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師點過名後,林繁縷課上一半又開始神游,也沒聽見臺上講的內容。
他心裏想着時遇,圓珠筆在紙上胡亂塗畫,等回過神時,一張紙上已經寫滿了他的名字。
時遇。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熬到了下課,林繁縷第無數次地撥打時遇的手機號碼。明明知道空號打不通,卻還要屢次嘗試。
林繁縷揣上手機,收拾好書包去了趟圖書館。在圖書館找了一個多小時才找齊自己需要用的教材。他借完三本資料書出來,外面天色漸暗,偌大的校園內,學生零散,已經都走得差不多了。
林繁縷乘公交車回家,去公交車站的路有條近道,今天不知為何路燈不亮,巷子幽深漆黑,林繁縷沒在意,只當是附近停電了。
他點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用來照亮,深巷裏空無一人,雖然他不信神鬼,但還是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原本隐匿地跟在他身後的人,也逐漸加快了腳步。
林繁縷聽見身後跟随的窸窣腳步聲,裝似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眼:一張刀疤臉兇神惡煞,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林繁縷轉身就跑,後面的人緊跟其上。
巷子不長,眼見着馬上要跑到大路上了,結果被蹲守在巷口的人絆倒,還未等林繁縷呼救,壓在身後的人眼疾手快地用膠帶封了他的嘴,又幹脆利落地捆了他手腳。
林繁縷來不及看清那人的長相,頭上又被套了條黑色麻袋,随後兩人将他塞進了一輛面包車。
加上等在車裏的一個,綁架他的總共有三個人。
林繁縷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眼睛也看不見車裏的情況。他不知道這幫人為什麽要綁架他,說不害怕是假,他只能讓自己盡快地冷靜下來。
面包車行駛途中停了下來,林繁縷猜測可能是在路口等紅燈,他找準時機去撞玻璃,試圖引起外面行人的注意。
很快車裏的兩人制止了這一行為,林繁縷奮起掙紮,均被身後的人蠻力鎮壓。
車裏的三個人不說話不交流,面包車還在一路向前開,車流量逐漸減少,紅綠燈的等待也越來越少。
林繁縷心慌得緊,車一路向西,怕是已經出了市裏。果然身後的人不再壓制着他,松了對他的鉗制。
那三人不打罵也不搭理,一路緘默,持續開了近一個小時才到地方。
到地方後,那人将林繁縷拽下車,連推帶搡地走進了一間屋子。
屋裏的人見他們回來,問:“人帶來了?”
“嗯。”此後幾人便不再多話。
前頭帶路的大概是要帶他去地下室,因為林繁縷沒有爬樓梯,而是在下樓梯。
地下室的空氣逐漸渾濁,混雜着烈酒的味道和煙草的濁氣。
林繁縷跟在身後一路往裏走,耳邊嘈雜,有罵髒話的,有聚衆賭博的,還有對他吹口哨的,“怎麽蒙着臉呢?要是長得好看先讓我操操啊。”
一直在身後壓着林繁縷肩膀的人終于出聲,“時哥找的人也敢碰,不怕把你幾把剁了,拉去喂狗?”
對方慫了,“靠,我哪敢,回頭別打我小報告啊你……“
林繁縷捕捉到一絲有用的信息,時哥?哪個shi?會是時遇嗎?林繁縷來不及細想,壓着他的人到了地方,沒在繼續走。
前面的先是敲了敲門,等裏面的人說了聲“進來”,他們才推門進去,“哥,人給你綁來了。”
随後便帶上門出去了。
現在這房間裏只有兩個人。林繁縷站在門邊,聽見了一聲靠椅轉動車轱辘的輕微響動,對方大概是已經站起來,靠椅的聲音消失了,接跟着腳步聲響起,一步步地靠近他。
林繁縷低垂着腦袋,透過頭套黑布的縫隙,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球鞋,然後是褲腳的牛仔褲。等對方摘下他的頭套,他才看清全身。
一雙幼鹿般的眼睛處處透着靈動,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喜悅。
時遇撕下他嘴上的膠帶。
“時遇!”林繁縷驚呼,沒想到真的是他,一聲不夠緊跟着又叫了一聲,“時遇。”
他笑得甜,時遇也跟着笑,笑不達眼底,“林繁縷。”
不再叫他小啞巴,喊的是林繁縷。
林繁縷一時未能反應過來,愣了愣,這是時遇第一次喊他全名。
三月未見,時遇雖然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但林繁縷說不上來他哪裏變了,直覺他很陌生,也很銳利。
也不知為何心口悶悶的,但林繁縷見到他還是很開心,很快抵消那莫名的失落,問:“時遇,真的是你。你上次怎麽不辭而別?我找了你好久。”
時遇神情冷漠,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也沒有回答問題,淡然道:“坐。”
他解了林繁縷手上的繩子,林繁縷顧不上手疼,又問:“時遇,你傷好了嗎?”
“好了。”
“哦,那就好。”
“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挺好。”
對話生疏的好似陌生人。
林繁縷有好多話想和他說,可是時遇并不太想和他閑聊的樣子。可如果不是找他,又為什麽帶他來這兒呢?
沉默半晌,他不知該說什麽,時遇這回主動開口道:“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嗎?”既然不是敘舊,那又是為何。突然出現的人突然消失,現在又突然将他綁來。
時遇盯着他看,好似這是個什麽棘手問題,沉默良久才回話:“不知道,還沒想好。”
緊跟着又低聲笑了一下,“我還當你要解釋。”
他不明白:“解釋什麽?”
戲演得很全,時遇還是看着他,這次沒說話。
要麽答非所問要麽問了不答,坐了這麽久,林繁縷猜不透他的用意,只能再次詢問道:“我們在這兒幹嘛?”
時遇說:“還有點事情要處理,處理完了再說你的事。”
地下室與地面上的室內格局沒有太大差異,房間燈火通明,也不是地牢囚禁之類的地方,只有一些普通家具,但林繁縷覺得壓抑,待久了心口憋悶。
一室沉默。
随後這陣沉默被突然闖入的一幫人打破,五六個人湧進來,林繁縷不得不往後站。
為首的是個膀大腰圓的大漢,将手裏拎着的血窟窿往地上一扔,“時遇,這人怎麽處置就看你心夠不夠硬了。”
躺在地上那人渾身是傷,額角磕了個口子正往外滲血,眼睛淤青腫脹,牙齒也被打掉了兩顆,胳膊不自然地垂落,大拇指的指蓋翻翹,腿上也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全身衣服都染上了紅,被血浸透了。
林繁縷辨別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地上那血窟窿竟是個人!他沒有見過多少血腥場面,上回時遇受傷就給了他不小的沖擊,如今這場面,除了驚吓之外,更多的是惡心。
血腥氣四散,直沖鼻尖,熏得林繁縷很想吐。
之前綁架他的刀疤男也在,粗聲道:“老二下手重了些,不管怎麽說,時遇重情分,你把人打成這樣合适嗎?”
膀大腰圓的大漢排行老二,大嗓門粗犷渾厚,不屑道:“對待叛徒,何來手下留情一說?犯不着。”
“老二,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我呸,跟這種人我見個屁我,今天不廢了他,日後我落他手裏,就是他殺了我。”老二說,“是小十三不講道義。”
一直在旁邊聽他們争論的時遇起身,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林繁縷。”時遇走到他身邊,将這位置身事外的人拉進來,手搭在他的後頸,引着他往傷者那兒走,“他叫小十三,跟了我七年。”
時遇和他一起蹲下,“小十三無父無母,一個街頭流浪的乞丐,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翻垃圾桶,在裏面找吃的。我看他可憐,就把我手裏的包子分了一半給他。”
“從那時起他就跟了我,十三歲。”時遇說,“那時候我們都挺小的,什麽桃園結義歃血為盟的也不懂,學別人磕頭拜把子。當年容譽衡還沒認我,我也窮,但我願意對小十三好,吃的用的穿的,我都分他一半。成日裏和他混跡市井,誰要是敢欺負他,我就和誰拼命,誰都知道小十三是我罩着。”
“有一次他睡了別人馬子,被人開了瓢,我要去給他報仇,別人勸我別去,因為小十三錯在前,哪個男人能忍受被人帶綠帽的。但我就是不聽勸,他們都不去,我一個人去的,最後被人斷了兩根肋骨,在醫院躺了一個月。”
“林繁縷。”時遇不解,“我對小十三難道不好嗎?你說他為什麽要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