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脆弱
枕歌看向萬若塵的神色,他的面色平靜無波,看不出來什麽來,“嗯,我這就過去。”
“容三爺的侄兒是否也找到了?”枕歌追問了一句。
那弟子有些詫異地看了枕歌一眼,随即應聲,“是,容三爺的侄兒被袁令秋的人挾着,我們趕到的時候,容三爺正與他們拼鬥。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只怕容三爺和他侄兒,都會沒命。”
萬若塵微垂了眼眸,枕歌又問,“那容三爺可受傷了?”
“受了些刀傷,已經處理過了,不礙事。”
枕歌點頭,“明白了。”
靈輝縣旁的一處密林,容運凱正與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說着話,旁邊還立了個老仆人。十幾步之外,是一輛馬車,馬車旁站着的,則是萬若塵的人。
眼見一行人走近,容運凱停止了與身邊男童的交談。目光與萬若塵交彙,容運凱淡淡一笑,“萬六爺。”
萬若塵的目光瞥了一眼容運凱的侄兒,容運凱連忙道:“這位是萬六爺,過來給萬六爺見禮。”
“拜見萬六爺。”男童恭恭敬敬地朝萬若塵行了個禮。
“還有這位,枕歌姑娘。”容運凱接着道。
枕歌微有訝異,但還是受了男童的禮。
随即,容運凱示意那老仆人将男童帶去馬車上。
老仆人看了一眼容運凱,眼中微有猶豫。
“還不過去?”容運凱冷了臉,老仆人不敢再耽擱,只得拉着男童朝馬車旁走去。
等兩人走遠了些,容運凱才朝萬若塵道:“想來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從我送出那封信開始,便是在幫着袁令秋算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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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兩位兄長只留下了這麽一點骨血,而我,也不可能再為容家添後。所以,親與義之間,我選擇了後者。
如今你沒事,我也好受些。只是,稚童無辜,希望你能放過他。當然,我也相信萬六爺定然不會與他計較。至于對我的處置,我希望等他們走後,再動手。”
萬若塵盯着容運凱,“你明明知道我的能力,為什麽不向我道明實情?在我與袁令秋之間,你卻選擇了相信袁令秋,我真的很費解。昨夜,我們當真是生死一線。”
容運凱淡笑,“我本也不是什麽聰明人,關心則亂,我只想着怎麽保證我侄兒的安全。倒忘了,萬六爺是有通天本事的人。也或者,這麽多年過去,我對萬六爺的友情也淡了吧。這麽說來,我還真是個沒眼光的人。”
萬若塵默了默,“容家兩位哥哥到底是怎麽過世的?”
枕歌看了一眼萬若塵,他為什麽要執著于這個問題,難道說,他在懷疑什麽,還是這當中另有內情?
聞言,容運凱轉頭看向了遠處,“以萬六爺的能力,還有什麽查不出來的?但真的只是意外,查下去也沒有什麽意思。”
“沒什麽其他想說的了?”萬若塵垂了眼眸。
容運凱抿唇,轉回頭看向枕歌,“枕歌,真是報歉,初次見面,就讓你受了這麽大的驚吓。”
枕歌笑了笑,沒有接話。
容運凱接着道:“這家夥在皇都的時候,是有些風流名聲,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他對人這麽緊張。做為曾經的朋友來說,我相信,他對你是真心的。希望,你們能一直好好的。”
“謝謝。”枕歌出聲。
容運凱轉而看向萬若塵,“萬若塵,我從前救過你一命,如今,又差點拿了你一命。從此,你我互不相欠,往日的情誼也到此為止。接下來做你該做的,我也沒有半點後悔。”
萬若塵擡眸看了看容運凱,“你說地沒錯,不管你這樣做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有別的內情,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今後,你過你的日子,我走我的小道。珍重。”
說完,萬若塵拉着枕歌轉身離開,之前停留在馬車邊的驚寒莊弟子也跟着統統離開。
容運凱看着萬若塵遠去的背影,在原地怔愣良久,最後一嘆,“珍重。”
“六爺,您的傷還沒好,不宜飲酒……”
枕歌端了熱水進屋,就見萬若塵坐在桌邊,執着酒壺倒酒。一旁的小侍有些着急,試圖勸止。
“沒事,你先下去吧,這裏有我看着就好。”
枕歌走進屋裏,那小侍聞言,又見是枕歌,立即松了一口氣,趕緊一禮退了出去,關上屋門。
枕歌絞了帕子,走到萬若塵身邊,壓住萬若塵執起酒杯的手,“我先替你換過藥再喝。”
萬若塵看了枕歌一眼,點點頭,“好。”
萬若塵的傷看上去有些嚴重,其實也還好。重新上過新藥,包紮好,枕歌又去拿了件披風給萬若塵披上,然後在萬若塵身邊坐下,“閑來無事,我陪你飲。”
萬若塵輕笑,“我沒事,就是嘴饞。”
枕歌自己倒了一杯酒,輕碰萬若塵的酒杯,“先幹為敬。”
萬若塵看着飲下杯中酒的枕歌,搖頭一嘆,與枕歌挨近了些,然後攬着枕歌的肩,啜了兩口酒就放下,“其實,我真不想喝酒。就是覺得,閑坐在這裏,配點酒增加氣氛。”
“……”
枕歌淡笑,“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怎麽會。”萬若塵捏了捏枕歌的臉,“我的枕歌也有溫柔可心的時候,難得,難得。”
枕歌道:“其實,在我面前,不用強作開心。不想說話便不說,想喝酒便喝,不想笑便不笑。連我在面前也要這樣僞裝,不累嗎?”
“我……”萬若塵将頭靠在枕歌的頭上,“只是不想将自己的沉重,再壓在別人的身上。這世上,誰活地容易呢?”
“我不介意。”枕歌道:“有些話,說出來,才會好受。有些想做的事做了,才會覺得日子有意思。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只怕世間還得多一種死法,那就是憋悶死。”
萬若塵忍不住一笑,“反正,我是說不過你的。”
說着,萬若塵的手越過杯子,直接執起了酒壺,然後往嘴裏倒了兩口酒,放下,“我認識的人不少,可真正在我心裏占得上分量的朋友,只有容三一個。
從小到大,我都不敢,也不能将真心拿出來與別人分享。當然,也沒人在乎就是了。”
枕歌道:“其實,你還是不相信對嗎?我也覺得,容三爺對都着我們的時候,流露的都是真性情,一點都不做作。或許,真有什麽內情。”
“嗯。”萬若塵道:“我已經讓人去查了。但是,查到了又怎麽樣?他也好,我也好,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不是嗎?”
枕歌沒再說話,靜靜地聽着萬若塵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但枕歌知道,他這已經是在放縱自己,發洩內心的情緒了。
最後,萬若塵終于喝醉了。又或許,酒不醉人,萬若塵醉的,只是自己的心。
任是再強的人,也總有脆弱的時候。
将萬若塵扶到床上,替萬若塵蓋好被子,又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這才喚人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好。
又讓人打了熱水來,親自絞了帕子,替萬若塵擦臉。
“母親……我真的是您的兒子嗎……”
萬若塵突然發出一聲夢呓,枕歌的動作不由一頓,看了看萬若塵的神色,枕歌微嘆着坐在床邊撫了撫萬若塵的臉。
據她所知,驚寒莊萬老莊主的妻子,産下萬若塵後便已經故去。
“枕歌,睡下了嗎?”門外傳來蕭越心的聲音。
“等等。”枕歌輕輕應聲,起身看了一眼萬若塵,然後朝外走去。
枕歌打開門,就見蕭越心的目光向屋內掃了一圈,“六爺歇下了?”
“嗯,剛才喝了些酒,已經睡下了。”枕歌回答。
“那……我明天再過來吧。”說完,蕭越心便要轉身離開。
枕歌不由道:“有什麽事嗎?越心,我覺得你有心事。”
蕭越心看了看枕歌,随即輕笑,“與你說,想來也是一樣的。”
兩人來到院外,夜色正濃,四周一片寧靜。
“到底有什麽事,直說便是。我相信,若塵他能幫的忙,一定幫忙。”見蕭越心有些遲疑,枕歌開口道。
“我……”蕭越心轉而一嘆,“其實,經過這段日子的事情,我和歲晏也算是修成了正果。本來,我應該開心的,可經過昨晚的事情,我卻突然覺得,我有些貪心了。”
“貪心?”枕歌有些不解,“你與伍先生已結為夫妻,便證明他對你是一心一意。至于伏雪岫,其實,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畢竟,你們之間是沒有可比性,也無法相提并論的。”
蕭越心搖頭,“這些我已經不在乎了。昨夜,我眼睜睜地看着歲晏為了保護我,拼了命地抵擋那些利箭,然後受傷,我卻什麽都不能做。
突然有些害怕了,我不是怕死,我是……希望能逃離這樣的日子,然後與歲晏安安靜靜地生活。”
枕歌明白過來,“你是想……脫離蕭記?”
蕭越心看向枕歌點頭,“是,我想脫離蕭記,但我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六爺了。只要,我能擺脫眼前的困境,我什麽都願意,不做蕭越心,我也甘願。”
枕歌在震驚的同時,也深感佩服。如蕭越心這般,能坐穩蕭記掌事的位置,其實很不容易。她在紫曲園呆過一段時間,也親眼看到蕭越心對蕭記的付出與努力。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并不是可以輕手放棄的東西。
“好,我會跟若塵說。但他能做到哪一步,我也不知道。”枕歌道。
“謝謝你,枕歌。”蕭越心道:“我知道不容易,但至少,可以嘗試一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