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驚怒交加
韓念初剜她一眼, 走到門邊,朝空無一人的客廳确認了一眼,才低聲說道:“我們在說這個問題嗎?你知道張友輝有你的算法, 他不可能虧光,他虧10%, 能有多少到你的口袋?”
“現在沒法算, 5%最多了。”姚思睦清晰地說道。
“這也值得你賭上三倍身家?”
姚思睦撐着案臺,半晌才轉過身, “張友輝跟你想的一樣,誰都跟你想的一樣, 身家一樣的情況下,我不會為了賺那些錢冒那麽大風險,明白嗎?”她頓了頓, “但是,既然是我的算法,我就能讓他拿到算法也沒用。”
韓念初怔了片刻, 仍是搖搖頭, “這件事我要考慮。”
姚思睦提醒她,“我可以跟你保證, 無論我輸或是贏,這件事結束, 最大的受益者是你老公, 而一旦我輸了, 算法就是你的了。”
“就沒人管得了你嗎?”韓念初說, “你爸媽呢?要是你負債累累,他們怎麽辦?”
“如果一直有人為了我的算法想要置我于死地,”姚思睦說, “他們就只能一直藏着。”
韓念初瞪着她半晌,把頭發撥到耳後,沒有說話。
姚思睦低頭深吸一口氣,攤攤手說:“好了,我們沒必要争執。你要考慮多久?”
“三天。”
姚思睦算了算時間,“還剩半個月過年,如果你不同意,只需要留一周的時間給我調集資金。”
韓念初睨她一眼,猶生氣地說:“賭鬼!”
姚思睦丢給她個白眼,“膽小鬼!”
“吃不吃水果?”
“我要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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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洗。”
何謹修往周嚴果面前的杯子倒滿茶,兩人聊了幾句公事,才把話題轉到閑聊上。
“那天晚上很抱歉,”他靠在椅子上說,“宋小姐突然按我家門鈴,阿念不放心她,我才給你打了電話。”
周嚴果毫不在意地說:“該道歉的是我,她最擅長制造麻煩。”
何謹修意外地看他一眼,不可一世的周嚴果居然會替一個女人道歉,想到那位宋小姐的身份,忽然就勾起了何謹修對周嚴果的一絲同理心。
他決定好心點撥一下,“宋小姐言談舉止落落大方,性格也是少見的直爽,阿念跟她很投緣。”
言下之意是提醒周嚴果,以他老婆的身份地位,能跟一個鄉下丫頭投緣,說明那肯定不是一個真正的鄉下丫頭。
姚思睦從進門起就沒有絲毫局促,知道韓念初親自下廚也沒有表現出誠惶誠恐或是受寵若驚,這份從容,周嚴果竟然一點沒覺得意外。
周嚴果當然也有他的道理,“不是她大方,是她缺心眼兒,沒見過世面,自然就不懂分寸。”不然能有眼無珠地在鄉下狠宰他。
何謹修不知其中曲折,更為迂回地說道:“我跟阿念在一起一個星期就決定娶她了。”
周嚴果心裏劃過一絲古怪,怎麽就說到他們的戀愛史了,他沒什麽興趣,但語氣仍表示出期待,“哦?”
“她那時候讀大四,很寒酸,一個冬天就一件黑色的羽絨,”何謹修說,“誰能想到她剛畢業就做出那個讓淩雲科技能吃二十年老本的模型。”
周嚴果越發覺得古怪,依舊生硬地捧場,“說明你有眼光。”
“男人有時候得對自己的眼光自信點,”何謹修說,“你會被一個女人吸引,即使這個女人看起來多麽不堪,也一定有她的非凡之處。”
“嗯……”周嚴果端起茶,遮住一臉的不自在,誇完老婆誇自己,就算是閑扯,也太奇怪了。
何謹修尴尬地喝茶,點到為止,哪天周嚴果要知道真相,今天的談話就夠他用來堵死周嚴果的興師問罪了。
“她們應該收拾好了,我們下樓吧。”他放下茶杯說。
周嚴果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來,随着何謹修走到樓下,就看到韓念初跟他那個鄉下丫頭端着兩盤水果,說說笑笑地從廚房出來。
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何謹修剛說的話,你會被一個女人吸引,即使這個女人看起來多麽不堪,也一定有她的非凡之處。
就算韓念初為人再親和,可她跟一個鄉下丫頭說什麽能說得那麽開心?
所以這丫頭的非凡之處在哪裏?
什麽環境下,面對什麽人都無法無天言行無狀嗎?
四人分別在沙發上坐着,何謹修一邊聊天,一邊剝了葡萄皮,放進韓念初面前幹淨的空碗裏。周嚴果坐着沒動,也沒說話,已經表現出要告辭的意思。
姚思睦剝了四五顆葡萄吃完,看着那兩口子的親昵,又觑一眼沉默的周嚴果,放到嘴邊的葡萄又拿下來,坐到周嚴果的沙發扶手上,喂他嘴邊。
周嚴果不張嘴,冷冷睨着她。
姚思睦從善如流地塞進自己嘴裏,對韓念初說:“很甜,哪買的?”
“樓下超市。”
“剛洗的時候就發現太大串了,”姚思睦說,“我一個人吃不完放壞了可惜。”
何謹修跟韓念初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她是要挑事兒了,誰也沒接她的話。
周嚴果依然不答理她。
姚思睦得寸進尺,“我們得走了,他家住哪兒不知道,保不齊很遠——”
她話還沒完,被周嚴果一把從扶手拽下來,撲到他腿上,她剛爬起來坐穩,沒剝皮的葡萄塞她嘴裏,“吃東西別說話。”
姚思睦冷臉嚼着葡萄,皮吐出到紙上,包好扔到垃圾筒裏,對韓念初跟何謹修說道:“我先回去了。”
何謹修和韓念初同時站起來,“好,早點休息。”
“謝謝你們的招待!”姚思睦走到電梯前,露出一個微笑,“改天等你們有空了,再請你們——不過,要先等我有自己的房子,寄人籬下有點不方便——”
話說到一半,周嚴果提着她的衣領把她拽進了電梯,“改天再聊。”
何謹修跟韓念初修為極深,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熟視無睹,臉上挂着假笑,“改天聊。”
電梯門關上,姚思睦猛地扯回自己的領子,臉朝着電梯生悶氣。
“喝多了,還是磕藥了?”周嚴果冷冷地問。
“我哪句話說的不是事實?”姚思睦說完,悲從中來,句句都是事實,幸福是別人的,不幸是自己的。
“事實?”周嚴果問,“我給過你機會沒有?”
“機會?”姚思睦差點跳起來,攥緊拳頭才沒一巴掌呼他臉上,“給你當生育工具的機會?”
“你還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滾!”姚思睦眼眶一熱,她擡起手才摸到臉上濕濕的,手放到眼前,指尖上泛着水光,她既驚又怒地吼道,“你滾!”
她竟然為這個混蛋流淚!
跨出電梯,踢開鞋子,她轉身用模糊的視線望着緊閉的電梯門。
電梯下沉到地下車庫,周嚴果坐進車裏,點火後一腳油門将車開出地庫。
車開到酒店門口,等待停車的服務員站在車旁邊,硬着頭皮對臉色鐵青的周嚴果擠出一個微笑,“周先生,晚上好!”
周嚴果拎起風衣下車,一張醞釀着暴風雨的臉穿過大堂,無視了所有的問好。
經理追着他的步子,趕在他前面替他按了電梯,“晚上好,周先生!一會兒您有什麽需要嗎?”
“需要你離我遠點。”周嚴果冷睨他一眼,走進電梯。
經理冒死進來,替他刷了卡,按了頂樓,“那就不打擾您了!”說完又退完了出去。
周嚴果透過電梯門縫看到經理那張笑意盈人的臉,越發的煩躁,這股煩躁持續到他進房間。
進門他扔開風衣,走出落地長窗,站在露臺欄杆前望着萬千燈火,腦子裏又浮出她的眼淚從眼角滾落的那一瞬間。
他看得清清楚楚,一開始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火冒三丈地跟他吵,手指抹到淚水後才由驚轉怒。
那只狡猾的狐貍,一次真情流露後的反應,就暴露了從前多少次都是虛情假意騙他。
她的反應,明明白白地讓他知道,但凡對他動了一點真感情,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他轉身回到房間,抓起臺燈抛到牆上,置物架上的雕塑,酒杯,酒瓶,能砸碎的都砸了個七七八八。
跨過地上的狼籍,他拎起床頭的電話聽筒,沉着地說道:“給我換個房間。”
夜晚的工業區,工廠大門外的道路上擠占了流動地攤,三輪車上架着竈和鍋,鍋裏翻滾着乳白色的面湯,熱汽飄向昏暗的路燈。
大門對街的便利商店門口,地上堆着雪糕紙,煙盒等垃圾,闾景松坐在馬紮上掏出一根煙,空煙盒随手扔到那堆垃圾裏。
點燃煙剛抽了一口,大門裏開出一輛黑色奔馳E級車,他扔了煙橫過馬路,奔馳急剎,他的啤酒肚頂着車頭。
“餘樹青,你他媽給我下車!”他憤怒地喊道,小攤販和工人都看過來。
駕駛座上的人臉上閃過一抹懊惱,無奈地推開車門下車,臉上堆起笑喊道:“老闾!”
“躲啊!我他媽看你躲到哪!”闾景松揪着他夾克的衣領咒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老闾,有話說話,”餘樹青倒不怕他,鎮定地踮起腳,“別動手!”
工廠的保安見這架勢,虎視眈眈地圍了過來。
闾景松識時務地松開了手,餘樹青扯回衣領,撫平整了才說:“進去喝茶?”
“我跟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喝什麽茶?”闾景松說,“就在這裏說,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餘樹青老成地笑了笑,指着被樹冠遮得一片昏暗的馬路對面,“去那說,老闾,我這是照顧你的面子,大庭廣衆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
闾景松瞅了瞅保安,掉過腦袋過了馬路。
餘樹青給保安遞了個眼色,跟着過了馬路,踩上路肩,他才說道:“老闾,這事兒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但我也沒辦法。”
“沒辦法?訂單是不是你下的?我的工人加班加點給你趕出貨,你說不要就不要,轉去要了別人家的。”闾景松臉紅脖子粗地吼道,“我指着你那回款還銀行利息,給工人發工資,你他媽不要就是逼我去跳樓。”
“我為什麽還會給你下訂單?”餘樹青語重心長地說,“自從你胡搞後,還有幾個客戶跟你合作的?你那廠子的情況,随時可能供不上貨,我也有客戶,一次出問題,我就被你連累了。我頂着風險沒換供應商,看的是不是十幾年的交情?”
闾景松氣哼哼地沒說話。
餘青樹又接着說道:“我們做實業的,你也知道多不容易,現金流轉不過來的情況每個月來一次,你說你本來幹得好好的,都上市了,你為什麽要去跟那些人混,相信什麽內幕消息,把自己玩死了。現在你這情況,真的怪不得別人。”
“我他媽玩死自己,就是你背信棄義,捅我刀的理由?”
“我有什麽辦法?我這廠子也是苦撐,”餘樹青說,“我踏踏實實經營二十多年,房租上漲,原材料上漲,工人工資上漲,利潤越來越低,不開新的生産線,不擴大産能,我接不到訂單;開了新的生産線,就得跟銀行貸款,每個月那點利潤都用來還利息。說到底,我的情況能比你好多少?”
闾景松鼻子噴出一口氣,“你還是個人的話,我那批貨,你找個廠子給我接手了,不然我天天上你這兒來喝茶。”
餘青樹掏出煙,分給闾景松一支,又給他點火。
火光一閃,闾景松渾濁的眼睛淌出淚,他吸了口煙,抹了把臉,“我跟你說心裏話,上杠杆炒股那次,我是鬼迷了心竅,你知道我一塊電池純利多少?三毛錢!看到別人不養工人不買設備,喝酒聊天聽個消息,幾天時間,幾千萬滾進口袋,我得賣出多少電池才能賺到那幾千萬?”
“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怎麽敢去跟他們玩?”
闾景松又擦了擦眼睛,吸着鼻子說:“我本來也是想賺一筆,瑤瑤能多點嫁妝,哪想到就爆倉了。”
“唉!”餘青樹夾着煙狠狠地嘬了幾口,煙頭扔到地上踩滅,耳畔響起那人的威脅:你拒絕我,或是給他透露風聲,就可能是你的客戶拿到30%的補貼。
他又用力跺了一腳已經熄滅的煙頭,“實話告訴你,你那批電池沒人敢接!”
“什麽意思?”
餘青樹臉上閃過懊悔,吱唔地說道:“沒什麽,你聽我的就行了,做好是最壞的打算,銀行的借款,你能跑多少跑多少。”
闾景松又揪住他的衣領,“你他媽說!快說!”
隔路觀望的保安見狀要沖過來,餘青樹對他們擺擺手,抓住闾景松的手腕猛地推開,“我他媽認識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他咒罵完,豁出去說道,“最後給你指條明路,有人要搞你,想想你得罪過什麽人,去求人家放你一馬,否則誰也幫不到你。”
闾景松冷靜下來,苦思半晌,搖搖頭說:“沒有,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怎麽會得罪人。”
餘青樹肯定地說:“有,你回去好好想想,是我們誰都惹不起,玩不過的人。”
闾景松僵立着,仍是一臉茫然。
餘青樹掏出車鑰匙,“以後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就來找我,我能幫就幫。老闾,我是冒着風險跟你說這些。對你,我也是仁至義盡了,別再為難我。”
他說完,胸口堵得發慌,踩下路肩,朝着車走去。
“找你的是什麽人?”闾景松在他身後問。
餘青樹頓住步子,靜立良久,才開口說道:“離錢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