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荊……善雅小姐?」
「我是。」
真的是她!
高晉風不知該如何形容盤旋於心頭的複雜情緒。數個小時前,他才見過她,在那個濕答答的騎樓,看着她踩着小碎步,輕盈地穿越馬路。
如今,他們又見面了,而她的身份是他哥的未婚妻,他的「未來大嫂」。
是大嫂嗎?
他默默咀嚼着這名詞。不,他絕不允許大哥為了家族犧牲自己,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這女人不會是他的大嫂,絕對不會!
一念及此,高晉風嘴角一撇,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意。
「一天之內見兩次面,覺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問話的口氣頗有花花公子之風。
她不回答,靜靜地看着他,兩人在走廊上相對而立,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在氣勢上似乎有點落居下風。
因為他看不透她的思緒,甚至懷疑她有沒有一絲情緒,她的眼眸很清澈,透明見底,但那裏頭沒反照出任何情感。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之前在路上巧遇過吧?」他痛恨自己有點不确定的語氣。
她點點頭。「我記得。」
她記得!
該死的他竟覺得自己松了口氣。高晉風微惱地撥撥頭發,有一瞬間他真的懷疑她不記得他了,不敢相信自己給人的印象會那般薄弱。
他在女人面前向來是無往不利的,只有她們對他難以忘懷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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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謝謝你。」她輕聲說道。
他挑挑眉,等着她繼續說些什麽,但就這樣了,那美麗的櫻唇又安靜地合上。
話真少。女人通常不是最愛講些有的沒的嗎?至少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是話匣子一打開便停不了。
他瞪着她,深深地,很想從那雙清明的眸子看出些線索。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或許是他看她太久,目光太深刻,她微微颦起秀眉。「請問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啊,又說話了。他忍不住微笑。他差點以為自己得拿鉗子才能撬開她沉默的唇呢!
「是……朋友介紹我來的,我想買幾樣玻璃藝品送給家人。」
「是禮物嗎?」她問。
他聳聳肩。「算是吧。」雖然他不認為老爸會開心地收下他送的東西。
「你在店裏沒有看到中意的嗎?」
「這個嘛……」他揉捏下巴。「倒也不是沒有中意的,只是我想,如果作者本人能替我介紹,我可能比較知道自己該買哪一樣。」
「我知道了。」她點頭。「請你在這裏稍等一下。」
語畢,她轉身就走,也沒交代自己去哪裏,沒說要他等多久。
但他不介意,斜倚着牆,耐心地等,雙手搭在胸前沉思着。
他想着兩人下午的初遇,以及方才的簡短對話,想她獨自於工作室裏吹玻璃時,那遺世獨立的神态。
奇怪的女人,真的很奇怪。
是他從未遇過的類型,但會不會只是假像呢?大哥說她是真正的淑女,或者只是因為她比一般千金小姐更擅長僞裝?
「讓你久等了。」她溫婉的嗓音喚回他思緒。
他擡頭,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她換了件衣服,絲料的印花洋裝,下擺染着幾朵金屬色澤的花朵,襯着黑色網紗,顯得高貴,腰間的蝴蝶結強調出纖細的腰身,無袖的藕臂上随意搭着一條米白色流蘇披肩。
很漂亮。
他不覺驚豔,黑眸閃着點點亮光。
他以純粹男性的眼神欣賞她典雅亮麗的外表,她卻似毫無所覺,或者已經很習慣了,渾不在意,只是淡淡朝他颔個首。
「請跟我來。」
她領他進店裏,店員見兩人來了,笑着迎上來,她吩咐店員為他準備咖啡。
「荊小姐也要嗎?我幫你沖一杯有機花茶?」
「好,謝謝。」
她轉向他,禮貌地問:「先生有特別想要什麽樣的玻璃藝品嗎?花器、酒杯、或者純粹裝飾品?」
「這個嘛。」他眨眨眼。
老爸老媽會喜歡什麽呢?其實為家人買禮物只是個藉口,他從沒想過要送什麽東西給他們,不過如果是他最敬愛的哥哥……
他目光一轉,發現一個類似紙鎮的玩意兒。
「這是什麽?」
「這可以當裝飾品,也能當紙鎮使用。」她開始介紹那樣藝品,包括它的造型,以及其上的特殊紋路所代表的意義。「……這是仿歐洲中世紀的貴族家徽設計的圖案。」
「貴族家徽嗎?」
這個買給老爸,他說不定會高興吧,因為這麽多年來,他一心一意便是要打進真正的上流社會。
想着,高晉風嘴角勾起嘲諷。
「你不喜歡嗎?」她問。
「不喜歡?怎麽會?我太喜歡了!」他誇張地比個手勢。「就沖着‘貴族’兩個字,我敢肯定我老爸一定會很中意。」
她無語,似是聽出他話裏隐藏的譏刺。
「就要這個吧!至於給我老媽的禮物——你們店裏最華麗最昂貴的藝品是哪一樣?」
她看他兩秒。「昂貴的東西不一定适合你母親。」
「可我媽就喜歡呢!」他笑。「愈貴的東西愈能夠彰顯她的品味,這可是她的信念。」
她默默注視他。
他揚眉。「幹麽這樣看我?」
她收回視線,輕巧地替他取下他看中的紙鎮。「為什麽要這樣說自己的父母親?」
「什麽?」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動作凝了凝,像是覺得自己多話了,取下紙鎮輕輕放在櫃臺,跟着來到一面展示櫃前,指了指裏頭一尊彩衣舞伶的玻璃塑像。
女伶線條優美,身姿娉婷,手上揮舞着數條彩帶,旋轉着絢麗的流光。
「這是我們店裏最貴的藝品。」她說。
他靠過來,仔縮端詳,不禁為這栩栩如生的塑像贊嘆。「是你做的嗎?」
她搖頭。「憑我的能力還做不出這樣的作品,這是一位元國際級大師的作品。」
「有多貴?」他興致勃勃地問。
她報了個數字。
他笑了,聳聳肩。「好吧,對我媽來說,應該算是勉強能夠彰顯她品味的價格吧!」
「所以你打算買這個送給她?」
「嗯哼。」
「知道了。」她沒再多話,淡淡地接受。「不過這個塑像在包裝上比較麻煩,請先生留下地址,我們包裝後會派車送到府上。」
那可不成,讓她知道是未來婆家下的訂單,會嚴重妨礙他的計畫,他可不希望她這麽快就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不用了,等你們包好,我再親自過來拿吧。」
他掏出一張英文名片遞給她。「上頭有我的手機跟E-mail,到時再聯絡我吧。」
她接過名片,審視上頭的名字,wendellGao。
「高先生?」
「是,在下高……風。」擔心她加以聯想,他刻意去掉自己名字中間那個字。
她果然毫無懷疑。「高先生,請稍坐。」
她要他在店內沙發上坐下,喝杯咖啡,自己則拿着名片跟店員低聲交代些什麽。
他啜着黑咖啡,一面盯着她,正思索着該怎麽騙她出去約會,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接電話。
「死小子!聽說你回臺灣了?」
是老爸。
他苦澀地輕哼。「哥告訴你的嗎?」
「不然還會是誰?」高爸爸顯然很不爽。「既然都到臺灣了,怎麽還不回家?還在外頭鬼混什麽?」
「我有點事——」
「你還能有什麽正經事?不就是在外頭泡酒吧,勾搭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可警告你,你哥就快結婚了,你可別在這時候爆出什麽醜聞影響他的婚事!」
如果他偏要呢?高晉風眸光冷下。
「總之你快給我滾回家!這些年來你在外頭闖的禍還不夠多嗎?我們高家的面子都讓你給丢光了!」
咆哮完畢後,高爸爸便毫不留情地挂電話,絲毫不給兒子反駁的餘地。
高晉風瞪着手機,許久,才喀地一聲彈回話蓋,擡起頭,荊善雅正看着他。
他一震,頓時覺得有些尴尬,攤攤手,故作滿不在乎。「是我老爸,把我痛駡了一頓,沒辦法,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只不成材的黑羊。」
她沒說什麽,安靜地走向他。「高先生的訂單已經寫好了,你還想買些別的什麽嗎?」
她愈是若無其事,他愈感到狼狽,總覺得方才父親在電話裏對他的責備都被她聽見了。
他站起身,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随手指向最先吸引他視線的那一群玻璃海豚。
「那些海豚我很喜歡,想買一對送給我哥。」
「那個嗎?」她蹙眉。「抱歉,那些是非賣品。」
「非賣品?」他訝異。
「對。」
「為什麽?你擺在店裏,不就是想賣的嗎?」
她搖頭。
他盯着她,這下可被挑起好奇心了。她愈是表明不賣,他愈想買,到底那些海豚對她而言有何特殊意義?
「就賣我一個吧!你開個價,多貴我都買。」
「不是價錢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總之那些不能賣。」
為什麽不能?他眯了眯眼,一股狂性發作。「我就想買!」
她不理他,迳自旋身往櫃臺的方向走。「高先生要刷卡嗎?需要今天先把紙鎮帶走嗎?還是改天一起來拿?」
居然無視他?
高晉風惱了,一把拽住她臂膀,強迫她轉過身來。
她吓一跳。「你做什麽?」
對啊,他在做什麽?
高晉風忽地也愣了,他這舉動簡直就像個不服輸的孩子。
「我——」他定定神,深吸口氣,擺出一貫的浪子笑容。
「如果荊小姐不介意,我請你吃晚餐。」
她揚眉,似是問他為什麽。
「就當我謝謝你陪我挑禮物吧!」他找藉口。
「不需要謝,這本來就是店主人的責任。」她話說得很淡。
非得要這麽冷淡嗎?
他咬咬牙。「那就當是你向我道謝吧!你剛不是說嗎?你很謝謝我之前出手救你。」
她一語不發地瞅着他。
「要表達感謝的話,就陪我吃個飯吧!我肚子很餓了,已經在咕嚕叫了,這附近有什麽好吃的?」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像耍賴的小孩了。
她會因此瞧不起他嗎?或者将之視為一次無聊的搭讪?
他自嘲地尋思,準備接受她高傲的拒絕,不料她卻是柔聲揚嗓——
「你喜歡吃日本料理嗎?」
她帶他來到一間歷史悠久的日本料理店,店內裝潢古樸,頗有日式禪風,吃的是精致的懷石菜色,食材都是從北海道空運進口,十分新鮮,師傅的手藝也不俗,每樣菜色精致可口。
果然是大小姐品味。
高晉風啜着溫熱的清酒,端詳着坐在對面的荊善雅。她為何答應他的邀約?莫非她的矜持端莊果然只是假像,其實也跟別的女人一樣,被他的魅力所惑?
論身份,她已是某個男人的未婚妻,卻輕易答應一個陌生男子的邀約,還陪着一起喝酒,這是一個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該做的事嗎?
不知怎地,高晉風感到的不是得意,竟有幾分莫名的失望。
太輕易到手的女人,他一向不屑,而這個游戲才剛開始,他并不想那麽快就分出勝負。
那太無趣了。
「你常來這裏吃飯嗎?」他放下酒杯,笑問。
「嗯,有時候會來。」
「跟誰?」她的男人嗎?還是姐妹淘?
「我小哥很喜歡這家餐廳的料理。」她的答案出乎他意料。
「你小哥?」
「他喜歡這裏的螃蟹還有海膽蓋飯。」
所以她是跟哥哥一起來用餐?他注視她。「你有幾個哥哥?」
「兩個。」
「你們兄妹感情很好?」
「嗯。」
「我也一樣,我跟我哥感情也很好,不過他不喜歡吃日本料理,他不能吃生魚片。」
「為什麽?」
「因為他會消化不良。」他淘氣地眨眨眼。「我常笑他是王子的腸胃,很嬌弱的,跟我這種什麽都能吃的賤民可不一樣。」
她凝睇他兩秒。「你都這樣自嘲嗎?」
「什麽?」他愣了愣。
「哥哥是王子,你卻是賤民。」她輕聲低語,端起酒杯,淺淺地啜着。
他面色微變。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她看出了什麽?
「Wendell這個名字的意思是流浪着。」她又補充一句。
所以呢?
高晉風端起酒杯,手指握得很緊,将杯中物一飲而盡,又倒一杯,同樣一口喝幹。
溫順中微蘊辛辣的酒精入喉,灼燒他食道,卻暖不了他的胃。
她的意思是他取這英文名字有自我放逐的意味嗎?不錯,這些年來他是在外頭流浪,可是……
「這個很好喝。」她也不知是否看出他的動搖,主動轉開話題,為他舀了碗魚頭熬煮的熱湯。
他瞪着她擱在他面前的湯碗,胸臆有股奇異的焦躁起伏。
她幹麽對他這麽溫柔?他本以為她冷冷的,像是什麽都不在意,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原來,她也懂得在男人面前裝賢慧,懂得怎麽樣讨男人歡心。
他輕哼,情緒更煩躁了。
吃完了套餐,喝了兩壺清酒,她粉嫩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嬌豔迷人,他看着,心跳微促,神智卻是更加清醒。
她跟別的女人并沒什麽不同。
他到櫃臺買單,她也很自然地由他請客,靜靜站在一邊,他付完帳,與她走出店門口,晚風吹來,她微冷,伸手攏了攏披肩。
他轉向她,邪邪地笑。「走吧!」
她點頭。「再見。」說着,她轉身,竟然便要離開。
不是吧?她在開玩笑嗎?或者這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段?
他冷笑,伸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她一時重心不穩,順勢倒進他懷裏。
算得真準。
他笑得更嘲諷了,單手摟住她細腰。
「你……」她有些羞澀。「放開我。」
還要繼續裝嗎?
他低下頭,一寸一寸地靠近她,深邃的黑眸瞅住她不放,她怔望着他,也忘了掙紮。
欲拒還迎,這種伎倆,他看多了。
他冷着眼神,手掌擒住她後頸,方唇壓下,野蠻地吮吻她的唇。
她的唇很軟,很好親。
起初,他是帶着輕蔑,但四唇交接,一股熱血霎時往腦門沖,他不禁投入,連續啄吻了幾下,直到她尋回力氣,用力推開他。
跟着是一記熱辣的巴掌,甩在他臉上。
他有些驚訝,轉瞬又覺得可笑,也太老梗了吧!她是連續劇看太多了嗎?
他撫着微痛的頰,嘲弄地望着她,而她像是被自己的舉動吓到了,愣愣地瞧着自己的右手。
「有這麽意外嗎?」他揶揄。「你處心積慮的不就是想演這場戲?」
說她演戲?
荊善雅愕然,不敢相信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對她輕薄的人明明是他,為何還能擺出這般鄙夷的态度?
「別裝了,大小姐。」他再次握住她手腕,俊眸咄咄逼人地盯視她。「再裝就不像了,你對我有意思,對吧?否則幹麽答應跟我一起吃晚餐?跟陌生男人一起吃飯喝酒,是你平常的休閑活動嗎?」
他話裏,帶着濃濃的譏諷意味。
她咬咬牙,揚手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這回,他可不覺得好笑了,板起臉。「夠了喔,小姐,你以為我能随便讓人打好玩的嗎?不要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這樣無理取鬧。」
無禮的人是他吧!
荊善雅握緊拳頭,心海波濤起伏。她從沒這麽生氣過,從小到大,她不曾對誰發過脾氣,遑論甩人巴掌,可他輕易激怒了她,甚至令她感覺羞辱。
她必須冷靜。
她暗暗調勻呼吸,瞪他一眼後,轉身就走。
他追上來。」怎麽?惱羞成怒了嗎?因為我說中了你的心事?」
「不是那樣。」她咬唇。
「那是怎樣?難道你對我沒意思嗎?你不喜歡我?」
他才夠了沒?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她懊惱地回頭。「你這人……相當狂妄。」
「認識我的人都這麽說。」他笑笑,完全不介意她犀利的評價。
「不過你總不能否認吧?你就是被這樣的我給吸引了,所以才答應跟我約會。」
她反駁道:「這不是約會,只是一頓晚餐。」
「你經常這樣到處跟男人吃晚餐嗎?」他口氣跟表情都很輕浮。
她瞪他。「只是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他接到父親電話的時候,表情看起來有點落寞,因為他在騎樓下抱起那個小男孩時,臉上的笑容很溫暖。
「因為……我想謝謝你而已。」她無聲地嘆息,胸臆所有的情緒都消逸了,只留一片清冷。
「只是純粹謝恩嗎?」他明顯不相信。
她也不求他相信,低下眸,靜默片刻,忽地自嘲般地微微牽唇。「算了,是我看錯人了。」
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言語後,她轉身悠然離去。
他瞪着她於夜色裏顯得格外清雅的背影,奇怪地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一股難以言喻的懊惱占據胸臆——
「善雅,你昨天晚上很晚回家喔?」
早餐桌上,荊家小哥一見到寶貝妹妹便迫不及待地問。
善雅揚眉,在小哥對面的座位坐下。「你在等我嗎?」
「本來是想等的,後來忍不住睡着了。」荊善仁打量妹妹,見她容顏略顯憔悴。「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沒有啊,我睡得很好。」荊善雅淡淡地說。一旁的女傭要替她斟咖啡,她搖搖手,自己舉起咖啡壺。
「那你昨天去哪兒了?打電話到你店裏,沒人接電話,手機也不開。」
「我……跟一個朋友吃飯,然後回到工作室忙了一陣子,手機沒電了。」
「跟朋友吃飯?哪個朋友?」
「就朋友嘛。」
「所以我問你是誰啊!」
「善仁,你會不會管太多了?」另一道嗓音揚起,是善雅的大哥荊善智。「善雅連跟朋友吃飯的自由都沒有嗎?要你像法官一樣審問?」
「啊,人家是關心小雅啊。」每到理虧的時候,荊善仁便會自動把對妹妹的稱謂轉成更親昵的「小雅」。「我們的寶貝妹妹都過了晚上十一點還沒到家,大哥你不擔心喔?」
「善雅不是小孩了,她會照顧自己的。」
「在我心裏,她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對吧?小雅。」
見小哥眨着眼,滿臉堆笑,一副邀寵的模樣,善雅不禁好笑。「是,小哥,你也永遠是我最親愛的小哥。」
「那大哥呢?」荊善智趕忙追問。
「大哥是我最敬愛的。」善雅擡頭,朝長兄送去嫣然一笑。
荊善智也回妹妹一笑。
「等等,這樣不對喔。」荊善仁眯眼動腦筋。「我是最‘親’愛的,大哥是最‘敬’愛的,這什麽意思?你不尊敬我這個小哥?」
又來了!善雅微搖頭。這也要比喔?
「你說我哪裏不值得尊敬了?大哥在公司上班,我也每天乖乖上班啊!是啦,我承認自己能力沒大哥那麽強,但我也很努力,而且我跟一般男人不一樣,不抽煙不喝花酒——」
「大哥也不抽煙不喝花酒。」善雅淡淡一句。
「這——」荊善仁一窒,想想自己好像真沒一處地方比兄長優秀,他惱了,用力一拍桌。「至少我比大哥帥!行了嗎?」
善雅噗哧一笑,荊善智也笑了。
「你們兩個是在笑什麽意思?難道我長得沒比大哥帥嗎?從小到大,從來不缺女孩子倒追我。」
「是、是,你很帥,行了吧?」善雅含笑應道。
「哇。」聽出妹妹口氣的諧谵,荊善仁癟嘴。
「怎麽了?一大早這麽熱鬧。」
此刻,荊家父母也相偕現身,來到餐廳。
「還不是善仁,又在耍小孩脾氣了。」荊善智毫不留情地嘲笑弟弟。
「哥!」荊善仁瞪兄長一眼。
荊家父母笑着坐下,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吃早餐。
「對了,今天禮拜六,善雅,我們兄妹倆一起去看場電影吧!」荊善仁忽然提議道。
「你是不會找自己女朋友去看喔?」荊善智吐槽。
「你管我,我就想跟小雅看。」荊善仁忿忿地在烤吐司上塗奶油醬。「她快結婚了,以後也不曉得能不能常常看到她,我要把握跟她相處的機會。」
這話一出,衆人臉上的笑容倏地凝住,餐桌上一片沉寂。
「今天不行耶,小哥,我有事。」善雅見氣氛僵住,首先笑着緩和氣氛。
「嗄?喔。」荊善仁回神。「有什麽事?別告訴我你禮拜六還要工作,該不會是要跟未婚夫約會吧?」
話剛說完,他便想咬下自已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倒是善雅神态很自然。「不是,是工作上有點事。」
「這樣喔。」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後由荊善智代表詢問。「善雅,你跟高晉安處得還好吧?你們最近有常見面嗎?」
「見過幾次你們放心,他對我很好。」
「也是,他看起來人品确實不錯,脾氣也溫和。」
「溫和個屁!」荊善仁反駁兄長。「溫和的人能在商場上讓競争對手個個聞風喪膽嗎?他這人一定有手段殘酷的一面,只是比較會包裝而已。」
「做生意嘛,總要精明幹練一些,我看晉安确實是個沉穩的人。」荊善智為未來妹夫說話。
「哼,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他。」
「你喜不喜歡不重要。」
「那善雅呢?她就喜歡嗎?」
「好了,你們別再吵了。」善雅溫聲阻止兩個哥哥。「我跟晉安的事,你們不用擔心,這世上的夫妻未必每對都是相愛的,就算沒有愛情,我跟他也會尊重這個婚姻。」
「可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就像沒沾芥末的生魚片,就是少了點什麽啊……」荊善仁喃喃。
也只有他會拿生魚片來比喻婚姻了。善雅又好笑又無奈,又有幾分無法形容的倜悵。
荊善仁關懷地望着妹妹。「善雅,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記着大學時候那個——」
「善仁!」荊善智喝斥弟弟。
荊家父母也朝次子送去警告的一眼。
全家人都知道,大學時代那段往事,是善雅心中難以療愈的痛。
善雅見爸媽跟哥哥臉色都凝重,知道大家都心疼她,她很感動,心窩又酸又甜的,五味雜陳。
「謝謝你們,爸、媽、大哥、小哥。」她輕聲道謝,眼波盈盈,溫柔似水。
「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我很好,沒事的。」
真的沒事嗎?
荊家人望着家裏最甜美的寶貝,個個心生動搖。她笑得那麽溫婉,聰慧可人,真希望她能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她值得這世間最真善美的一切。
願上天保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