時不會有任何問題,一旦他的資金加大,遇到市場劇烈波動,就會出現嚴重虧損。”
劉錫明咋舌,忍不住說道:“姚思睦這個女人是魔鬼嗎!——”
話沒說完,他的屁股挨了結結實實的一腳,直接被踹到臺階下。
劉錫明摳住辦公桌的一角才勉強站穩,擡頭就看到老板鐵青的神色。他垂下頭,摸着鈍疼的屁股一陣陣納悶,以前他也說過姚思睦壞話,老板也沒氣到動手揍他的程度啊。
“我做錯什麽了?”劉錫明委屈地問。
“沒有。”周嚴果果斷回道。
他怎麽會告訴劉錫明是他把假的宋三木真的姚思睦送到他身邊的,他又怎麽會讓劉錫明知道,他讓數據公司天天挖姚思睦的數據,結果那只小狐貍就在睡在他枕頭旁邊。
他更不會讓劉錫明知道宋三木就是姚思睦,讓他做夢都能笑話他這個老板。
想到這裏,看到劉錫明還拍着屁股,他索性又狠狠踢了一腳,才瞄了一眼電腦屏幕上彈出的窗口,那是他的程序又抓到了有關姚思睦的新聞。
劉錫明嚎叫完,手機也彈出一個實時新聞。
“是夏文森露面了,”劉錫明看完新聞說,“他說姚思睦的算法被偷了,還說算法有很多缺陷,使用不當會造成巨大的虧損,奉勸偷算法的人把算法還回來,以免造成更嚴重的虧損——這就差指名道姓說是張友輝偷的了。”
“哇,真不要臉,”他看到最後一句,鄙夷地噴出一口氣,“說什麽算法是數學領域的重大進展,是屬于全人類的,不應該成為個人斂財的工具——切!說得好聽,她姚思睦倒是公開啊——”
他邊說邊走到周嚴果身旁,冷不丁又被一腳踹開。
“您今天是心情不好麽?”他哭喪着臉摸了下膝蓋。跟了老板十年,從來沒動過手,今天一個早上就挨了三下。
周嚴果睨他一眼,“這是在警告你,身為一個助理,是我的臉面,說話不要口無遮攔。”
劉錫明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圈辦公室,不就他們兩個人嗎?他又沒去外面口無遮攔。
他又低頭看了眼新聞,“姚思睦這女人真的——”他急忙掩住嘴,“真的超厲害!讓人虧了40億,還要發篇文章來氣人家,叫人家把算法還回來——”
周嚴果不屑地掃他一眼,“既然她厲害,還能讓你猜到她的想法?”
“什麽意思?”劉錫明說,“她這不就是氣死張友輝,讓他不敢用算法麽?”
“虧了40億,能讓張友輝挽回損失的也就是算法了,他會舍得不用?他不用,那只小狐貍接下來還怎麽攻擊他?”周嚴果說,“等着吧,下午就應該有聰明人跳出來了。”
中午,周嚴果食堂的專用房間坐下,立刻有人端了飯菜來,劉錫明剛豎起筷子就怪叫一聲。
“又有新的說法了,”劉錫明放下筷子,手指刷着頁面,“有人又深度分析了姚思睦的文章,說是她的那個算法除了容量問題以外,幾乎沒有缺陷,因為中頻算法能調到低頻,預測三個月以內的市場情緒,那麽只要在市場平穩時進行投資,一年也有35%的收益。”
“張友輝只要在市場平穩時使用算法,他的損失兩年就能收回來。”周嚴果夾起一片豬肉,翻來翻去看了半晌才喂進嘴裏,“這下還有誰勸得住張友輝不碰那個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