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不怕是假,林繁縷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但寫字的手還是出賣了他,寫的沒有以往工整: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林繁縷慌亂無措地收了東西起身就走,時遇在身後叫住他:“小啞巴。”
林繁縷停下腳步回頭。
時遇問:“明天你還來嗎?”
他背對着林繁縷,林繁縷不會說話,也就說他搖頭或者點頭,來或者不來,時遇都看不見。
也或許,時遇要的并不是他的答案。
林繁縷跟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回到家中。他把這兩天的換洗衣物扔進洗衣機漂洗,內衣褲和襪子單獨分開手洗,洗完曬好後去廚房給自己下了碗面條。
一個人住除了清靜外,需要做的家務也少了,林繁縷吃完面條順便把那一個碗也洗了。
他關閉一樓的燈,檢查門窗是否鎖好,确定一切都沒問題之後才回二樓卧室。
之前的拼圖碎片還是零散地堆在地上,林繁縷繼續收拾前幾天沒分完的分類。
夜幕降臨,窗外風景很快就被黑暗吞噬,林繁縷心無旁骛,這一拼就是三個小時。
他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去浴室洗澡。
林繁縷的生活單調又枯燥,毫無波瀾。
臨睡前林繁縷看了眼手機信息,一般都是商與楓和周琦瀾發的短信。商與楓時常問候早晚安,或者叮囑他天冷多加件衣服,又或者定時送菜和送生活用品的阿姨什麽時候來,和他約好時間,都是些諸如此類的瑣事。
周琦瀾就純屬是找他瞎扯,什麽逗趣、獵奇、搞笑類文字或者圖片全部一鍵轉發給他。
回完這兩人的信息林繁縷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林繁縷是被房外的滂沱大雨吵醒的。他拉開窗簾望着窗外的急風暴雨,心想下這麽大的雨,時遇應該不會來了。
手機響了,是微信提示音。林繁縷點開最新一條,是商與楓發來的,雨下得大,吩咐他沒事不要出門,還問他一個人在家裏怕不怕。
林繁縷有時候會覺得,商與楓還當他是當初那個怕打雷的小男孩。
他回了個“好”,想了想又回了一句“不怕的”。
早上沒什麽胃口,林繁縷用微波爐熱了瓶牛奶,端到書房喝。喝完的杯子放到桌邊,整個人惬意地窩進沙發裏書看。
早上沒吃主食,中午餓得早了些,林繁縷十點下樓,進廚房焖了鍋懶人焖飯,教程是在食譜書上學的,步驟簡單,做出來的賣相也不錯。
刷鍋碗筷時,連帶洗了早上的牛奶杯。洗幹淨後,林繁縷把東西收拾到碗櫃,擦淨手上的水漬又來到窗邊看了眼外面的天氣。
雨還在下。
林繁縷依在牆上聽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聲,任思緒放空片刻後才回樓上繼續看書。
林繁縷枯燥的生活循規蹈矩,過得無滋無味。下雨不便出門,他大半的時間都用來看書,現在看書累了也會轉轉魔方,或者繼續拼圖。
他拼圖時會走神想起時遇,會想自己是不是過分了些?時遇的狠戾不是對他,他卻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這屬實不應該。
誰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嗎?連他自己都有難以啓齒的秘密,又怎麽能要求對方一定要光明磊落?
林繁縷想,不管時遇本性如何,他至少該說一聲謝謝的。
時遇不是每天都來,來的次數和時間沒什麽規律可循。
這雨斷斷續續下了一周。等天終于放晴了,林繁縷提着甜品的紙袋子再次去了後山。
時遇已經在那兒等着了,看見林繁縷走近,扯着嘴角笑了下,“小啞巴。”
他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林繁縷把紙袋遞給時遇,時遇接過紙袋,問:“這是什麽?”
林繁縷寫:曲奇餅幹。
時遇打開封口,從裏面拿了一個,“你烤的?”
林繁縷點頭:是的。
時遇吃了一個,“挺好吃的,手藝不錯。”
林繁縷又寫:謝謝你。
時遇已經吃完一個,“謝什麽?”
林繁縷低着頭,頭發細細軟軟的,像他這個人一般,他寫:謝謝你送我的禮物。
時遇揚了揚手裏的紙袋,“也謝謝你。”
林繁縷覺得這樣很好,就該是這樣的。他有心結,所以總是一個人來林間靜坐,他想時遇也不過是想找個清靜地方待着罷了,他又何必排斥呢?
兩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們之間話不多,時遇抽着煙,徐徐吐出的煙霧迷了眼,他在想自己的事,林繁縷也不打擾他。
時遇這次沒有待很久,走之前拿走了那袋沒吃完的曲奇,“小啞巴。”
“我要走了,去辦點事,最近兩個星期不會再來了。”時遇說,“我還以為上次的不歡而散讓你怕了,以為你今天不會來,結果你來了。”
“兩個星期後若我還能活,我就來找你,我帶你出去。”上次時遇問林繁縷下次還敢不敢來,時遇問了卻沒敢要答案。
這次來,時遇當是最後一次,他來時想的是,如果小啞巴不來就算了,如果小啞巴來了,他就把他帶走。
時遇誤會了小啞巴,他以為小啞巴天生啞,因為自卑所以才住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他想,小啞巴見了自己殘暴兇惡的一面也還敢來見他。時遇誰都不信,身邊沒個親近的人,要是能活着回來,他就帶走小啞巴,小啞巴嘴巴嚴又是一個人,至少不會輕易背叛自己。
林繁縷想他話裏前半部分的意思,也就忽略了後面要帶他走的那句:你去哪裏?
時遇沒說去哪,接過林繁縷的紙筆在上面寫了個日期,正是兩個星期之後。
“我倒是不想死,還挺想再見你一面的。”他道別,“小啞巴,我走了。”
林繁縷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怎麽也不會料到,時遇一語成谶,再見他時竟是如此血腥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