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繳械咒,哈!鄧布利多,你真該看看——”西弗勒斯斯內普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臉色鐵青。
牆上的老人微微皺眉,後又緩下臉來:“這麽說,大家還算平安?”
斯內普頗不贊同地瞥了他一眼,随後冷冰冰道:“穆迪死了,黑魔王親手幹的。韋斯萊家的那對雙胞胎之一,也許是弗雷德或者……受了點傷,其他的人,我不能保證……”
聽到好友亡故的訊息鄧布利多怔忪了片刻,繼而回神:“蒙頓格斯格萊奇,”他擰緊了眉毛,“阿拉斯托太大意了。”
“穆迪想抓住那個膽小鬼,”男人皺了皺鼻子,“但他的魔眼顯然轉過了頭。”
“噢,別急着嘲諷,孩子,”老人揉了揉鬓角,顯得有些疲憊,“敵人的大腦,我們的舌頭,明白嗎?”
斯內普閉适才分開的兩片薄唇又倏地合上了,神情有些古怪。
“這麽說,你又憑借你那卑微的道德感進行了一次成功的引導,我的朋友?”頭發裏摻着泥屑的前任黑魔王彎下脖子,“你和一切既成的黑暗力量搏鬥,又試圖幫助身邊的每一個人完善自己,仿佛某些平庸天生要和罪惡相伴似的。”
“我挺好奇你是怎樣得出這個結論的,格林德沃,我原想現在已經鮮少有人能如你我一般懂得天賦的害處……”
“喔,天賦!”他咧開嘴,牙床上空空蕩蕩,“就好比我幾乎屠戮了整個歐洲大陸,然後換來你把我埋在這間發黴的屋子裏?”
“裁決者恐怕是那些被你和你的下屬們踐踏過的屍骨,格林德沃,”畫像裏的人神色木然, “即使是我,也無法左右歐洲巫師法庭的公判——”
黑巫師死死盯着他,突然開口:“那天,你并未出席。”
他的記憶未曾出錯,被架上法庭的那一刻,他那可親可敬的夙敵并沒露面,據說是身負重傷……于是他忍不住去一遍遍地回憶老魔杖最後到底是穿透了誰的肋骨。
沒有阿不思鄧布利多出席的法庭,蓋勒特格林德沃的一腔怨怒最終只化成了聊聊數筆供詞。然而令後世印象頗深的是,這是一場“站立式的審判”,所有列席的巫師把這視作對遇難者的悼念和對黑暗勢力的威懾。他們當中,不少人或聽聞或見識過這位黑魔王的恐怖手段,說到恨處,不乏聲嘶力竭。
無數道詛咒擦着頭皮飛過,格林德沃靠在特質的鐵牢裏,無所畏懼地揚起了下巴。
如果有什麽比殺戮更加有趣,那就是觀看旁人喪失理智的控訴。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想要發笑,不過肋骨處泛起的疼痛令他随即皺緊了眉頭。
為何這場既卑劣又無聊的演出還不落幕?
審判,最終進行了兩個晝夜。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麽讓那時的你甚至不敢……啧,請先接受我的道歉,”他假笑着,掌心朝下虛按了按,“不敢來面對一個沒有魔杖的階下囚和一支由你一手撐起的正義隊伍?”
“從前我便說過,你是一只‘保守的老獅子’。怎麽,躺在你那軟和的被子裏把形勢估摸了個遍——讓那惡棍把山毛榉下的秘密抖落出來可不太妙,嗯?以及那場關于死聖的瘋狂探讨和曼妙追逐?”
“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在對我苦心構築的殿堂指手畫腳,”黑巫師驀地站起來,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背部繃直到極限,“我在失血和眩暈中忍受自己變成一個笑話,你定然想不到這是多麽可怕的恥辱。”
陽光透過窄窄的窗□□進來,薄薄的三束光輝奇妙的被那幹柴似的身軀擋住。
“也許是我的錯覺,否則怎會覺得你的靈魂一直在期待着聽到一番追悔莫及的剖白呢,老朋友?”鄧布利多淡淡道,“然而無論如何,我總算來得及替自己回答一句——不。”
“無可否認,你的确吃了些苦頭。可是撇開偏見不提,那些作為是否便僅僅是荒謬的诽謗和迫害,以至于得到你多年未泯的仇恨?且讓我聽一聽你的想法,格林德沃。”
他停下了舌頭,果真在等待對方的申辯,不過那人只是鐵青着臉不發一言。
于是他容許自己繼續:“僅僅是我的一廂情願,抑或是,你在這深深牢獄之中,的确有就所謂‘被扭曲的真相’進行過片刻的思考?畢竟時至今日,我仍然難以找到一絲不必愧悔的理由,為那個夏天裏我們一起構築過的‘空屋子’。”
“‘理想的空屋子’?哦嚯,多麽謹慎而卑鄙的形容。不過除了你左膝上的那塊傷疤,我可記不清自己逼迫你改造過什麽。”黑魔王眯起了眼睛,把畫像端到眼前,危險地審視着,“你的腦子終于不負衆望地讓一堆花花綠綠的顏料給占領了?還是說你本就是這樣覺得的——我們關于變形和古老法陣的讨論毫無道理?我們在河邊不斷重複的極限實驗并無意義?乃至……跌入愛河的蓋勒特格林德沃和阿不思鄧布利多原本就是兩個既可憐又驕傲的蠢貨?”
“別忙着撇開那些曾經完善過你的東西,親愛的,匆忙的放回和殚精竭慮的竊取一樣——不可原諒。”他箍着木框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緊,仿佛那是破除迷障的最後關隘,又或是深淵邊最後的一塊踏石。
他如願聽見了石頭碎裂的聲音——
“完善過我?”他慢騰騰地呼出一口氣來,“以怎樣的方法,愛欲和法則?你勸我沉迷在荒誕裏不必清醒,安娜和阿不福思只能淪為闖入者——‘嘿,阿不思,是該想想法子了,比起自己狼狽地離開,我們為什麽不能主動驅逐一些不合适的入侵者呢?’那時侯,命運未必沒有告誡于我,然而正如你所斷言的那樣,墜入愛河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蠢蛋——我居然搞砸了這世上和我最親密的人的一切。”
“從沃土原到戈德裏克山谷,我和我僅剩的親人們受夠了躲在死亡的陰影下。可以想象,讓一個剛剛畢業的年輕人懂得安分守己是個多麽讨厭的主意,那時的我,就像阿不福思所說的,是個眼高于頂的家夥……”他的眼裏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悲憫,“終于,家雀撞見了森林,便開始終日為它歌唱——後來的某個日子,我只能收殓了妹妹的遺體,跟在我唯一的兄弟身後往那兒走,往墓地裏走……”
甚至沒人知道,阿不思鄧布利多曾為了一個宏偉的目标無數次地走上那條破破爛爛的小路,再後來,當他确定不必再來的時候,他的阿利安娜卻要永遠的留在那裏,和無數腐朽的秘密一起。
那天,青苔到底讓他腳底打了個滑,他哆嗦着跟上了自己的弟弟。
一直松松系在長胡子上的藍色蝴蝶結消失了,畫像裏的鄧布利多冷眼看着囚徒:“多麽糟糕啊,格林德沃,阿不思能夠在壁櫥邊站上整整一晚,卻絕不将這些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