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像所有人跡罕至的島嶼一樣,這裏荒涼得近乎安寧。
六月,海上的氣候溫暖濕潤。鹹腥的海風拂過崖壁,溫柔地親吻着那些頑強生長的植物和倔強的岩石。值得一提的是,島上的齧齒類動物繁衍得頗為順利,在貓頭鷹幾乎放棄了這塊地方後的數十年裏。
守島人沙恩弗裏克正順着塔上的石階慢慢挪下來,他不敢大意,足下的地方窄小的甚至無法安放下他半個腳掌,而苔藓總是無處不在。上帝保佑,這裏一直是那群怪人的地盤——那些陽光下的幽靈來去從來不費一絲腳力。慶幸的是,他已經多年不曾見過一個活着的幽靈了。
此刻他的胸腔嗡鳴不止,臉頰兩邊的肉不自然地鼓脹着——這不奇怪,不久前他剛剛做成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嘲笑了一個惡棍,渣滓,僅僅動用了一張薄薄的報紙。瞧,這就足夠證明一切了,老弗裏克終于報複了那個世界的人——他們逼他學會了與那該死的鳥溝通傳信,早在三十年前。如今他的雙手滿是貓頭鷹啄開的裂口,一年中總有那麽幾個月,讓海風灌着生疼。
就在剛才,仿佛重獲了二十歲那年作為水手的精力的他,鬥志昂揚地來到塔頂向他唯一的犯人宣讀了一篇還沾着新鮮鳥糞的訃文,順道比了個下流的手勢——他本打算像扔判決書一樣把那玩意兒掼他臉上,然而半秒後卻不得不放棄了這個主意……
“嘿,老禿鹫!”他憤怒地扇了扇胳膊,彎腰去拾那打落的水罐,卻仍舊不錯眼珠地盯着裏頭的人,仿佛那是一頭會随時暴起的雄獅。啊,事實湊巧就是那麽一回事,老弗裏克不單丢掉了他僅剩的四顆牙齒,還在惶恐過後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作為獄卒的"甜蜜"權力。這甜美的感覺折磨着他,仿佛狄俄尼索斯的葡萄園就在眼前,裏頭卻睡了個壯碩的仆人。
直到鑽進自己的岩洞前,他又仔仔細細地回味了一番那人狂怒着號叫的模樣,這才快活起來。
“啧,仁慈才是上帝最大的惡行!”吮着拇指上的魚油,他眯起了眼。
洞外。
正午的陽光擦過雲團,在海面上斑斑駁駁。
更遠的地方,掠食的海鳥不時撈起幾朵水花,輕盈而朦胧。
他從熟睡中醒來,那的确是漫長而又酣甜的一覺,仿佛今後都不必再有。
銀器們老老實實地湊作一堆,分院帽還在椅下熟睡,福克斯的栖枝不見了……而他的繼任者,則暫時不見蹤影。
阿不思鄧布利多慢騰騰地掏出塊手帕擦了擦眼鏡,頭頂傳來輕微的鼾聲,他仰頭看看,向還醒着的德文特夫人點頭致意。
隔着幾幅畫框,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響亮地啧了一聲,換來左右責備的目光。
“葬禮剛剛結束,阿不思。”這是德柯斯特佛泰斯克,他的嗓音和他的面龐一樣剛正不阿,陳述事實更像是宣讀校規。
“啊”鄧布利多側首,“謝謝你,德柯斯特。 ”
男人點點頭,重新把煙鬥叼起來。他的視線似乎已經撥開矮窗,越過樹梢,看到了那白色大理石墳墓上躍動着的金色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