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目。
大家都說茉莉美麗,這點他從不否認,可是真要計較起來,周丹這女生對他而言,是更具魅力,這便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是吧?
情人?他眉目溫柔,深深凝睨面前這張睡顏。
他私心當她是他的情人,那麽她呢?她到底将他定位在哪種關系上?
長指拂開她頰面發絲,在她唇線上反複來回,他悄悄享受着只有兩人的靜谧空間。
驀地,車窗被敲了幾下,他怔了兩秒,側目一看,在看見對方的衣物時,他暗叫不妙,然後坐正了身子。
對方持續敲着車窗,聲音透進車內。
「喂,車窗開一下!開一下!快!」
郭書齊暗咒了聲,降下駕駛座旁的車窗,換上笑臉。
「有什麽問題嗎?」
「這麽晚了還待在車裏幹什麽?」身着制服的巡邏員警彎着身子,透過敞開的車窗看進車內,在發現副駕駛座的周丹時,表情略有嗳味。
「約會哦?」
「不,我只是送她回家。」郭書齊看了眼副駕駛座,周丹不知何時已清醒,正瞪着惺忪大眼,略顯困惑地看他。
「只是送小姐回家?那需要送到一直待在車上嗎?」員警朝他攤開手心。
「身分證、行照駕照麻煩借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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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書齊聞言,找出證件,一一遞上。
「還這麽年輕啊?」員警看了看證件照片,嘆口氣。
「現在年輕人真好命,幾歲而已就開着車到處趴趴走。」
歸還身份證後,又道︰「雖然滿十八歲了,但也不要在外面亂來啊,我知道景氣不好,大家都在省錢,想辦事又不肯花錢進旅涫的情侶到處都是,随随便便在公園、停車場就開始做起愛做的事來。
老實說,我可是很讨厭處理這種事,要看到一些姿勢奇奇怪怪有礙市容的多腳獸,又要檢那些随便丢棄的衛生紙團,那可是會帶衰的,你們有公德心一點,千萬不要給我學那個什麽車震,就在這裏辦起事來,了不了解?」
被莫名叨念一番,又是這般讓人臉紅心跳的內容,饒是郭書齊這樣的男子也難掩尴尬,他輕咳了聲,笑笑開口︰「警察先生,我真的只是送我同學回家而已,您別想太多,我很有公德心,那種「有礙市容」的事情,我們不會做,您放心!」
員警将證件全數歸還給郭書齊,方臉探近車窗,看着周丹。
「小姐的身份證件呢?麻煩借看一下。」
周丹似乎已完全清醒,她眯了眯眼,翻找着皮夾,遞出身份證。
「哦?你也滿十八了喔?兩個應該都還是大學生吧?大學生是正該玩的年紀,不過要适可而止,不要玩到三更半夜還在外頭游蕩。」
員警看了看證件後,随即歸還。
「好啦好啦,你們早點回家休息,不要再在這裏逗留。」員警擺擺手,就要離開,誰知轉身後又回過頭來,方臉又從車窗探進。
「嘿,小子,其實要辦事也不是不可以,前面大馬路右轉一百公尺處,有家汽車旅涫,帶去那裏合情合理又合法,了不了解?」
郭書齊尴尬地笑了聲。
「謝謝、謝謝,警察先生辛苦了。」直到員警背影逐漸遠去,他才升起車窗,莫可奈何一笑。
「真的是……哕嗦啊。」
「為什麽會有警察?」周丹問。
「應該是巡邏的,大概是看我停在這裏停了有段時間車子又沒熄火,所以靠過來看看。」所以那員警的行為也算合理。
「你在這裏停很久了嗎?」她眯眸看了看周遭,感覺不大對。
「半小時有吧?」他側目看她。
「你睡得很熟,突然叫醒你似乎有點殘忍。」
「我睡很久了?」
「應該說你醉了。」他微微一笑。
「醉了啊……」她忽地想起上回喝醉的自己,心一驟跳。
「我、我有說了什麽還是做了什麽嗎?」
他沉沉看住她,半晌,才意有所指,淡淡說道︰「你今天……很乖,只是睡着而已。」
她放心笑了笑,似乎沒聽出他刻意強調時間。
「那就好。」
「你酒量,好像很不好。」他眼眸依舊定在她面容上,語帶探究。
「是啊,是真的不好。」她笑得不好意思。
「所以,以後別在別人面前喝酒,萬一又醉了,不大好。」
「我并不當喝酒,有記憶以來,才喝過兩次酒而已,而且兩次都是遇上——」
你,她睜大眼眸,陡地住口,發現自己差點說漏了什麽,忙咬住下唇。
「嗯?」他誘導着。
「都是遇上什麽?」
她看他,眼神有些慌忙。
「噢不,沒什麽。」她擺擺手,勉強笑了聲後,她一邊用手指順順發絲,一邊又道︰「我也該回去了。」手指滑過額際時,她愣了一秒鐘,十指覆上雙眸确認後,陡地一驚。
「眼鏡?」她摸摸面頰,随即低首翻找着包包。
「我的眼鏡呢?剛剛明明戴着的……」難怪方才會覺得奇怪,感覺視線有些朦胧,原來是眼鏡不見了。
「這裏。」他看着她的慌亂,遞出那副黑膠粗框眼鏡。
忙碌的十指一頓,周丹緩緩側顏,在看見他掌心上的眼鏡時,拿不遲疑一把搶過,然後戴上。
「抱歉,我想你戴着它睡一定不舒服,所以把它拿了下來。」
「你——」聞言,她瞪着他,半是懊惱自己酒量差,半是害怕她沒戴眼鏡的面容教他看出她便是那夜與他一夜纏綿的對象,她原本就有近視,只是與他有過一夜情後,她刻意地不戴隐形眼鏡,換上有框眼鏡,就怕某日遇上他,沒想到她還真的遇上了。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擅作主張?你別以為我跟你出去吃過幾次飯,就能随便動我的東西。和你出去吃飯也不是我願意的,你這樣半強迫的方式,我其實很讨厭,現在又這樣趁我睡着拿走我的眼鏡,讓我感覺很差勁,同班同學就能這樣随性到不顧我的想法嗎?」
說到最後,她竟是紅了眼眶。
分明是自己想與他劃清界線,不想讓他認出她,就怕他看不起她那夜的放縱輕浮,可偏偏沒辦法完全割舍的也是她,明明愛情傷她,她卻又似乎渴望從這個有女朋友的男人身上得到安慰,關於自己這樣矛盾又反複的心境,她抗拒又害怕。
郭書齊愕然周丹突生的怒氣,不過是拿下眼鏡而已,需要如此大做文章,這樣罵他?但見着她水花花的眼眸時,那眸底的脆弱和悲傷又教他心軟,他喟嘆,道了歉。
「很抱歉,讓你感覺這麽差是我不對,不過我沒有任何想侵犯你意願的意思,只是見你睡得熟,拿下眼鏡應該會更舒服。」她的發絲有些淩亂,模樣看來可憐兮兮,他情難自己地探指順了順她長發,眉眸語氣滿是溫柔。
「你不要哭,如果我這樣跑來找你一道吃飯,讓你很困擾的話,我不來就是了。」
他沒發火?她這樣吼他,他竟還如此溫柔?那張柔潤的菱唇開合幾次,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只是看着他。
「進去吧,我在這裏看你進門後就走。」他笑了聲,開了中控鎖。
她有些愧疚,對於自己的脾氣,但又能說什麽?
看他一眼後,她下車離開。
一個鐘頭到了,周丹收拾好自己的琴譜,交代學生這星期練習範圍,并和熱情的家長寒暄幾句後,她點點頭,走出對方家。
時間是晚間八點,她晚餐還沒吃,在夜色中低頭步行,她想着該順便帶什麽回去當晚餐?
經過一家面店,她想了想,走進去帶了一碗肉羹飯,她喜歡帶點湯汁的飯,肉羹飯有湯汁又便宜,很适合她的需求。
走過兩條街道,住處就在前面,在踏入老公寓大門之前,有人出聲喚了她。
「周丹。」聲嗓微啞,郭書齊像壓抑着什麽情緒。
聞聲,周丹背脊明顯一僵。
一個星期不見、連在學校也遇不上的人,現在就在她身後?
上次他說了她要是不喜歡他來找她一道去用晚飯,他就不出現,而他也真的履行他的話,再沒來找過她。
那他現在出現在這裏是為什麽?
「周丹?」她不應聲,他又喚。
她緩緩轉過身軀,見着他那張面龐時,她心突跳了下。
他身後有盞路燈,那鵝黃色的燈光不規則地落在他黑發上、他寬肩上,卻映不到他俊俏的臉龐,可他那雙深邃的長眸在見着她時,有光點浮浮蕩蕩,像稍縱即逝的螢火蟲輝芒般,美麗璀燦,神秘荒涼。
這樣的他,有些高深莫測,她看不出他情緒好壞,猜不到他的用意,只能眼睜睜看他。
他穿着少扣了兩顆扣子的直條紋襯衫,長袖往上翻折,衣下擺未紮,随性中又多了點他獨有的落拓氣質,很普通的襯衫,他卻能穿得如此有型,迷人得教她心醉又心碎。
明明很想見到他,而今見了,卻又因為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因素,對他只能防備,這思念啊,可真是磨人又說不透。
「還沒吃?」郭書齊看了看她手中的提袋,語調竟有些蒼涼。
周丹點頭,而又困惑着,她輕蹙眉心看着他,他身上有酒味,是喝了酒?還是駐唱時染上的?
「一個星期沒來找你,你有沒有想念過和我一道用餐的畫面?會不會期待看見我的車子、看見我的人?」他一步一步上前,和她的距離只剩幾公分。
「不過看起來,你應該過得還不錯。」看了看她的提袋,他笑了聲。
不!才不是那樣!他不來的這幾日,她時時望向窗外,希冀着能看見他,可一方面又懊惱着自己,不要他來的是她,想看見他的也是她,她矛盾到心煩意亂。
這些,他根本不知道,他怎麽能自以為是,認為她過得不錯?又怎麽能對她說這些話?有女朋友的是他,來撩撥她的也是他,她都盡量把關系降到最單純了,他還想怎麽樣?
他單手滑入褲袋,一手擡起她下頒。
「你大概不知道,我這人其實很固執,認定了一樣事物,就是那樣了,要我改變很難,當然,也包括人和感情在內,認定是了,就不放手。」他眼眸含笑,瞳仁底似乎爍着什麽輝芒,有些古怪。
她瞪視他,思量着他話中含意,「什麽意思?」片刻,她問。
「你問我什麽意思?你是當真不懂?還是裝傻?」他松開她下颔,手跟着也滑入褲袋,低頭注視着地面,幾秒鐘後他擡起面龐,「真的是……很糟糕啊,我所做的事情原來不具任何意義嗎?」
「你到底、到底想做什麽?」她退了一步。
「如果只是想要發酒瘋,恕我不奉陪!」
郭書齊眯了眯眼,眸光森冷地睐向她。
「你認為我發酒瘋?」
上前一步,逼視她。
「我是喝了點酒,但意識很清楚,知道自己現在面對的女人名叫周丹,是一個無心無情的女人。」他俯視她,眼底有着傷痛。
他為了什麽來到這裏?她竟這樣說他?
周丹瞪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憑什麽這樣指責我?憑什麽對我說這樣的話?你身邊明明就有女朋友,還敢在這裏對另一名女子說這些!」說得好像她對他多無情,可他們之間明明什麽也不是。
「我憑什麽?」他冷哼了聲,捏住她下巴,幾乎是咬牙地開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問我憑什麽?就憑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就憑我喜歡你,這些理由夠不夠?周丹,你還要繼續假裝我們之間只是單純的同學關系嗎?」
「你——」她傻住,原來他早認出她來了?
細想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從他拿軟膏給她、從他說要和她打賭、從他對她解釋他和夏茉莉的關系……這一切的一切,其實早說明了他對她這般特別的背後原因并不單純。
她還以為她掩藏得很好,原來他從頭到尾都在看着她演戲?一種被穿什麽的羞恥感讓她落了淚,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她主動找上他尋求一夜纏綿,所以他看不起她的放縱行為,故意這樣撩撥她、作弄她嗎?他憑什麽說喜歡她?
「這樣耍我,讓你覺得很有趣嗎?如果是的話,你達到目的了,能不能請你放開我?」珠淚漣漣,她委屈得像個無辜的孩童。
「我耍你?」見她雙眸水花花,他心疼不已,卻又怒惱她的話語,捏住她下巴的力道重了些,直到她畏疼地縮了縮肩,他才松手。
「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将這一切說成是我耍你?」
「難道不是嗎?你分明有個夏茉莉了,還大言不慚說你喜歡我?」
「你知道我和她的情況不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樣,你也知道我對她只有兄妹情誼,沒有男女間的火花。」
「但她畢竟是你女朋友!」女朋友只是三個字,但卻是意義非凡,就算他真喜歡她,她能是他的女朋友嗎?
郭書齊無法反駁她的話,她說的是事實,可這一星期來他想得很透澈,他想要的女人是周丹,盡管他答應了夏老師要好好照護茉莉,但關於周丹,他無法輕易放手。
「如果我認識你在先,我不會答應夏老師當時的交付,即使這已經是事實了,我還是必須承認——」他喟嘆,長指抹掉她眼淚。
「周丹,我喜歡你。」
那雙多情的長眸,盤據着溫柔,她幾乎就要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她了,可轉念一想,他對她的喜歡從何而來?
「身邊的乖女孩你不愛,偏喜歡上一夜情的對象,這麽荒唐的事,你要我如何相信?」周丹忽地笑了聲,有些嘲弄的态度。
「你們男人遇上一夜情時,不都希望事後對方別相纏,怎麽你卻偏要與衆不同?」
「這不就證明我是真喜愛你?」找到了有力的證明,他忽地揚唇笑着,深情缱蜷的。
「你——」她語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
「周丹,也許我們認識的情況較為特殊,但我無法否認,你對我确實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如果那夜之後,我們再沒碰面,或許我真的會陪着茉莉到老,但我們遇見了、認識了,這樣的緣分教我如何對你無動於衷?」他望入她仍有淚花攀眶的美眸,重下她的眼鏡,長指一揩,揩去她的傷心。
「那個晚上,你很悲傷,就像現在這樣,我見了難過,心一軟,才會有之後的事發生,我想,我應該是那時候就對你動心了,才會時常想起你這雙淚眼。」他笑着,好像對於能夠喜歡她,是件再美妙不過的事,那樣的微笑,讓她心跳微微快了。
他說得如此誠懇、如此多情,是真心喜歡她?但為何不一開始就認出她,非要繞這麽一大?
「為什麽要當作不認識我?」忍不住,她問了。
「如果我見到你時這麽說︰「嘿,你不就是那晚和我上床的女人?」你會承認嗎?女孩子面皮總是薄了點,我不能不顧慮,而你看來也沒打算認出我,我想你除了不好意思外,也因為那是一夜情,所以你認為沒有必要繼續往來,是吧?」
周丹眼睫眨了眨,意外他細膩的心思。那麽,他不是要着她玩了?
「我配合你,不說破那夜的關系,卻又不滿於只是同學關系,所以急着走進你的生活,你不開心,我也不強迫,就順遂你意不出現在你面前,我給自己一個星期的期限,不找你、不見你,看看自己能忍受到什麽程度,想不到極限就真的是一個星期,我沒辦法一直不見你,所以又來了。」他雙掌捧她的面容,低低一嘆,問道︰「周丹,你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揚睫看他,有些甜蜜、有些難以相信,她遲疑着、猶豫着該不該讓他知道,她其實很在意他。愛啊,總是美麗得讓人期待,又害怕喜花一現灼傷害,她與學長因性而分開,她卻與他因性而親密,說來真荒謬。
喜不喜歡他?喜歡,她很喜歡,只是這次,愛神會不會特別眷顧她?
她渴望愛,又害怕。
「不回答,嗯?」見她遲遲不回應,他心發涼,卻又不願就這樣放開她,悵然一嘆,他寬額抵住她的,很親密的姿态。
「那我就當作你不喜歡我,所以從這刻開始,我加倍努力展現我對你的誠意,你給個機會,別再拒絕我,這樣好不好?」
那長眸中穿蕩的溫柔波光似流金,有着把人心弦的情意,纏綿得教她不心動也難,他說他喜歡她,她對他亦是情意深,那為何不答應他?
她淡淡垂眸,視線對上他寬厚胸口,她憶起那次在他懷中醒來的美好,下意識的,她傾前,小臉貼上他前胸;她聽見他的心跳聲、她感受他健碩的肌理,有種酸酸又甜甜的幸福感在她胸口漫開,喟嘆一聲,她不得不承認她根本不想離開這副溫暧胸膛。
她孤單,需要人陪;她寂真,很需要愛,既然有人要愛她,那她猶豫什麽?最多、最多就是再被甩一次而已。至少眼前這男人,不像學長,用性衡量男女間的關系。
「周丹,別不說話。」郭書齊垂眸,睨着她發心。她這樣靠着他,讓他驚喜?但卻又沉默地不應他,他該如何解讀她這樣看似親密又疏離的态度?「你等等還有事嗎?」咬了咬唇,她讷讷開口。
他微愣,訝然她這一問。
「原本「巴洛克」有班,但是喝了點酒,聲音似乎不大妙,所以找人代了。」
「你為什麽要喝酒?」她困惑擡臉,退離他胸口。
他笑了聲。
「喝酒壯膽啊,被你拒絕過,這裏受了傷,所以再上門找你是很需要勇氣的。」他右掌握拳槌了左胸一記。
被他那令人發噱的動作惹笑,那張冷凝許久的麗顏終於不再緊繃,她笑得有些腼腆、有些害羞、有些尴尬,臉頰緋紅一片。
「怎麽啦?這樣問?」見她态度軟化,他語調輕松不少。
「啊?」她揚睫望他,皮膚下血液急速奔流,讓已是紅潤潤的腮畔,更見嬌豔,像盛夏紅玫瑰,「如果、如果說,你沒事的話,就——」她垂斂美眸,咬住下唇,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惹人愛憐。
「就怎麽樣?」他微偏面龐,想看她低垂的面容,她卻将臉埋得愈低。
深吸一口氣。
「就留下來過夜吧。」熱着臉,一口氣說完。
聞言,郭書齊愣了幾秒,他看着那低到不能再低的腦袋瓜。
「你……你知道你說了什麽嗎?」
她擡顏,那雙大眼迷蒙中透着認真。
「你不要嗎?」
「你知道一個女生開口要男生留下來過夜的意義?」他的眼,墨邃恤深海,探不着底,有什麽光點在深處躍動着。
他期待,又難以相信。
「我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迎視他深沉的注目。
他微點頭,薄唇忽而勾揚一彎淺淺弧度,「我可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第一飲見面就有了親密關系,他不認為留在她住處過夜,他有把握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畢竟她是他除了茉莉以外,唯一想要呵護疼惜的女子。
他更清楚明白,他對茉莉的情感是親情,可對周丹卻有莫名的思念、欲念、執念,每回想起那晚她傷心欲絕的面容和淚眼,他總忍不住想要給她愛,滿滿的愛,然後想見她歡喜、見她愉悅,他這樣的心境,也許是構成愛情的元素。
「我知道你和坐懷不亂這四字沾不上邊,第一次見面時就領教過了。」不多細想,道出自己的想法,才想起這樣的話語很暧昧,她輕咬下唇,绋色淡了些的雙腮又再度加深。
他聞言,怔怔然,片刻,快慰的笑意蹦出喉間,這笑,化解了她的尴尬,也浩彌了一星期前的不愉快。
那一彎笑,竟如文火,煨得她心熱且暧。他那歡暢的笑意可是因為她?
她就這樣直勾勾看着他,心頭蜜沁沁、甜滋滋,直到他察覺她專注的凝視。
緩緩斂了笑,他望入她眼底。
就是這雙美麗又哀傷的眼啊,總教他心疼得放不下……
他探出拇指,撫過她的下眼睑,下滑到她柔潤的下巴,略輕擡。盯着那瑰色軟唇,他眼色漸深濃,像大霧迷漫的黑森林,旋即,薄唇精準落下,覆上了他想念的柔軟。
她愕然他突然的索吻,菱唇微張,卻教他找到機會深入她芳腔。
有些霸氣的,像索讨一星期不見的代價似的,這吻很深、很重,毫無保留,傾盡所有熱情,反複輾轉厮磨着她的嬌唇。
他的氣息深深侵入她胸肺,帶着酒香,她微醺了,雙手再難有矜持,攀爬勾住他頸項,朝自己貼近。
她的眼鏡自他手中掉了,她手中提着的晚餐也掉了,除此之外,地面上還有一對缱绻交纏的影子。
「早上想吃什麽?」她好夢正甜,男人毛手毛腳欺上她,在她耳畔呵氣,她怕癢得很,薄被往上一拉,覆住頭臉。
惡質的男人鑽入被裏,狼嘴在她線條美好的頸項上用力吸吮,她縮了縮肩,翻過身以背示「狼」。
「這麽好睡,嗯?」這姿勢倒好,順遂他心意,左掌覆上她裸露的巧肩,微微低首,薄唇一張,恰恰好将她軟嫩的耳垂含入。
男人暧熱氣息侵襲她頸背,混着牙膏的清涼和刮胡泡淡淡的氣味,她敏感地顫了下身軀,頸背上已是起了一片小疙痞。
長眸盯着那片肌膚,笑了聲,「都已經被我鬧成這樣了,還不回答我?就這麽貪睡?」壞壞的指頭沿着美頸,往下滑去,仿佛知道那兒有甜美豐碩的果實等着有心人摘采。
周丹無奈,嘆口氣,翻轉過身來,那雙水汪汪的大眼未全張,臉容似醒似睡,憨憨的可愛模樣教他忍不住先往她微翹的菱唇偷一記香,料想不到她瞪大美目緊抿着唇,像見着外星生物般看着他,完全清醒的模樣。
「一張開眼就先瞪我?」他眯了眯眼。
「我沒刷牙,這樣你也親?」模糊沙啞的聲音從小姐指縫間鑽出。
「為什麽不能親?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說着說着,健碩熱燙的身軀又欺近她。
她驚呼了聲,不住往後退,直到差點滾下床時,男人及時一掌撈回她,順勢擁人懷裏,緊緊抱住。
「想逃哪去?」男人低低笑了聲,聲嗓迷人,故意在她耳畔說道︰「你看,還不是又回到我懷裏?」得意得很。
她嘆口氣,放棄掙紮,乖順地牢牢抱住他腰身,面頰貼上他左胸膛,那兒有他沉篤穩重的心跳,是這些日子伴她入眠的優美旋律。
「想吃什麽?」撫順她微亂的長發,「不會又是燒餅吧?」
「你明知故問嘛……」語音拖得長長的,帶點撒嬌的抱怨。
這是他對她的體貼之一,知道她在西式早餐店打工,早膩了那些餐點,所以排休時,她習慣吃中式早餐,尤其愛燒餅,休假她會多補些眠,早餐一事就由他張羅,他深知她習慣,不用特別交代便能備好她的喜好。
擾她起來,他不過是好玩,她很清楚這點。
他朗笑了聲,掌心撫上她怕癢的腰側。
「吃燒餅也好,你最近比較有肉了,燒餅功不可沒。」
周丹拍掉腰上那只魔手,在他懷裏輕笑出聲。
是啊,她确實胖了些,與他半同居也近兩個學期,他将她照顧得很好,用甜蜜當水灌溉,用情愛當肥料滋養,要她不胖也難。
「那我出門了,你再睡一下。」方唇在她額上一印。
「小心一點。」她看着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手心覆上仍有他唇上餘溫殘留的額面,然後發起愣來。
他很溫柔,很呵護她,對她有些霸氣的,執着的,不過那是在人後,兩人獨處時;人前,他依舊是夏茉莉那溫文儒雅的男朋友,他依舊與她生分疏離。
就像上學期,來了個轉學生,叫江青凡,聽他說起才知道那是茉莉的前男友,而為了不讓江青凡親近茉莉,他對茉莉是更溫柔,幾乎形影不離,她這個見不得光的情人,又能如何?
他說他在等待,等待夏茉莉遇到好對象時,甚至是等待夏茉莉那段斑駁的記憶恢複時,那麽他便能心安理得放手,不用愧對收養他的夏老師,屆時,他與她便不用再隐藏兩人的關系。
她相信他的話,心甘情願當他的秘密情人,畢竟他對她的好是無庸置疑的,可是最近,每當這樣看着他轉身離開她的房間時,總有落寞感受。
尤其最近在學校,他對茉莉的好和溫柔讓她看了好吃味。
為什麽她就要等待?為什麽她就只能躲躲藏藏的?為什麽她不能高調談愛?為什麽她要和另個女子分享一個男人的關懷?為什麽她只能站在遠處偷偷看着俊朗的他展現風采?為什麽茉莉不和江青凡繼續在一起就好?
那麽多那麽多的為什麽……她得不到解答,只有無窮盡的悵然。
她其實很渴望能在大家面前和他公然牽手擁抱,深情互望,就像他對夏茉莉那般啊。
她是不是變貪心了?是不是在愛情上只要擁有了,便想要再擁有更多的對方,軟土深掘似的,一直挖一直掏,非要他全部的疼愛和關懷不可?
明知他情非得已,明知他情有可原,卻還是忍不住要偷偷埋怨。
只是想擁有愛,一份專屬的、完整的愛,但為什麽這樣困難?
新學期剛開學,就有老師要報告,盡管埋怨聲四起,仍是沒得商量,身為班代的夏茉莉,需将報告收齊後交出。
「我還沒做好,下星期交!」女同學說完,扭頭就走。
「啊,等等。」夏茉莉輕喚。
「郁鈴,這份報告現在就要交,沒辦法等到下星期,你都沒準備嗎?」
「廢話,有準備我何必下星期交?」被喚作郁鈴的女同學轉過身來。
「可是,老師等等上課就要了……」夏茉莉語調輕緩。
「那不然你的借我啊,我拿去印一份就好。」李郁鈴睨着她。
「啊?」夏茉莉為難的笑。
「這個恐怕不行耶,報告不可能一模一樣啊。」
「那就不要逼我交!」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蹦出這句。
「不是逼你,只是報告遲交,會影響期末成績。」繼續勸說。
「那你交了嗎?」李郁鈴反問。
「嗯,很早就完成了喔,很簡單的一份報告。」夏茉莉笑得甜美。
「是哦?那還真了不起。」冷哼一聲,見到從外頭踏進教室的郭書齊,有意找麻煩似的,又揚聲問道︰「那你男朋友交了沒?」
愣了一下,夏茉莉笑得心虛,「還沒。」
「呦,男朋友你怎麽不去催,偏來催我,你和我有仇啊?」
「不。」螓首。
「我只是——」
「茉莉,怎麽了嗎?」郭書齊走近,低聲問道。
「沒事。」她笑了笑。
「怎麽會設事?你就老實告訴你男朋友,說我刁難你就好了啊,班代!」刻意加重後頭兩字。
「茉莉是哪裏惹到你,需要這樣對她說話?」他才從洗手間回來,其實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何事,只是看不慣眼前這女同學的态度。
「對嘛,有男朋友就是不一樣啊,可以讓男朋友出來說話嘛。」李郁鈴盤胸,冷哼了聲。
「郁鈴,你這樣說就不對了。」看着這一切的周丹,站出來為夏茉莉說話。
「茉莉只是依老師的交代做事,沒刁難誰。」
說來不可思議,她和夏茉莉後來成了交情不錯的朋友,她時常因為早餐店的工作而遲到,夏茉莉總會貼心地将筆記借她,幾次交談下來,她才發現她和夏茉莉在個性上竟也愈來愈契合。
「沒刁難嗎?那為什麽郭書齊的報告她不催?」
「你怎麽知道茉莉沒催過我?」郭書齊出了聲。
「你——」李郁鈴瞪大雙目,忽地笑了聲。
「你如果知道你女朋友勾引別的男人,你還幫不幫她,啊?」
「什麽意思?」聞言,郭書齊眉心聚攏。
「什麽意思?意思是夏茉莉上次在校門口見到我男朋友,對他抛媚眼,結果我男朋友現在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念着要我介紹夏茉莉讓他認識!」所以她看夏茉莉不順眼,找碴是必然的。
「郁鈴,我對你男朋友沒印象。」夏茉莉想了想後,緩緩開口。
「怎麽會沒印象?上次他送我到校門口,你見到我們時明明就笑得很花癡。」
話落,附送一個鄙夷的眼神。
「我真的沒印象……」夏茉莉頭,平白的指控讓她有些受傷。
「郁鈴,我想是你誤會茉莉了,她對人一向都很良善,在校門口遇見你們,笑着和你們打聲招呼也沒什麽不對。」周丹再次為好友說話。
「你看,她都說她對你男朋友沒印象了。應該是你誤會了她,有時候別太小心眼。」
「關你什麽事啊,周丹?」李郁鈴将矛頭轉向周丹。
「你看看你,連個男朋友也沒有,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我?我就算小心眼也好過你沒男朋友可以小心眼啊,哈哈!」
「你——」周丹聞言,身軀一僵,偷偷觑了眼郭書齊,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麽,就算什麽都沒說也該給她眼神,豈料他竟當作未聽見似的,只管忙着安撫夏茉莉。
「我什麽我?你看你看,你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