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若日後失了您的疼愛,便将
連續五日, 雲谷關後山,在哈赤族人虐殺中原百姓的谷溝之中,也終是躺滿了哈赤族人的屍體。
不比中原兵強馬壯, 哈赤族部落人口雖然密集, 但又多為閑散。
他們不排兵,不布陣,精通騎射, 常年與中原兵馬打游擊, 自是神出鬼沒,難以擒獲。
宋瑾修和秦君恩帶足了武器, 就在這樹林之中從早潛伏至晚。
兩人約定比賽, 為了避免出現箭支浪費,還特地說好了按先後順序進行射擊。
第一日雙方各背五十支羽箭, 總計一百支,一共射殺一百一十三人。
第二日雙方各背一百支羽箭,總計兩百支,一共射殺兩百三十七人。
秦君恩第一日輸, 第二日勝,對這陰招比賽頗感興趣。
而宋瑾修的心思則大部分放在了中原兒女要體面和有風度的問題上。
穿的衣裳要端莊隆重,拉弓的姿勢要标準挺拔, 大腿與小腿勾起的弧度要呈直角,總之是嚴苛的要命。
有好幾次在旁嘟嘟囔囔, 都聽的秦君恩恨不得拿這木弓去敲那家夥的腦袋。
姑娘反駁道,“能射中人的箭法便是好箭法,何必非要去追求招式和動作的标準?”
宋瑾修拉着弓,搖着頭,站在樹枝上像一只開了屏的孔雀。
他道, “非也非也,我們中原兒女,偷襲也得要偷襲的體面。”
要偷襲還要講體面,實在是冠冕堂皇的厲害,秦君恩無語,但又不好撸起袖子去與他打一架。
這日原是又要出門埋伏去,結果姑娘穿了一條漂漂亮亮的裙子跑來,宋瑾修卻說不去了。
秦君恩看着坐在營帳內,還端着一杯熱茶細品的宋瑾修,她質問道。
“為何不去?若不把那哈赤族人一次給收拾個幹淨,那咱們前幾日豈非是平白做了場無用功?”
宋瑾修将茶杯放置手旁,他緩慢說道。
“此番前來北疆,為的本也就是另一件事兒,何況加上本王養病的那幾日,至今已耽誤快有小半月了。”
在北疆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條件雖是比不上皇都城,但沒有那些憂心事兒,日子過的還算輕快。
尤其是秦君恩,哪怕和宋瑾修賭着性子比賽,心下也多是歡喜。
這時候再舊事重提,才記起自己前來北疆所為何事,結果還不待開口,宋瑾修便起身拉着她朝營帳外走去。
風吹在人臉上還是冷飕飕的。
秦君恩今日梳了百合髻,佩着一對金雀兒珠花,墜着珍珠耳環,穿上一條粉綠色系的衣裙,肩上披着朱紅色的厚貂披風。
與宋瑾修一同行走在這軍營之中,二人倒是顯得格外登對。
秦君恩跟在宋瑾修的身後,她小聲說,“爺爺知道我倆的事兒了。”
他們将手掩在袖中,雖是無人瞧見,但也緊緊握在一起。
宋瑾修往日裏手指多是冰涼,但許是方才端了冒熱氣的水杯的緣故,所以現下指尖還帶着幾分熱度。
“要這麽去當着他的面再說一次,我還怪不好意思的。”
“你我情投意合,兩廂情願,大大方方拜見長輩,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宋瑾修說道,“何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父母排在第一位,婚姻大事,早晚也得要他點頭同意。”
“可是我父母都在南疆,你為何偏是曉得跑來北疆找我爺爺?”
宋瑾修笑,他假意不知,便又問道,“你父親在南疆?”
“對啊,爹爹在南疆。”秦君恩點頭,而後又道,“不過爹爹這人有些不講道理,他若是知道我要嫁給你,定是與大伯一般要極力阻撓的。”
“本王也不是什麽豺狼虎豹,你們何苦這般避之不及。”
見宋瑾修笑,秦君恩便也跟着笑,她小心将那男人的手指再握緊了些。
“你別誤會,不是因為你,不對,也是因為你,但若不是你姓宋,是身份尊貴的皇族,是位高權重的晉王,我們也許就沒那麽難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宋瑾修自是明白。
皇族鬥争牽連許多,如秦家這般樹大招風的家族,不願意參與其中也是明智之舉。
不過這些都沒有關系,因為這一次。
“這一次本王一定會保護好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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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皆是早起,秦老爺子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再加上軍營裏有規矩,早起巡視練兵等活動安排都較為緊湊。
城門站崗的士兵同樣是兩個時辰一換,紀律非常嚴明。
這幾日秦君恩和宋瑾修總是拿着弓箭出門,雖無人敢問他們是做什麽去,但這一來二往,雲谷關城門前還真少了不少鬧事的哈赤族人。
這日一早,老将軍正在研究雲谷關後山的駐守地形,自己營帳內的門簾便被人給伸手揮開。
擡眼瞧見秦君恩和宋瑾修,還沒來得及上前與這王爺行禮,那倆孩子倒是齊刷刷的撩起衣擺,端端正正在自己眼前跪下。
秦老爺子一驚,忙忙伸手上前去扶。
“使不得,使不得,王爺快快請起,接您一拜,我老頭子都是要折壽的啊。”
宋瑾修眼裏難得帶了光,秦老爺子伸手來扶,他卻也不起,只拿手将秦君恩拽的緊緊。
“晚輩”
“王爺無需多言,盛世西鄞,天下盡歸皇族所有,我家這丫頭您若是瞧得上,這番只肖帶走便是。”
秦君恩原是低下頭,笑的略有幾分羞赧。
哪曉得聽見這話,擡頭時,眼底裏還滿是驚訝。
什麽叫天下盡歸皇族,什麽叫宋瑾修看上她只管帶走便是。
“爺爺您這是什麽話?”
金銀財寶這些東西要來俗氣,可如何也要叮囑他宋瑾修幾句,家中這女兒就算帶走了,日後也得要體貼對待才是。
可誰知老爺子聽聞卻也不理,根本不管她秦君恩,只弓起腰背,伸手去将宋瑾修從地上扶起。
“先皇病重之時,曾特召老臣提前三月從北疆趕回皇都,王爺受封密旨,也是先皇當着老臣的面宣讀與你,這天下是宋家的天下,也是黎民百姓的天下,而王爺自幼宅心仁厚,若無此變故,皇位本也就該由您來坐,我秦家世代效忠于國,效忠于您,如今能結此親事,自是我秦家的福分。”
“老将軍言重了。”
“不言重,不言重,王爺該是知曉,我們秦家樹大招風,不敢在朝堂之上明目張膽的拉幫結派,數年以來孤立無援,生怕被哪家亂臣賊子栽贓陷害,且自從先皇駕崩,新帝就一直對我秦家心存忌憚,這些年明裏暗裏都是在架空我秦家軍權,老臣心下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秦家小輩終究無辜,如今晉王肯出面,自是我秦家一線生機,往後若當真走至絕路,還望王爺能保我秦家一條生路。”
“爺爺,我們這番前來北疆尋你,為的正是這件事。”
原以為這回過來是要碰過釘子,卻沒想到爺爺這人的頭腦要比大伯清醒的多了。
秦君恩歡歡喜喜,借了宋瑾修手上的力道站起身來。
“自先皇駕崩,朝中政權被幾番洗牌,除了咱們幾家元老重臣暫且無人能動外,其餘重要官職皆是被換上了新帝的心腹,前有五大家族,除我們秦、林兩家之外,其餘三家早前便已交了官職告老還鄉,往後的小輩沒一個敢留在皇都城。”
宋瑾修道,“比起權勢富貴,性命自然更為重要,此番丢權,也不失為一個自保的好法子。”
秦老爺子道,“老臣也并非舍不得權勢,如今雖天下太平,但邊疆卻始終亂着,若秦家軍撤走,還有八九萬的邊疆百姓就無人來管。”
“老将軍勿急,您老心中憂慮,晚輩自是知曉。”宋瑾修伸手将秦老爺子雙手握住,他道,“邊疆戰事,百姓安頓,本王心下都有數,您年歲漸長,就暫且在邊疆休養一段時日,待晚輩回朝之後,餘下事宜,再做定奪。”
秦老将軍拱手,他道,“老臣聽從王爺安排。”
宋瑾修點頭,他再伸手将秦君恩拉至自己身邊。
“至于本王和君恩的婚事,最好定在明年初春。”
無論如何也要趕在現居龍位之上的那個人病死之前。
宋瑾修道,“本王争取在大婚之前,将老将軍接回皇都城,後續書信往來,若非本王的旨意,老将軍大可不必理會。”
秦老爺子做了個拜禮道,“老臣明白。”
“還有便是需老将軍修書一封,告知皇都城內的秦家子女,您已準許本王迎娶君恩。”
“不需王爺費心,書信老臣早已拟好,這番便能交于君恩帶回秦家。”
秦君恩歡喜,她伸手便從老爺子手中接了那封信來。
“謝謝爺爺。”
信封撫的平整,封口處還細心的拿了蜜蠟加印章做塑封。
關外物資本就貧瘠,信封信紙還算好,但這蜜蠟卻是難找,尋常用的家書家信都是用的漆封或泥封,想來用這蜜蠟,秦老爺子也是花了心思。
秦君恩心下感動,只道爺爺嘴上不說,心下卻還是十分惦念自己。
只想前世忤逆了家人,要死要活的也要嫁給他宋承治,結果什麽好都沒落着,自己稀裏糊塗便跟了別人。
想來也是虧欠,爺爺臨死前自己也沒見着他一面。
這時眼眶發了紅,鼻頭也起了幾分酸澀,秦君恩強忍着自己不要落下淚來。
之後宋瑾修與秦老爺子再說了什麽,她也一句都沒聽進去,只是低着頭,雙手緊緊捏住那封無比沉重的信紙,久久說不出話來。
宋瑾修說完最後一句,“那本王這番,便先帶君恩回去了。”
轉身回來拉着姑娘的手,二人便朝營帳外走去。
秦君恩腳下踉跄一步,眼淚就這麽猝不及防的抖落一滴。
她剛剛回過神來,擡起袖口去擦自己的眼尾,卻又聽聞身後有人在喊。
“王爺,我家丫頭心思單純,性情莽撞直爽,雖不比別家姑娘會讨人歡心,但這番也是真心交付與你,若日後有不好之處惹怒了王爺,還望王爺您多擔待些,若日後實在失了您的疼愛,便将她還給秦家,老臣今生今世,都将效忠于您,絕無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