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怪小婢
将黑未黑時分，木枝繁盛的林間已是昏沉一片。一行穿着統一的隊伍快速穿行其中，直向着林外西北方向的幾點搖曳燈火而去。
隊伍中間，由四位壯漢擡了一頂墨藍色小轎，轎窗簾随着小轎的擺動與林間輕拂的山風晃動着，隐約可見一道精致的下巴弧線。
一個藍衣随侍緊緊跟在小轎邊，用着不大不小的聲音，朝轎內道：“雨肖盟最近鬧地越來越離譜了，聚衆鬧了幾回官牢不得止，眼下又有人嚷嚷着要迎回懷霄公主。”
轎內傳出一道清淡的聲音，“雨肖盟已經四分五裂，成不了氣候。至于懷霄公主，聖上賜婚已成既定事實。懷霄公主但凡有點腦子，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鬧脾氣……”
數枝利箭伴着破空之音呼嘯劃向隊伍中間的小轎，藍衣随侍驀地一皺眉，下一瞬，已經拔出晃眼的利刀借力轎身騰身而起，砍下兩枝暗箭，同時口中大喊，“護主！”
擡着轎子的四名壯漢緩住小轎的晃力，穩穩地落了轎。前後随行的隊伍迅速調整隊形，緊緊地圍在了小轎四周，形成一個完美的保護圈。另幾枝暗箭也早被當中幾人順利砍落。
轎中人輕笑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飛濛……”轎中人聲音一沉，“好好拜會一下我們的客人。”
“是，六爺！”藍衣随侍铿锵應聲，快速點了幾個人名，便執刀沖向了林間深處，身後幾個身影緊緊尾随。
林間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但聞陣陣慘呼聲，兵器交接之音。
漸漸，林間再次寂靜了下來。
轎中人淡哼一聲，“無名之輩，不自量力。起行。”
保護着小轎的隊伍迅速恢複了之前的隊形，擡轎人嗨喲一聲，擡起了小轎，隊伍再次移動起來。
出了密林，山風飛揚，大片竹枝沙沙作響，一陣低緩的古琴音悠揚四散。轎中人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輕嘆道：“這斜陽居的風，都越來越雅致了。”
一座建于高臺之上的四方竹亭，隐于重重翠竹間，竹亭四角各懸了一只鐘形檐鈴。此刻，鈴心撞動鈴壁，無規律的叮咚之音不時地映襯着琴音，加之竹聲作陪，更顯亭中氣氛清雅。
亭中端坐一白袍男子，十指輕拂古琴弦，眼若星辰，氣質溫潤，眉宇間輕浮着一股淺淡的憂郁。
然而亭子東南角不太和諧的一幕，生生打破了這雅靜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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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歌。”一道紅色的身影斜倚在亭欄邊，一手執着玉色酒壺不時灌上兩口烈酒，一手抓着只啃了小半的肘子，“不夠入味，我要吃雞腿……”
說着，紅裙美人兒将手中啃剩的肘子随意往後一扔，見撫琴男子眼皮都不擡一下，美人兒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聲音不由地拉長，“現烤！”
“是，孟爺，婢子這便去準備火爐。”旁邊立着的一道嬌俏身影，清甜應聲，向紅裙美人兒貼心地遞上一塊帕子後，便朝着亭邊的出口快步而去。
真會玩啊！身着綠裙的小婢心裏正這樣想着，不料迎面突然冒出一個身影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小婢先是一驚，随後及時收住了沖勢。她不由緩緩擡頭打量起眼前高過自己一個頭的男子，一身桔色繡雲紋錦袍，腰間懸着一塊墨玉佩。
男子長相斯文又不失威儀，通身隐隐散着幾縷貴氣。一對柳葉眼似含着笑意，卻又莫名讓人心顫。
男子随意地瞟了小婢一眼，便轉眼看向亭東南的紅裙美人兒，擡手輕掃，小婢便被一股極強的力道給揮離了亭子出口。
小婢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只見男子已經朝着紅裙美人兒走去，而亭子的出口則由另外一個藍衣人把守着。
小婢很快轉回目光，看向了紅裙美人兒的方向。實則，那骨碌碌亂轉的一雙眸子是盯向了錦袍男子腰間的那塊墨玉。
“蕭孟爺真是好興致。”錦袍男子一面說着，一面在離着紅裙美人兒兩三步的距離坐下，“紫曲園已是占了律城三分之二的好景色，卻還是挽不住蕭孟爺的一顆風流心啊。”
蕭越心将手中的酒壺往旁邊一擱，以手支颌看向亭中撫琴的男子，“萬六爺也不差啊，這律城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好景致，可都在驚寒莊裏頭。若是可以，我願拿紫曲園交換驚寒莊，不知萬六爺可願意？”
萬若塵輕笑兩聲，“蕭孟爺真會說笑，紫曲園乃太祖爺禦賜，淮國上下人盡皆知，萬某可沒這麽包天的膽子。至于驚寒莊，蕭孟爺若看得上，萬某拱手相讓又何妨？只是……”
萬若塵轉眼看向亭中的方向，笑地好不惬意，“常言道，命裏有時終需有，命裏無時也切莫強求才是。伍先生來我這斜陽居一心求靜，而蕭孟爺卻三番五次不請自來，時加打擾，倒叫我這個做主人的，好不為難。”
“為難不為難，只在萬六爺一句話而已。”蕭越心移開目光，看向身旁的萬若塵，“我蕭越心這一生自在慣了，也驕縱慣了，只有我不想要的，還從來沒有我得不到的。”
萬若塵也收回目光，側頭迎上了蕭越心挑釁的眸子，“哦？敢問這半年以來，蕭孟爺可曾觸動了伍先生一丁半點之心？”
“呯！”蕭越心原本因醉意微紅的臉瞬間陰沉下來，眼中也迸射出十足的怒意，手中扔出去的酒壺已然在地上碎裂成無數塊。
“孟爺，您沒事吧？”一直站在遠處靜默看着這一切的小婢慌裏慌張地跑了過來，“哎呀……”
小婢似乎因為太過着急，在路過碎瓷酒漬處時不由一腳踩滑，然後整個人朝着萬若塵的方向磕去。
“六爺。”攔在亭子出口的飛濛見狀，剛想趕過來，卻見萬若塵已經一手擰住了小婢的手腕，然後用力一轉，冷聲道：“哪裏來的野丫頭，竟敢在本爺面前耍小聰明？”
“哎喲哎喲！”小婢連連叫喚起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奈何對方的力道抓地死緊。
“萬若塵，你夠了！”蕭越心猛然站起身，怒聲道：“她是我的人，你有什麽不滿，直接沖我來！”
琴音戛然而止，伍歲晏終于擡起頭來，看了看亭中争執的幾人，聲音平靜地道：“時辰不早，蕭孟爺該回去了。”
聞言，蕭越心的怒意頓時減輕了不少。就算伍歲晏的心是顆頑石又如何？水滴還有石穿的一日。而眼下，他說這話，不就是在幫自己解圍嗎？
“蕭孟爺是可以回去了。”萬若塵的目光盯着面前突然安靜下來的小婢，“這野丫頭，怕是還不能走。”
“你……”蕭越心剛想發飙，卻聽小婢一嘆道：“還請萬六爺大人大量，婢子的确因為仰慕六爺風采而有心接近，冒犯了六爺，只好在這裏賠禮了。”
說着，小婢突然擡頭，不卑不亢地對上萬若塵的目光。一雙眸子清靈透亮，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櫻桃小唇深深一彎，“小小禮物，還望六爺笑納。”
萬若塵原本還陷在小婢那清澈透亮的眼神中，突然瞧見她那別有深意的一笑，再聽得她這話，心中頓感不妙。
下一瞬，萬若塵便感覺自己抓着小婢的手開始發癢。萬若塵一驚，手不自覺地一松，随即反應過來，再想抓緊，卻已被那小婢趁隙掙脫而去。
見狀，蕭越心一愣。另一邊的飛濛也看出了不妥，眼見小婢身形靈巧地縱身一躍，随即便沒入了竹林，飛濛趕緊跟了上去。
斜陽居地勢複雜，眼下又是黑夜，再加上大片的竹林做掩護……萬若塵雙眼一眯，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了目瞪口呆的蕭越心，“蕭孟爺剛才說這小婢，是你的人？”
“沒有沒有！”蕭越心趕緊否認，她剛才敢跟萬若塵這個家夥橫，那是自己底氣足。剛才的事她也看出了些門道，那個枕歌怕是來歷不簡單，且另有居心。
要說這律城中有名望的兩個人物，萬若塵如果自謙為第二，她蕭越心就絕不敢霸第一。蕭萬兩家都在做生意，但蕭記賺的是錢，而萬記掙的可就是名了。
先不說萬若塵這家夥自己手底下就養了幫高手，再加上這些年來，受過萬若塵恩惠，與萬若塵結為知交的江湖豪俠已是數不勝數。
更別說，這家夥還陪伴過當年的皇太子，如今的聖上。在皇都結交的名門貴閥，那是排着隊都數不清。
所以，在自己絕對理虧的情況下，自己是不可以繼續橫的。
想到這裏，蕭越心便道出了實情，“她自稱枕歌，前不久出現在我園子裏，我見她做事利索，人又機靈，才調到了身邊。我真不知道她的來歷……”
“我自然相信蕭孟爺。”萬若塵打斷蕭越心的話道：“蕭孟爺家大業大，堪稱霄地首富，應該還不至于惦記我萬若塵的性命和薄産。”
“我送蕭孟爺出去。”伍歲晏站起身。
蕭越心趕緊朝萬若塵一揖，轉身與伍歲晏離開了竹亭。
不一會兒，飛濛沮喪而回，朝萬若塵賠罪道：“奴才無用，叫她給逃了。”
手上的奇癢之感已經漸漸褪去，萬若塵不由輕笑，“無妨，餓着肚子的小狼終歸還是要回頭的。”
說着，萬若塵捧起腰間的墨玉佩，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