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43承擔責任
春末的雨,渾濁着獨有的混凝土的氣味,灑落在整片城市。
大院外的停車道上,黑色的卡宴車內,兩個英俊的男人彼此僵持着。直到,坐在後座的朱焱開口說話,齊川才借着後視鏡與他對視。
“你不用擔心蒙蒙,老爺子一向疼她,不會做什麽事情。反而倒是你,是真想好了願意為蒙蒙承擔一切?”朱焱一條腿搭在後背椅上,就像是說一件很尋常的家事。
齊川疑惑的收回望向後視鏡的視線,并不想被他小看了去,便冷冷的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朱焱勾着嘴角,深邃的瞳孔裏透出鄙夷:“以你的身世這樣做值得嗎?”他的話,并不像在擔心自己的妹妹,反而在顧慮齊川似的。
但,齊川知道朱焱在試探他。其實,他大可編一個感人至深的承諾。可,齊川不會說謊,也導致于與朱蒙蒙相遇的這近一年來,他從沒說過她想聽的那句話。
以齊川的身世,以後所面臨的事情确實是比普通的家庭要困難。比如,兩年後,他就必須回英國,繼承那個徒有虛名的爵位。如果朱蒙蒙和他一起回去,就必須接受背井離鄉的孤寂。而,他們之間剛經過了矛盾的掙紮,齊川并不能保證自己能讓她一輩子都快樂。
“那只是個虛名,并不影響我和小蒙在一起。”他的回答就像是在應付各大媒體的藝人,完全走官方路線。朱焱聽得眉頭一挑,收回腳,一手搭在齊川的椅背上,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又往後靠了回去,也沒再追問,就給他說道:“不過也是,你的情況和我那時候不同。”
聽他忽而轉變了态度,齊川覺得他是話裏有話。
但,朱焱哪是那麽簡單就将自己的事情說出來的人,他籲了口氣,就合上了眼睑,道:“你先等個幾小時,讓老爺子給蒙蒙說完教了再進去,這樣也省得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時,齊川覺得朱焱是有什麽事情想瞞着。不過,後來聽朱蒙蒙說起,才知道他猜的不假。想必,誰都不願意将以前那窩囊的事情讓外人知曉。何況,還是朱焱這種臉上貼着鋼筋水泥板的。
大院內,朱家。
朱蒙蒙跪在地上,聽爺爺滿臉嚴肅的說着二哥的事情,她的神情由起初的驚訝到難以置信。最後,她都不知自己該是為二哥抱不平還是給予同情。
朱建業說完一切始末後,朱蒙蒙竟覺得爺爺像是又老了許多,她側頭再看向自己的父親朱培生,眼裏也透着疲憊。
“當年,你二哥為了杉雪的名聲,刻意向我們隐瞞了事實。”朱培生嘆了口氣,繼續說:“後來,我找人調查,才知道了真相。”
朱蒙蒙咬了咬唇,覺得二哥真是個大笨蛋,笨到無藥可救!朱淼見她已經氣得臉上蒼白,走到她身邊,對朱建業就勸說道:“老爺子,蒙蒙這事和朱焱不一樣,她現在還懷着孩子,你就不能讓她起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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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淼見朱建業緊板着的臉緩和了些,才扶起朱蒙蒙。此刻,朱蒙蒙雙腿因血液不循環而發麻,她有些站立不穩的倚着大哥朱淼,對着朱家大家長請求道:“爺爺,我知道二哥的事情讓您操碎了心。但是,我不是二哥,不會走那樣的路,求您相信我……”
她這話還沒說完,家裏的大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走到了朱蒙蒙身邊。
當家裏所有人還沒從愕然中回神,朱蒙蒙只覺手上一緊,就聽見身邊傳來那急切又不失禮儀的清潤男聲:“老首長,請您不要再為難小蒙了,錯都在我。”
朱蒙蒙被霍然闖入視線的齊川,吓了一跳,直到感覺到對方手心裏的涼意,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大叔,你怎麽……”
“老爺子,話訓完了嗎?可否容許我說幾句?”朱焱很是時機的的從門外走了進來,靠在了客廳一角,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嚴肅的神色讓他看起來并不是來攪合的。
朱建業見剛才話題的主角一個個出現,單薄的唇瓣緊抿,眼角的皺紋也因他眼神的轉變越來越深。顯而易見,這是老爺子要發飙的前奏。
朱焱像是視若無睹的繼續說道:“我的事情是我自個活該,您老先把眼前的人給認清楚了,別什麽都賴在我身上。”說完,他的視線擡起,就看向了将朱蒙蒙護在身後的齊川,怎麽看都是只老鷹護小雞的架勢。
其實,朱建業和朱培生是真沒想到,和他們家蒙蒙搭上的,竟是上次被朱淼請來吃飯的齊教授,這個溫潤爾雅且沉穩內斂的男人。
朱建業似乎覺得事情越來越荒謬,說出來的話也越加刻薄:“好一個教授,好一個為人師表啊?”
他這話一說,齊川眼色微沉,身後的朱蒙蒙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僵硬。但,他卻還是面帶謙和的說道:“您質疑我,我能理解。但是,請不要質疑我對小蒙的感情。我承認,對待小蒙的一切,我是有些急于占有。可這也不代表,我不能代替你們照顧她一輩子。”
說到這裏,齊川已經對朱建業和朱培生鞠了一躬:“在此,請求你們将小蒙托付于我,我會盡我所能愛護她。”
朱建業父子看着眼前這誠懇的男子,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麽。兩方僵持了好一會,只見朱建業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在所有人還沒察覺他的異樣時,他已起身竟一句話也不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砰地關門一聲,在場的人均是一愣。朱淼見着老爺子突然進了書房,就回頭問他們父親:“爸,老爺子這是……”
朱培生輕嘆了一聲,也沒回朱淼,就對着面前的齊川說道:“齊川,能單獨過來一下嗎?”他說着,也起身進了書房。
此時,朱家的三個小輩,互相看了一眼,顯然他們已經統一了戰線。朱淼拍了拍齊川的肩膀,就說:“我爸比較講理,不會太為難你。”
朱蒙蒙也知道爸爸的為人,凡事以理為先。可,她還是不放心,握着齊川的手猶豫了一下,才松開。齊川見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習慣性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卻什麽也說,便随後進了書房。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門口,朱蒙蒙才收回視線,看向已經朝自己走過來的二哥。朱焱也擡頭瞧了她一眼,神色平淡道:“臭丫頭,別用一副瞧可憐小狗的眼神看我。”然後,一把拉着她的手,兩人坐在了沙發上。
朱蒙蒙側身對着身邊的朱焱,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朱焱挺受不了這種磨磨唧唧的小女兒态度,于是,一手攬過朱蒙蒙的肩,揉着她一頭齊肩短發,就靠在了沙發上。
大哥朱淼見着弟弟和妹妹那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苦大情深,他只覺得眼皮抽了一下,就給他們道了句:“說來也不是什麽破罐子破摔的事,就先這麽着吧!局裏晚上還有行動,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說來,朱淼還是被朱建業從單位上急招回來的,手裏的事情還一大堆,他拿了公文包,也不等他們回一聲,就走了。
此時,大廳裏就只剩下朱焱和朱蒙蒙兩兄妹。
朱蒙蒙靠在朱焱的左肩上,望着客廳的大天花板,就對他說:“其實,我是第一次見着大叔那樣。二哥,他肯為我向爺爺和爸爸低頭認錯,我覺得他應該是很愛我的,對嗎?”
“可能吧。”朱焱輕笑的摸了摸她的頭。
十年前,朱焱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一個男人肯為了一個女人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那是因為他真的想留住她。而齊川雖然面冷,但他疼蒙蒙的心意,朱焱能看得出來。
之後,齊川從書房出來時,已經過了近兩個半小時。朱蒙蒙看着他面容淡然,似乎和往常無意,也不知道他和爸爸說了些什麽。于是,她起身便撲進了齊川的懷裏,仰頭看着他的臉,問:“大叔,爸爸怎麽說的?”
齊川低眉看着眼前這滿臉擔憂的女孩,牽過她的手,就問:“小蒙,你願意和我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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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朱焱也沒留在家裏吃飯,他原本是打算給孟曉遙買好生日禮物去接她下班的。可,因一系列的意外,他不僅東西沒買成,還差點忘記了曉遙的生日。
此刻,他開着車,準備在珠寶城關門之前,買好禮物。只是,快到的時候,他又接到了一通電話。
午夜場的演出剛結束,孟曉遙從臺上下來,迷彩的燈光将她整個人照得恍惚,她望着偏角的吧臺座位,那本是朱焱常坐的地方,此刻卻坐着一個陌生人。而,朱焱卻沒有來,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打過來。
中午的時候,她去了醫院,與姥姥和媽媽一起度過了她二十歲的生日,當媽媽問她今年的願望是什麽時,孟曉遙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朱焱,她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度過二十歲。所以,中午和家人吃過飯,她就去蛋糕店訂了一個抹茶的九寸大的生日蛋糕。她知道,朱焱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回到後臺,孟曉遙看着櫃子裏的粉色蛋糕盒,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手機給朱焱發了條短信。這時,她身後走來了一人。
孟曉遙聽見腳步身,霍然一驚,轉頭就往後看去。只見,夜色的老板宋弦勾着嘴角的笑,拿着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遞到了她面前,說:“生日快樂!”
“老板……這是?”孟曉遙看着他手裏被紫色緞帶纏着的漂亮盒子,有些驚訝。
宋弦拉過她的手,就将禮物塞進了她的手掌中,說:“這是生日禮物。怎麽說你也在這裏工作快半年了,我這做老板的也該表表心意。”
孟曉遙顯然對收禮物這事不是很擅長,她尴尬的将禮物推給宋弦,便道:“您太客氣了,這禮物我收不得。”
宋弦見她臉色微紅,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就故意逗笑道:“我的禮物你不要,那朱焱的要嗎?”
“……”孟曉遙聽着一愣,手裏的動作就給頓住了。
見她這樣,宋弦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瞥了眼她手裏的小禮盒,道:“我這人實在,不是很擅長買什麽小玩意,禮物都給你打在工資卡上了。要是哪天和朱少爺分手了,可別忘記我這裏還缺人哦。”他說完,就笑着轉身往門口走去。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朱焱的朋友某些脾性還是和朱焱挺像的,就好比這宋弦,雖長相斯文秀氣,卻也是個狠角色。當然,有些時候和朱焱一樣,也喜歡使壞。
孟曉遙剛要問他這禮物究竟是誰送的,他就已經消失在門口,留着她一人不知所措的莫名其妙。
看了眼這盒子,孟曉遙很難想象這會是朱焱送的?老板知道她的生日,是因為她的身份證複印件,那朱焱會知道,也就只有老板告訴他了。可,朱焱不親自送給她,怎麽要找老板代送?難道,晚上他不來了?
想到這裏,孟曉遙覺得有點糾結,看了眼手機裏空蕩蕩的短信箱,她還是決定給朱焱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她以為沒人接的時候,突然那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很是悅耳好聽。
女人禮貌的問了句:“您好,朱焱現在不在,能等會再打過來嗎?”
瞬間,孟曉遙只覺心口一緊,頓了幾秒,才喉嚨幹澀的說:“請問,您是哪位?”
那頭也是聽見了孟曉遙的聲音,猶豫了一下,嗓音有些奇怪的回道:“我姓杉,是朱焱的高中同學……”
她話還沒說完,孟曉遙已經挂斷了電話。這一刻,她只覺得背脊涼飕飕的,一陣不好的預感從她腦中閃過。
之前,朱蒙蒙給她說的話忽然在腦中回響。她按捺住心裏的那個揣測和疑問,連忙換了衣服,收拾好東西,告別了工作半年的同事,提着蛋糕就回去了。
剛回到他們住的地方,孟曉遙刻意回避了心裏的那陣胡思亂想,換了一身家居服,就開始準備晚上的夜宵。就像是她在刻意回避朱焱可能不會回來的事實。
過了好會,四方桌上已經擺不下她做的菜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孟曉遙低頭看着手裏端着的菜,也不知是剛才被煙熏的,還是怎麽呢?眼角澀澀的,心口像是被一塊不透氣的布悶住了,有點難受。
她嘲笑着,就自言自語道:“這麽多菜,我一個人怎麽吃得完?”然後,她又去廚房拿了幾個幹淨的盤子,将桌上的菜全部蓋住。如同一個沒事人一樣,她脫了圍裙,回身坐在沙發上就打開了電視。
五分鐘後,客廳裏已回蕩着孟曉遙吃力的笑聲。而此時,電視裏正播放着《東成西就》,迷迷瞪瞪的黃藥師正對着那只剩下一顆頭的段王爺說着“我愛你”。
這部片子,孟曉遙看了已經不下五次,如今再看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有趣了。然,她竟為黃藥師那聲“我愛你”,笑得直不起腰。
也就在她笑得疲憊不堪時,家裏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她霍然渾身一激靈,就向門那處望了過去。
一瞬間,孟曉遙腦中空了一片,茫茫然的就起身朝門口跑去。她甚至都還沒來得急将門打開,就喊了一聲:“小焱哥,你回來了?”
可,當她看見門外那人時,渾身的血液就像是逆流了一樣,讓她不由得一顫。因為此時,外面站着的并不是朱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