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爺在公主的營帳內
雲谷關城門又開, 秦君恩騎着駿馬奔馳而出。
鋪天蓋地的白雪,明晃晃刺眼的厲害,她怕眼睛受傷, 于是又特意扯了一條輕薄的紅帶子來将雙目覆上。
馬兒在雪地裏跑的飛快, 北疆地勢秦君恩最是熟悉,繞開自己來時走的那條近路,這番還特意繞了個遠。
能感覺到宋瑾修就在附近, 可偏是這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地形, 什麽都能看見,卻又像是什麽也看不見。
尋覓多時, 天色已逐漸見晚, 秦君恩獨自一人騎在馬背上,茫然的在這雪地裏打着轉兒。
她有些遲疑, 想來到底是該折返搬救兵,還是該繼續往前尋找。
正當自己猶豫之際,忽而又覺前方有一塊雪地看着奇怪。
于是抱着疑惑的态度前行一段小路,秦君恩突然瞳孔收緊, 她翻身跳下馬來往前跑上幾步,然後撲在地上,伸手扒起了雪來。
“長風, 長風。”
長風傷的很重,身下的血液早已幹涸凝結。
秦君恩花了一番力氣才将他從雪地裏給拔了出來, 摸摸氣息還有,但很微弱,而後再拿手拍拍人臉,這孩子只微微張了張眼,然後又緊緊閉上。
駐北軍營裏總共二十七位軍醫, 都是治療包紮外傷的好手。
秦君恩将長風背回來,放入自己帳中,老爺子聞詢趕來,一問才知道宋瑾修帶人前往北疆的前因後果。
沒同大伯一般開口就罵上兩句‘胡鬧’。
老爺子只沉默一瞬,而後立即道,“先救人,讓騎射兵部副将陶駿,立刻帶領三千人馬出關去尋晉王的行蹤。”
秦君恩跟上前來,她道,“爺爺,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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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爺子沒理會她,回身端起帳篷裏餘下洗臉用剩的冷水,擡手便是一盆潑到了長風身上。
秦君恩被這一下子給吓的不輕,她驚呼,“爺爺,他身上還有傷。”
秦老爺子罵道,“傷什麽傷,晉王的命重要還是他的命重要。”
話畢上前,不由分說的一把揪起長風的衣領來,老爺子又是‘啪啪’兩耳刮子扇在了長風臉上。
這時候,孩子的眼睫微顫兩下,雙目才緩緩睜開了來。
秦君恩驚喜,她撲上前來喊道。
“長風,長風,王爺呢?”
長風嘴唇幹裂,他目光環視營帳半周,最後才又落回秦君恩的身上。
孩子像是回過了神,他突然掙紮着從床上爬起,然後一把抓着秦君恩的胳膊喊道。
“這是哪裏?這是哪裏?”
“這裏是北疆雲谷關營地,我知曉王爺來了此地,便從皇都城偷偷溜出來尋你們了。”
确認眼前的人就是秦君恩沒錯,長風這才坐直了身子。
北疆風大雪大,天氣惡劣至極,再加上本就入了冬,躲在帳篷裏雖是少有的暖意,但長風周身濕淋淋的,也難免會覺着冷。
秦君恩蹲下身子,她拉過被褥來替長風裹在身上。
“長風,你快說話呀,王爺身體不好,你多耽誤一分時日,他便就多了一分時日的危險,雲谷關外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麽麻煩,為什麽你會受傷?”
埋在雪地裏的人不止長風一個,秦君恩也有數過。
加上長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車沒了,馬沒了,宋瑾修也沒了,獨獨只剩下這十個随從,除長風重傷外,其餘全數丢了性命。
“我們,本來馬上就要入關,結果走至半路,王爺卻見有許多西鄞的百姓,被一位穿紅衣服的姑娘和她手下的人毆打辱罵,那姑娘說我們中原人是下等人,是天生就要給他們哈赤族人做奴隸的。”
穿紅衣服的姑娘?
秦君恩與秦老爺子對視一眼後,便恨恨罵道,“又是這個淳炙和耶。”
長風試探問道,“你認識她?”
秦君恩道,“我怎麽不認識她,以前在雲谷關峽道,就是我與她作戰,結果被她哥哥淳炙阿達暗箭重傷,這才無奈回了皇都城來。”
說來也是可惡。
蠻夷之人哪會和你講什麽禮儀誠信。
秦君恩罵道,“這個死女人,說好兩軍交戰不傷百姓,不斬來使,結果她回回擄我中原子民,回城做奴做婢,辱罵虐殺,下回若是再讓我抓着她,若不好生教訓一番,那便枉我坐得這秦家副将的首位。”
長風道,“就是那個女人,她說她是哈赤的長公主,言語之間嚣張至極,将我國百姓如豬狗一般捆着拖在馬後疾馳,然後攔住我們的馬車,問王爺是不是中原人,王爺只點了個頭,便是被她們抓了去。”
“太過分了。”
秦君恩起身,憤怒的将手一揮,她恨不得現下就沖去哈赤營帳內要人。
倒是秦老将軍生的理智,他擡手将秦君恩攔住。
“莫要沖動,這個淳炙和耶生性兇殘跋扈,她若是知道自己帶走的男人是西鄞權勢滔天的晉王,王爺的處境反倒是會變得更為危險。”
秦君恩道,“爺爺,你也知道那厮生性兇殘跋扈,王爺被她擄走,此番不論身份有沒有暴露,那都是十分危險的。”
秦老爺子道,“我自是知曉危險,何況王爺的身體狀況也不允許他在外逗留過久。”
話畢,回頭看了一眼長風,老爺子才又接着說。
“不過從這孩子的傷情來看,王爺應該也是剛被人擄走不久,這樣,馬上就要入夜了,你與陸駿一人帶領三千精兵,前後圍剿哈赤族營帳,看能不能偷偷潛入将王爺救出,若順利,找着人便立馬逃回來,可若是不順利,爺爺便親率十萬精兵在雲谷關外等你們。”
秦家軍往常用來通信的弩號是一枝破空機關箭。
機關箭的弓體小巧,輕便,易于攜帶。
發射之時只需按下弓體,長箭便會伴随着尖銳的聲響破空而出。
若配合夜晚使用,箭身再發射至一定的高度後,還會炸出一朵絢爛的煙花。
老爺子拿了一枝塞進秦君恩的手裏,他吩咐道。
“此事事關重大,切記不可魯莽行事,陸駿野/戰經驗豐富,出門在外你務必與他多商量些來。”
秦君恩道,“放心吧爺爺,我比你更擔心晉王呢。”
白日裏有些太陽光還算勉強,可以到了晚上,這冰天雪地的深夜裏,凍的人吸口氣,肺裏都是疼的。
與陸駿商議過,秦君恩打頭陣,陸駿帶兵往後包抄,一旦有情況必須立即發射信號尋求幫助。
天氣本來就冷,為了潛伏方便,秦君恩還特地把自己的戎馬裝換成了更為輕便的夜行服,連件最基本盔甲也沒準備。
所幸關外風聲大,倒是極好的掩蓋了人群穿過蘆葦從而發出的‘窸窣’聲響。
秦君恩趴在冰涼的石壁上,她小心冒了個腦袋,随後朝哈赤族人的營帳內望去。
與中原人不同,這哈赤族人自幼游牧,從來都是走到哪裏就在哪裏紮寨住下,比起野外的适應能力,他們是有天生的種族優勢。
秦君恩盯住坡體下方還燃着火光的營寨。
她自是不敢輕舉妄動,不敢拿宋瑾修的性命來開玩笑,可埋伏了大抵一炷香的時辰,秦君恩就覺察出了不對勁來。
“那被綁在營口跪着的百姓,是從我們來就一直沒有動過嗎?”
話音剛落,忽而又聽得下方異動。
嘈雜的驚叫聲響起後,一群身着中原服飾的老弱病殘便發了瘋的朝營寨外跑來。
“不好。”秦君恩猛然從雪地裏站起,她喊道,“計劃有變,保護百姓,給我攻寨。”
意外來的太突然,甚至都不足以讓人思考。
秦君恩第一個跳下了坡體,撐着雪地滾了兩個圈兒,她剛剛從地上站起身來,便被瘋狂向外湧出的人們給撞了好幾個踉跄。
方才在高處看不清楚,這時候跳下來才瞧見,在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身後,竟是還有一支支冰冷尖銳的鐵箭在朝她們射來。
“該死。”
秦君恩大罵一句後,便快速将腰間挂着的一把長劍拔出來,聽得‘噹噹’兩聲,直擋了兩只長箭出去。
“保護百姓。”
她又喊了一次。
随後便大步朝營寨內沖去。
原是安靜的夜,突然就被火光、劍影、要逃命的人和瘋狂的士兵填滿整個畫面。
恐懼的尖叫聲一遍又一遍的在秦君恩耳邊響起。
她聽見有人在喊。
“中原兵來了,中原兵來了。”
擡劍砍了兩個離自己最近的哈赤族人,秦君恩又以最快的速度确認了哨臺之上還在放射的士兵。
她身形敏捷,不過擡手抓了兩次木架子,雙腿一蹬,便把長劍架在了那個放箭的士兵脖頸之上。
“今日你們公主抓的那個中原男人在哪裏?”
淳炙和耶抓的人很多,但唯獨令人印象深刻,提起男人二字便能立刻想到的人,怕是也就只有宋瑾修了。
于是那小兵幾乎是想也沒想的便道。
“在公主營帳內。”
話畢被人抹了脖子,秦君恩又從哨臺跳了下來。
現下場面十分混亂,逃命的、救人的、抓人的、殺人的,全部混跡在一處。
秦君恩沒有閑心與這些人糾纏,她雖未來過哈赤族人的營帳,但在外作戰過的人都知道,身份越高之人,居住營帳就越為靠後。
所以她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再更加深入。
想到宋瑾修就在離她一帳之隔的距離,原是冷靜淡定的秦君恩,心下竟也莫名的躁動起來。
她忽然有些緊張,也有些顫抖。
心裏反複只念叨同樣一句,宋瑾修,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出事。
在風中伸出去的手帶着十二分的堅毅,秦君恩跑向前去,她伸手一把撩開這帳簾。
還沒來得及看清前方,便是一股熱流,帶着濃濃的血腥味,灑在了她的臉上。
滿是黏稠的糊住眼,順着臉頰,再從下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