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比瑾修送來的差遠了
進了冬月裏, 太皇太後壽辰臨近。
西鄞皇城早些年天災頻發,為救濟災區災民,國庫也較為空虛, 此番光景, 倒是不宜大操大辦。
宋承治今日一早起來,便将自己昨天夜裏備好的禮物帶上,叫了馬車, 着急忙慌進了宮去。
太皇太後原是出生江南, 後因選秀進宮,頗受聖上寵愛, 封妃封後, 提攜母族,這一路, 走的是一帆風順。
現下宮中對鋪張浪費叫了停,宋承治入宮賀壽,自也不敢頂風作案,送不了這些珍貴稀奇的值錢玩意兒, 于是花了心思打聽,倒是知道了那老人家素來愛吃江南點心的喜好。
宮中以前也曾請過江南的點心師傅,不過皇城食材與那江南的口味有細微出入, 所以這點心,做着做着便是變了味道。
原是為了這壽誕之禮煩心的宋承治, 所幸無意間知道那商知雪便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氏。
“小女出身江南,點心自然是會做一些的,雖比不上大師傅的手藝精巧,但口味卻是絕對的地道。”
宋承治聞言大喜,忙讓人将廚房打理幹淨, 又依着商知雪的要求将食材備好。
那姑娘确實手巧,做起食物來,手底下跟翻了花兒似的。
做好的豬油麻酥糖,入口松軟香甜,自是好吃極了。
宋承治喜不自勝,原是對這商知雪起了幾分厭煩,現下将這麻酥糖拿在手裏,心裏一高興,便又寵愛了她一回。
“七皇子請進。”
今日前來永壽宮,侍奉的婢女前往通禀後,得了許可,這才将人引着往正殿內走。
宋承治本是歡喜,結果前腳剛剛踏入宮門,還沒來得及行跪拜禮,後腳便瞧見這秦君恩。
她身着一襲團蝶百花鳳尾裙,發間兩側各佩戴一枝如意金步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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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往常那英姿飒爽的女将軍模樣,這回坐在太皇太後身邊,乖巧側身為老人家剝着蜜桔,大家閨秀的氣質倒是盡顯無疑。
宋承治盯着秦君恩移不開眼,像是驚奇她今日格外美麗,也驚奇她為何又趕在了自己之前。
秦君恩一只橘子剝開大半,瞧見宋承治那吃了啞巴虧的模樣,也是忍不住拿絲絹兒遮了遮嘴角,跟着輕聲笑了出來。
“七皇子這般瞧着我,倒是看得人家怪不好意思。”
宋承治這才回過神來,“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姑娘恕罪。”
話畢又一撩衣擺,屈膝在這殿內跪下,“承治見過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萬福金安,祝太皇太後福壽康寧,福壽年高。”
雖是個不受寵的,但如何也是膝下子嗣,太皇太後見狀,便滿意點頭,她臉上帶着笑意,擡手招呼身邊的婢女道。
“快扶七皇子起來。”
“謝太皇太後。”
秦君恩笑道,“今日這永壽宮真是熱鬧,大家都精心準備了禮物,倒是顯得我送來的東西有些寒酸,君恩都不好意思在這宮中繼續坐下去了。”
太皇太後拉過她的手來輕輕拍着,“胡說,你送來的禮物最是合哀家心意,這豬油麻酥糖的味道,同本宮十六歲那年進宮之前,在江南老家吃過的一模一樣。”
什麽?
豬油麻酥糖?
宋承治吃驚擡頭,好巧不巧,正好看見太皇太後手旁桌子上那一盒點心。
豬油麻酥糖、龍游發糕、定勝糕、條頭糕、橘紅糕。
甚至連裝擺的順序,都與自己帶來的禮物一模一樣。
宋承治實在不敢相信,他不信這世上會有百分百的巧合,他不信每次都是這般湊巧,總會有人趕在他之前,率先一步将他想做之事,全數給做了個幹淨。
秦君恩眼含笑意,她手裏拿着一塊兒糕點,掰成兩半後,再給太皇太後遞去。
“太皇太後若是喜歡,便多吃些,這東西從蘇州運過來可是不容易,只要隔了天兒,味道就不對了,為了做這個,我家王爺想了許多法子,又是請蘇州的師傅,又是收集蘇州本地的食材原料,就連這豬油,都得蘇州農戶家養的山豬,和面的水,也得蘇州本地的山水河水,做失敗的糕點勻出了幾大盤子,把家中下人都吃膩歪了,這才好不容易做出了這一盒。”
太皇太後聞言,心中自是欣喜。
“瑾修這孩子打小心思細膩,哀家最是疼愛于他,這禮物倒是由他費心了,一會兒你回去,再從永壽宮拿些人參、蟲草回晉王府,本宮雖然年紀大了,但身體還算硬朗,許多東西用不到,留着也是浪費。”
秦君恩聽畢,忙忙起身跪到太皇太後身前。
“多謝太皇太後賞賜,君恩此番便替王爺收下。”
“起來吧,難得來哀家這宮中一趟,讓你跪來跪去,若是要瑾修知道,豈非還要怪罪我這個做皇奶奶的?”
太皇太後伸手将秦君恩扶起。
秦君恩道,“王爺平日裏最是記挂太皇太後,君恩不過小小女子,又哪能比得上太皇太後在王爺心中的地位深重?”
這一世,倒是嘴甜了起來。
區區三言兩語,也能哄的這老太太眉開眼笑。
太皇太後道,“瑾修這孩子,是打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日後還需你悉心照料着,他原先同哀家講,身子不好,指不定哪日沒了命,倒是禍害人家姑娘,這話聽的哀家心疼,所幸現下有了你,頗得瑾修歡喜,還讓他曉得向他皇兄讨要賜婚旨意,日後你們二人結了親,可定是要相親相愛,舉案齊眉,白頭偕老,子孫滿堂才好。”
秦君恩聽畢,只做得一副嬌羞模樣道,“太皇太後的話,君恩記下了。”
她們二人雙手交握一處,閑話家常的過程中,倒是把他宋承治給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其實送糕點這事兒,秦君恩前世也做過。
那時是為了宋承治的宏圖偉業,她必須要盡其所能的拉攏身邊每一個能幫助到那狗東西的人。
不過唯獨不同于現在的是,宋承治和宋瑾修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物,當年的宋承治,走哪去哪,即便是挂着七皇子的名頭,別人也未必會給你這份面子。
秦君恩就碰過不少壁,尤其是在這太皇太後身上,想要求見,大冬天落着雪,人家宮門都不會因你而開。
糕點的味道不對,只是拿在手上聞一聞,便是當着面的随手打賞給了身邊的下人。
後來秦君恩知道商知雪是江南來的姑娘,正好也是蘇州人,便特地與她一同想盡各種辦法,就為了盡量還原這些糕點的口味。
結果好不容易讓太皇太後滿了意,宋承治高高興興回家來問,一聽是商知雪做的,這份勞苦,便全都算在了商知雪的腦袋上。
而她秦君恩,什麽也不是。
宋承治還愣着,秦君恩與太皇太後說完後,那姑娘便突然擡頭問。
“素聞七皇子待人最是有心,今日送了什麽禮物,可否打開也讓君恩開開眼界?”
宋承治的禮物,還在身後跟來的小厮手上。
若他早于秦君恩所在,現下定是獻寶般的将這江南點心送上了前去。
可偏是兩人撞了禮物,宋承治只覺得丢臉的厲害。
秦君恩見人不動,便是歡歡喜喜起身上了前去,她道,“讓我瞧瞧,今日太皇太後這麽多的生日禮物裏,是不是就數我送的最沒有新意。”
“秦姑娘。”
宋承治臉上難看,見秦君恩朝自己走來,他剛想伸手攔一把,哪曉得那姑娘手腳比自己麻利多了,還不等自己手伸出去,人家便是已經将這盒蓋給打開。
“這”只遲疑半晌,秦君恩便是笑出了聲來,“不會吧,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太皇太後聽畢,便好奇問道,“君恩丫頭,瞧見什麽了?”
“太皇太後,說出來您都是不信的。”秦君恩轉過身,她道,“果然我方才說的不錯,今日帶來的禮物,就屬我最沒新意,您瞧這不是,七皇子也拿了一樣的東西來呢。”
宋承治聽完這話,險些沒将自己的後槽牙咬斷,秦君恩這自損的法子,倒是把他給踩的一文不值。
這禮物送的确實沒什麽新意,不過說的不是第一個送的人,而是說的第二個送的人。
在這大殿之上,宋承治的頭,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再低下了一些。
太皇太後笑道,“是嗎?那你們倆,可挺有默契的。”
秦君恩笑,她回頭來問宋承治,“七皇子,我是好奇你打的什麽主意,能還原了這點心的味道?”
“我”
宋承治結巴,這點心他并未費心太多,都是商知雪操刀準備的東西。
所以現下秦君恩問的話,他倒是也回答不出來。
于是秦君恩趁機又道。
“我家王爺為了做出最新鮮,最地道的江南點心,不停的在找師傅,找原料,運水,打包,足足準備了大半年,這才在太皇太後壽辰當日拿出了這麽份禮物,想必七皇子送了一樣的東西,也一定不比我家王爺費心的少吧,既是相同的糕點,不如太皇太後您再嘗一塊兒,瞧瞧這味道是不是一樣的?”
說起這味道,宋承治還真拿不準,商知雪的手藝能不能與秦君恩拿出來的那一份做比較。
這要是在味道上輸了,豈非是承認自己沒有晉王用心,對太皇太後的壽辰敷衍了事嗎?
宋承治的額間開始冒起了細汗。
對于秦君恩的提議,太皇太後也頗為贊同,她道,“不過瑾修送來的太好吃,哀家已經吃的夠多了,不如就由君恩替為品嘗,也好瞧瞧,到底是承治送來的好吃,還是瑾修送來的好吃。”
秦君恩道,“這多不合适,我要是說了我家王爺送的好吃,別人還當是我偏袒他呢,要不這樣,由月夕姑姑替為試吃如何?”
太皇太後點頭道,“月夕,你去替哀家嘗嘗。”
月夕姑姑領命,她走上前去。
拿了一塊兒秦君恩盒子裏的‘豬油麻酥糖’咬上一口,細細品嘗後咽下,又拿了茶水漱口。
跟着走到宋承治的跟前,伸手拿了一塊兒‘豬油麻酥糖’,再咬上一口,不過這番咀嚼的動作有細微停頓,月夕姑姑擡頭看了一眼宋承治。
“回禀太皇太後,晉王與七皇子所送糕點都很好吃,奴婢實在難以分出上下,還請太皇太後恕罪。”
秦君恩聽完像是不信,她也伸手拿起宋承治盒子裏的一塊兒麻酥糖,咬上兩口後說,“味道确實不錯,竟是一模一樣的,我都懷疑七皇子是偷了我們家晉王府上的廚子了。”
原是松下一口氣,宋承治想難得逃脫此劫,誰知氣兒還未順的過來,便是又聽太皇太後道。
“還有這樣的事?把麻酥糖拿過來讓哀家嘗嘗。”
秦君恩狗腿的将食盒送去太皇太後身邊,誰知這老人家剛入口嘗了一塊兒,這眉頭便皺了起來。
“太甜。”
太皇太後道。
“比瑾修送來的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