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黎明

第1章 爛賬一筆勾銷

張徒明最近給他的母校晨風高中捐了五十萬。

他的母校為了感謝他，特邀他過來為學弟學妹們做一次演講。

晨風高中坐落在晨江市，晨江市是個小城，風景還算秀麗，但是道路不甚寬敞，時至今日連個地鐵都沒有，張徒明自打高中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不是本地人，但是戶口卻落在了這裏，所以高三那年他算是被迫過來讀了一年書。

這裏沿海，空氣中都透着一股清爽的鹹涼，張徒明打開出租車的窗子，眼前掠過整潔卻又有些狹窄的街道，他不由自主地就摟緊了身旁新交的男朋友，“寶貝，今晚帶你去住海景房。”

男朋友小贏立即就一臉嬌嗔地縮進了張徒明的懷中，“讨厭，這大庭廣衆之下的。”

沒料到司機大叔倒是異常開明，“沒關系，現在兩個男孩子也是很正常的啦。”

張徒明輕輕一笑，小贏窩在他懷中擡起了頭，“明哥，你母校這麽多，為什麽偏偏只在這裏捐錢？”

張徒明捏了捏小贏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問，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四個字總結——一時沖動。

時隔五年，晨風高中還是一如既往的爛。

看起來是完全沒有翻修過的樣子，掉皮的教學樓斑痕累累，局促的操場也依舊只有可憐巴巴的二百米，籃球架沒網，筐子也在随着微風叮咣作響。

“見鬼！”張徒明正了一下胸前的領帶，對于這裏，他可真是沒有半點美好的回憶。

因為演講是跟升旗儀式一起進行的，所以張徒明還特意趕了個大早。學生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操場，校服也沒改樣式，一身綠，因為是冬季，就連校服帽子都是綠的。

張徒明面無表情地念完了演講稿，臺下的掌聲也是有氣無力，也許是張徒明根本就沒有認真體會，他只想趕緊把這個有些二的環節給結束。

演講完，校長親自接見了他，陪同的還有幾個之前的任課老師，大家都有些虛僞，因為他在上學的時候實在算不上一個好學生。

只是還少了一個，這種關鍵時候，學生難得争氣，班主任怎麽能不在？

張徒明覺得自己快要被領帶勒到窒息，所以就一拉再拉，強忍着聽完校長又一遍感謝的說辭，直接問道：“秦老師呢？”

學校裏姓秦的老師不止一個，張徒明看着校長一臉恍惚，就把話說的更明了一點，“秦黎明秦老師呢？他怎麽沒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張徒明眼花，他總覺得校長的笑容略有些僵，一旁的化學老師輕咳了一聲，“小秦他前幾年就不在學校幹了。”

“不在學校幹了？那他去哪兒了？”

“這個……畢竟小秦也辭職這麽久了。”

“那你們還有他聯系方式嗎？”

秦黎明的人緣看起來也是一般，張徒明等了一會兒才從另一個英語老師手裏要到了他最新的聯系方式。

之後他就覺得自己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了。

小贏全程跟在他的身邊，自然對這位秦老師有些好奇，可是張徒明只是非常冷淡地說：“畢竟當了我一年班主任，難得來一趟，不去看看不太好意思。”

因為不知道秦黎明具體在什麽地方，所以張徒明幹脆就站在學校門口給他撥了個電話。

電話通的很快，這讓張徒明有些意外，對面的聲音小如蚊蠅，“您好，請問哪位？”

張徒明擔不起這個“您”字，他皺着眉頭清清喉嚨，“秦老師嗎？”

那邊沉默了兩秒，“請問是我以前的學生嗎？”

“我是張徒明。”

“哦。”沉默的時間好像更多了些，“徒明啊。”

張徒明邊說邊擡手招了輛出租車，同時囑咐司機把他拉到全市最好的海景房，那邊秦黎明好像又說了些什麽，張徒明聽不清，便有些不耐煩，“聲音可以大點嗎？”

音量果然是提高了一些，“你是過來玩嗎？我現在在上班，不太方便講話。”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中午嗎？”秦黎明有些猶豫，但還是應道：“也行。”

“那你加我微信，把地址發我。”

“這裏我比你熟悉，還是我去找你吧。”

張徒明早在很久之前就看不慣秦黎明這種貌似事事都為他人着想的客套勁兒，當年他會冷哼，但是現在大了，戾氣也相對少了一些，所以他只是很快否決了，“別說那麽多了，中午見。”

挂了電話，小贏賊兮兮地捅了捅張徒明的胳膊，“明哥，你對你班主任的态度可不怎麽好哦。”

張徒明輕嗤一聲，“對你态度好不就行了。”

說是海景房，但是司機為了多繞路，并沒有給他們拉對地方，海在遠方，隐約可見。張徒明沒好氣地摘下領帶甩在床上，然後飛快地把束縛他的這一身西裝給扒了下來，換上他慣常會穿的皮衣和工裝褲，順便還把墨鏡拿出來擦了擦。

小贏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用臉蛋摩挲着他的後脖頸索吻，卻被張徒明給避開了，原本很好的興致不知道為什麽就索然無味了。

他去赴約時把小贏也給帶上了。

到了地方之後發現是一家房産中介公司，張徒明又摸出手機對了對街道門牌號，确認無誤後眯眼往裏面瞧，在他的印象中，秦黎明可不是幹銷售的材料。

張徒明向來都缺少一點等待的耐心，對方仍不出來便使他煩躁，幹脆繞到路對面買了個冰棍，靠在樹旁邊啃邊等。

“明哥，你老師多大了啊？”

張徒明懶得回答小贏，他又朝大門那邊望了一眼，随即站直身子，咬掉最後一口冰棍，然後摘掉了墨鏡。

五年的時間，說長也不算太長，好多事情都還宛若昨日一樣歷歷在目，但是實際情況是，還不如忘了一了百了。

秦黎明是和兩個同事一起出來的，先是笑着和他們道了別才朝這邊走來，走到跟前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沒有了，反而是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耳朵，“徒明啊，你真是變樣了，我剛剛都沒敢認呢……”

虛僞。張徒明在心中說，他除了稍微變壯了一點，哪裏還有什麽大變化，就連身高都和當年絲毫不差。

張徒明叫了聲秦老師，然後伸手攬過小贏的肩，“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

秦黎明的表情除了窘迫又摻雜了幾絲尴尬，張徒明皺了眉，都這麽些年了，秦黎明還是無法正确看待同性戀，真是老古董。

“老師很年輕哦。”小贏笑嘻嘻地說。

“哦……呵呵。”秦黎明搓了搓雙手，“你也很帥。”

“行了。”張徒明打斷這兩人，“去吃點什麽呢？”

“附近有一家牛肉面館還挺不錯的。”秦黎明的聲音一貫的小聲，“還可以點菜，獅子頭也還蠻大個的……”

“吃海鮮吧。”張徒明完全沒有采納他的他的意見。“這附近哪家海鮮做的比較好吃？”

“可是……”秦黎明咬了下下嘴唇，“好吧。”

張徒明攬着小贏走在前面，秦黎明就在一旁始終和他們保持着一人的距離，後來有一輛大車過來差點撞到他，他又默默繞到了這兩人的身後。

接着張徒明就聽到秦黎明用很小的聲音發了條語音，“李哥，我今天中午有點事，可能回來的稍微晚一點，如果我的客戶來了，麻煩你幫我招待一下，謝謝了。”

張徒明回頭看他，“秦老師，如果你有事的話……”

“沒事沒事。”秦黎明忙不疊地擺了擺手。

秦黎明推薦的海鮮店還算像話，店面不錯，可供選擇的品種也蠻多，小贏想吃龍蝦，張徒明就給他挑了一只大個頭的。

室外是寒冬，室內卻暖意充盈，秦黎明在點菜之餘便把身上的厚重外套給脫了下來。

裏面是一件黑色麻花毛衣，再往裏面還有一件淡藍色襯衫，只漏出來一對領子規規矩矩的立在脖子兩側。

倒也不是說難看，但是張徒明莫名排斥這種風格，板正，規矩，不出錯但也不招人喜歡。

秦黎明脫了外套之後便用熱水把三個人的碟子都給燙洗幹淨，張徒明注意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不見了，這個人，明明當年離了婚之後都還舍不得摘。

菜品一道一道的上，有清蒸，有刺身，也有焗烤，張徒明一邊給小贏夾菜一邊問，“秦老師這些年有沒有再婚？”

問題顯然有些唐突，張徒明見他放下了筷子，眼睛也跟着睜圓了，“這……自己過也舒坦。”

答案在意料之中，張徒明點了下頭，“搬家了嗎？”

“啊，搬了個新地方。”

“叔叔阿姨身體好嗎？”

“挺好的。”秦黎明臉上的尴尬神色緩和了一些，說罷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你要去看看他們嗎？”

“不用了。”

“哦。”秦黎明垂下頭笑一笑，然後擡手給他們添茶。

吃飯期間秦黎明倒也笑了不止一次，但是始終拘謹，一笑起來左側臉頰便會出現一個淺淺的酒窩。

只可惜，并不甜。

張徒明原本打算買單，可是到了櫃臺卻發現秦黎明已經結過賬了。

這頓海鮮不便宜，加起來估計得有三千，都不用多想，秦黎明大半個月的工資就給造進去了。

張徒明略有些別扭地問，“不是說我結嗎？”

秦黎明客套地笑，“地主之誼麽。”

臨別之前又多聊了兩句，秦黎明提出第二天開車去高鐵站送送他們。

秦黎明居然有車，這讓張徒明有了幾分好奇，秦黎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動說道：“二手車，不值錢的，有了車會方便很多……”

其實倒也不用麻煩他專程跑一趟，但是張徒明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好，明天見。”

小贏的問題多的好似那金魚吐的泡泡。

張徒明回答了幾個他最想知道的：秦黎明确實不大，只比他大五歲，今年也才三十。他和秦黎明也确實有些瓜葛，但那是父輩和祖輩的之間的淵源，到他們這一輩，就只是普通的師生。

再更多的，張徒明就無可奉告了。

因為小贏問題太多，所以張徒明決定對他小施懲罰，他在這間不夠格的海景房裏狠狠地幹小贏。

張徒明把小贏按在酒店的落地窗上，白天還能夠依稀可見的海面此時也已經徹底沉浸于黑夜，小贏在他身下扭着身子媚 叫，但是張徒明腦海中卻浮現了他絕不該想的畫面。

作孽！

晨江市果然不是個好地方，做愛都使人做的意興闌珊。

秦黎明第二天一早就過來接他們了。開的是一輛白色豐田，雖然不怎麽好看，但保養的還算不錯。

秦黎明開車很穩，但卻并不講話，可能他也怕尴尬，所以開了車內廣播，廣播是新聞，聽得使人昏昏欲睡。

小贏昨天吃了太多海鮮，所以在路上一直不舒服，這種腹痛在路過一個加油站時到達了頂峰，他直呼讓秦黎明放他下去方便。

小贏一下，車上便只剩下張秦二人，空間逼仄，張徒明剛好趁此機會下車抽根煙。

秦黎明也跟着下了車，但他無所事事，幹脆眯眼瞧着遠處天空的雲彩。

張徒明咬着煙突然開了口，“為什麽不在學校幹了？”

秦黎明扭過頭看他，“也沒什麽，就是不太想當老師了。”

“實在不行你來同光市發展吧，我給你介紹個更舒服一點的工作。”

“啊？”秦黎明的表情有些驚詫，他甚至朝後退了兩步，然後便是忙不疊地擺手，“不用不用，我在這邊挺好的。”

張徒明嘆了口氣，連名帶姓地喚他，“秦黎明？”

“怎麽……”

張徒明四下看了看，上前兩步抓住了秦黎明的胳膊。

“別動！”張徒明緊跟着說：“也別躲。”

秦黎明低着頭，張徒明就只能看到他毛發略有卷曲的頭頂，他壓低了聲音，“我想幫你，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希望以前的爛賬可以一筆勾銷。”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會從五年前開始寫起。前期的評論收藏和海星對我都非常重要，希望你們可以繼續支持，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