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繁縷盤腿坐在草地上,正眺望着遠方發呆。愣神間,一顆小石子骨碌碌地滾到了他腳邊。
他回頭,順着小石子一路滾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正站着一位肩寬腿長的高大男人。等人再走近些,林繁縷才看清他的長相。
時遇是來問路的,“公交站怎麽走?”
林繁縷指向南邊,想了想又掏出随身攜帶的紙筆,埋頭寫下幾個字,寫好了遞給時遇看。
時遇蹙眉,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才接過林繁縷手中的本子:有一點遠。
一本只有巴掌大的口袋筆記本,本子已經用了三分之一,上面字體清秀,筆鋒利落。
時遇蹲下,将手裏的筆記本還給他,順勢坐在他身側的草地上,“你住這片?”
林繁縷朝他點點頭。
時遇解釋道:“我迷路了,來時是別人帶着來的,一個人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這一片太偏,一路走過來,我就看見了你一個人。”
林繁縷将紙上寫下的話再次遞給時遇看:确實有些偏僻。
“你……”時遇斟酌着用詞,“不會說話?”
林繁縷一雙水潤明亮的杏眼生得漂亮。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會說話的緣故,每當別人與他交談時,他會很認真地看着對方,等時遇說完後,他才再次朝他點了點頭。
既真是個啞巴。
時遇問到了路,又和林繁縷坐了會兒。臨走前時遇說:“應該還會再見面的。”
時遇說的沒錯,他們确實很快又見面了。第二天時遇帶了個小玩意送給他,一個魔方。
林繁縷住的這裏地處最城北,雖然是別墅住宅,但遠離市區,也不挨商鋪和繁華地段。據說前幾年就想把這邊開發為度假區,但前景不好,也就沒有再提議。
此地偏僻,時遇沒有問林繁縷為什麽一個人住在這裏。他在旁邊看林繁縷玩魔方,沒一會兒就轉出了六面,時遇挑眉,“厲害啊,小啞巴。”
時遇管林繁縷叫小啞巴。
時遇常來找小啞巴玩。時遇第一次是迷路,但第二次不是,林繁縷猜到了,不過林繁縷也沒有過問他為什麽又來了。每次時遇來,都會給他帶一些小東西,有時候是擺件積木,有時候是拼圖。
最近的一次是時遇給他帶了盒兩千張的拼圖。
林繁縷震驚地瞪大了雙眼,他在本上寫:這要拼到什麽時候?
時遇說:“不知道。不過還是得拼快一點,賣家說一年內免費補片,若果拼慢了一年後才發現少片,到時候不給補的話,那你的拼圖可能要少一塊了。”
林繁縷驚訝又無奈地點頭,在本上寫:好。
時遇這幾天和他熟絡後,不禁好奇道:“小啞巴,你咳嗽的時候有沒有聲音?”
聞言,林繁縷刻意咳了兩聲。
時遇得了答案:“啊,原來有聲音啊。”
時遇恍然大悟的樣子逗樂了林繁縷。
後來時遇和小啞巴說了自己的名字,林繁縷不知道是哪個yu,他在本子上寫了個“昱”。
時遇搖頭,“不是這個‘昱’。”
林繁縷朝他偏了偏頭,表示疑惑。
時遇拉過他的手腕,手掌朝上攤開,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遇,時遇。要記住了,小啞巴。”
掌心酥麻傳至心底,林繁縷乖順地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記住了。
林繁縷有過一段與世隔絕的日子,他已經很久沒有交新朋友了,能認識時遇他很高興。他們互不幹涉對方的生活,也不會窺探各自的過往。時遇來這邊辦事,每個星期來兩回,每次都會來找林繁縷。林繁縷總是單方面地收時遇送的小零食小玩具,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應該備些回禮。
林繁縷守在廚房一連待了兩天,他從網上搜羅了一堆教程,學着去做曲奇餅幹。看似簡單的步驟,實則充滿了對烘焙新手的考驗,不是面粉糊糊的比例沒調對,就是火大烤糊了成品。前前後後共失敗了五次,第六次總結經驗終于成功了一回。
他一門心思全在餅幹上,時刻盯着烤箱裏的情況,自然也就沒有聽見外面的動靜,當他端着烤盤出去時,毫無征兆地和商與楓打了個照面。
商與楓在玄關處已經換好了拖鞋,将肩上背包随手扔到櫃子上,然後踱步走到林繁縷面前,也不客氣,順手就拿了個曲奇吃,“你烤的?”
商與楓一個沒吃完又去拿第二個,甚至還不忘點評道:“挺好吃的。”
真是商與楓回來了啊。商與楓這段時間忙,沒怎麽聯系他,外加林繁縷這半個多月有意不去想他,都忘了今天是周五了。
商與楓每周五回來,有時間隔兩周有時間隔三周,但一般都是周五。
愣神間,商與楓接過他手中的烤盤,将烤盤放到餐桌上,又順勢将人圈進懷裏,問道:“想我嗎?嗯?”
林繁縷神情恹恹,口是心非地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這一年多,林繁縷覺得自己心态平和了不少,一點也不想忤逆他,惹惱了大少爺到頭來吃苦的還是自己。
他坐在商與楓腿上,商與楓一只手摟着他腰,另一只手接二連三地去拿桌上的曲奇吃。
一個烤盤只能烤二十個曲奇,這唯一成功的一次還讓商與楓全吃了,一個都不剩。
林繁縷沒有問他是不是沒吃飯,商與楓自己倒先說了:“餓了,來得急,沒趕上吃晚飯。小餅幹烤得很香,下次再烤一點。”
商與楓見他沒回應,抓着他指尖咬了一口,“好不好?”
林繁縷只能點頭應承。
吃完曲奇餅幹商與楓陪他一起收拾廚房。烘焙用到的鍋碗瓢盆攢了一堆,林繁縷又愛幹淨,洗洗刷刷收拾了整整一個小時。
商與楓一直陪着他,等他收拾好後,才拉着他的手一起上樓。
商與楓去浴室洗澡,林繁縷手枕下巴趴在地板上,身後兩條白淨小腿在空中一前一後地晃蕩。
他搬來這裏後每晚都睡得很早,規律的作息讓他不到九點就犯困,但他沒睡,他知道商與楓肯定要做,就算睡着了也會被叫醒。
他犯困,看不進去書,就去分時遇送給他的拼圖。兩千張的拼圖不同于少數量的,它每張圖塊後面都标注了大寫的英文A-G,分類之後再去拼裝每塊區域的正面圖案就會簡單很多。
商與楓從浴室裏出來,他在腰間圍了條浴巾,上半身還挂着水珠,水珠一路沿着勁瘦結實的腰腹向下,淌進白色的浴巾中,洇濕了一片。
商與楓随林繁縷坐在地上,随手撿起一片四方圖案,問:“拼圖嗎?拼的什麽?”
林繁縷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并未搭理。商與楓把小本子和筆一并拿給他,林繁縷被幹擾,被迫中斷了手上的事。
他不是很想和商與楓聊天,沒有回答商與楓的問題,趴在本子上直接寫道:要做嗎?
商與楓看着那直白的三個字也沒生氣,“做。”
拼圖碎片散落一地,東一堆西一堆地擺放。林繁縷在幾千張銀河星碎的碎片中翻了個身,坐在地上開始解睡衣扣子。
他原先就生得消廋,自一年前受了巨大刺激後,現在更是沒剩幾兩肉,脫去上衣,兩側肋骨清晰可見,細韌薄腰不盈一握。
林繁縷一件件地脫,直到脫掉最後一條白色底褲。他站起身,去拿抽屜裏面的潤滑劑和避孕套。
商與楓嗓子發緊,“我來吧。”
林繁縷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商與楓擰開潤滑劑的蓋子,他讓林繁縷走近些,“來。”
林繁縷乖順地走到床邊,分岔兩腿跪在床上,呈後入的姿勢。商與楓讓他轉過來,面朝自己仰躺在床上,“正面來。”
林繁縷自從失語之後,在床上很少能表達自己的情緒。疼了不會說,舒服了也不會呻吟。
其實最早商與楓把林繁縷拐上床的時候,他還沒啞。後來他啞了,周琦瀾說是心因性的,除了需要幫助林繁縷消除精神刺激所致的陰影,最重要的還得他自己願意開口說話。
至于怎麽啞的,商與楓比誰都清楚,因為他是罪魁禍首,一切皆因他而起。
林繁縷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在床上。每回進去的時候,他會皺着一雙秀氣的眉眼,小聲咽嗚着喊疼;中途高潮的時候,他會仰着頭小喘着悶哼;到最後他射了但商與楓還沒射,受不住了就會低聲求饒,求饒也不肯順着商與楓的意說一些床上的污言穢語,只會哥哥哥哥地小聲喊他。
商與楓喜歡他在床上的反應,于是他把他的聲音錄下來了。兩年裏總共錄了四十一場,他選了九個最滿意的音頻上傳到成人網站。
一開始并沒有人聽,單只手都數得過來的點贊數,後來商與楓懶得管理賬號,漸漸地就把這事給忘了。
但誰能想到,就是這九個看不見臉的音頻,在某天它卻毫無預兆地火了。商與楓已經很久沒有上過那個賬號,自然不知道那九個音頻遭到了大量的下載和轉發。
後來随着事件發酵,等他回去收拾爛攤子時,早就為時已晚。
事情爆出來的時候,林繁縷正讀大一,宿舍總共八個人,一幫大老爺們晚上閑來無事常湊一桌看熱門的毛片,AV、GV都有,也會看各類小視頻。
林繁縷就是在這樣一個毫無準備的情形下,聽見了自己在床上的聲音。他難以置信地回頭,筆記本電腦上沒有畫面,只有音軌。
高校有上萬名學生,雖然聲音形形色色,但大多大同小異,分成兩大類也無非就是男聲和女聲。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去留意一個人聲音的特別之處。
尤其是日常交談和床上情欲的聲音,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不會有人聯想到這是林繁縷的聲音。
在成人網站上,出圈的情侶音頻很多,一些GV情侶在不洩露個人信息的前提下,他們喜歡與別人分享,也喜歡聽陌生人的誇贊之詞,比如誇對方叫的好聽,但林繁縷不行,他為此受了很大刺激。
商與楓知道後,第一時間就删除了原音頻,然而下載量過大,再加之網絡的傳播速度之廣,凡是聽過這個音頻的幾乎人手一份,已經不可能删幹淨了。
林繁縷成日提心吊膽,生怕會被旁人認出來。出事之後,他怎麽都不肯開口講話,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又辦了休學。
錄音一直是商與楓瞞着林繁縷錄的,也是瞞着他上傳的。他把十七歲的林繁縷騙上床,知道他臉皮薄,定然不會同意他錄音。
商與楓做事不顧後果,那這結果只能是另一人去承擔。
一場性倒像是在上演一出無聲的默片。林繁縷仰着脖頸輕喘,似愉悅似難耐,無論是哪種,他如今都不能再表達出來。
商與楓埋在頸間,吻着林繁縷的鎖骨,“木木。”
他有悔。
林繁縷六歲時學寫自己的名字,林字寫得太開,看着像兩個木,商與楓看到了,便跟着揶揄他:“木木繁縷。”
小林繁縷一本正經地糾正他:“與楓哥哥,這念林,是我的姓。”
商與楓就喜歡欺負他,“我看着就是木木,一點都不像林。”
他不顧林繁縷莫大的委屈,一直拿這事笑話他,也一直木木、木木地喊他。
等到再長大一些,林繁縷摘了一朵細瓣白花遞到他跟前,“與楓哥哥,這珠植物名叫‘繁縷’。”
他科普,說還有一種叫林繁縷,和他的名字一樣,為石竹科繁縷屬下的一個變種,不過他只找到了這珠繁縷,沒有找到另一變種的林繁縷。
商與楓睨了一眼眼前的小花,不懷好意道:“你姓林,叫林繁縷,那你要是姓向的話,是不是要取名叫日葵啊?”
他們班上有位叫方小葵的女生,商與楓貼近林繁縷,意有所指地故意往某方面引,笑得放肆,一字一頓地刻意拉長,“日——葵——”
這句帶了顏色的話,氣得林繁縷又羞又惱,紅透了耳尖。
商與楓從小就以捉弄林繁縷為樂,喜歡惹哭他,長大後又将人欺負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