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醒了?”魏宇若無其事移開視線,咧嘴一笑:“馬上就到了。”他這樣的鎮定自若,讓葉千雪反而愣了一剎那。
随後,她就眯了眯眼:“嗯,醒了。你在幹什麽?”
魏宇一臉鎮定:“我正準備叫醒你。”
“是嗎?”葉千雪自然是全然不信的,但是魏宇這副作态,讓她也不好說什麽,于是只是在心底暗暗給他記上一筆,将這件事暫時揭過:“還有多長時間到?”
“立刻,馬上。”魏宇心底松了一口氣,又露出那副有些憨厚的笑臉來,看得葉千雪目不忍睹地轉過臉去。
“別這樣笑了,和你很不搭。”
魏宇摸了摸頭,收斂了笑臉:“那你覺得什麽樣的表情适合我?”
“那就靠你自己去找了。”
……
兩個人随口閑聊着下了飛機,出了通道葉千雪就看見魏宇的父母站在那裏,等着魏宇。
見到他和葉千雪兩人結伴而來,魏父魏母都露出心領神會的笑臉,對魏宇擠了擠眼。魏宇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沒有回答。
魏母是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優雅女士,見到葉千雪第一時間就拉着她的手溫柔地笑:“小雪出去這麽久,玩得累不累?外面千好萬好,都不如自己家裏面舒坦呢。”
葉千雪挽住她的手臂往前走,笑眯眯地應付着她,耳朵卻注意到身後魏父和魏宇兩個人聊天,隐約提起了自己。
她趁着等車開過來的時候轉頭眯眼看過去,魏宇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眼神,那表情怎麽看怎麽心虛。
魏宇的父母倒是想讓葉千雪和他們一起走,只是葉千雪也是有人來接的,而且一下飛機,葉千雪就已經聯系過,倒是比他們的車還來得早。
于是三人只好有些遺憾地目送葉千雪離開,末了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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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母在上車之後就開始拉着魏宇詢問他有沒有拿下葉千雪,魏宇哭笑不得:“媽,你以為是拿項目啊,哪有那麽說的。”
魏母敲了敲自家笨兒子的頭,嘆道:“你這傻孩子,小雪那孩子雖說家裏有些不成氣候,但是畢竟是顧家的血脈,怎麽看都比外頭那些不自重的小丫頭要強得多。你今後是要繼承家業的,要是身邊站着那些人……”魏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面露不屑:“你能把家裏這檔子事弄清白就不錯了,公司的事……”
魏宇苦笑:“媽,我說你是不是想太遠了。”
“遠嗎?”魏母茫然,“你現在就開始學着管公司了,結婚也就四五年的事。加上中間你們相處的時間,還有訂婚之後婚禮的準備時間,你以為還早?你難道要學那些家夥們閃婚?那我可是堅決不同意的。”
魏宇越發苦笑起來。
魏母想得,實在是太遠了些……
只是轉念一想,魏宇卻又覺得,其實這件事也許真的不遠。但是,不管遠不遠,他要面對的最大問題是,如何先讓葉千雪接受自己。
葉千雪坐上車之後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魏母過分的熱情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等到回過神,她就淺淺的笑。
如果不是魏宇,魏母也不會對她這樣熱情,但是,就算是這份因為兒子的喜歡而愛屋及烏的熱情,都讓她覺得羨慕。
這樣炙熱的母愛……
她已經享受不到了。
她記憶中的母親其實已經非常遙遠了。十四歲的時候,顧長寧走了,之後的葉千雪獨自一個人又走了十幾年,然後在混混噩噩中死了。
十幾年的時間,足夠讓葉千雪的記憶變得非常遙遠。她甚至已經記不清,顧長寧到底長什麽樣。
等到回到十六歲之後,她才從照片中記起了顧長寧的模樣。只是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她居然覺得有些陌生。
甚至不如顧長卿讓她來的親切。
時間真是殘忍的東西。
回到大宅,葉鑫成已經等在那裏了。
他今天沒有去公司,就只是在這裏等着久別重逢的女兒。
只是葉千雪進門時,叫他“父親”而不是“爸爸”的言辭,依舊讓他有一剎那的僵硬,随後才慢慢露出笑臉來:“小雪回來了。”
顧長卿和張錦文也帶了小家夥過來了,葉千雪進門去洗了手,就試圖突破張錦文的防線去逗弄小家夥,結果被張錦文嚴詞拒絕,惹得她頗有些吃味。
顧長卿在邊上看着,大笑起來。
葉千雪于是湊過去向顧長卿撒嬌。顧長卿笑着摸摸她的臉頰,問:“小雪準備報考什麽學校?”
“A大,”葉千雪飛快地回答,“至于專業,有兩個準備,到時候看能錄取哪個。”
顧長卿見她主意已定,也沒有多勸,只是溫柔地笑:“打定了主意就好,只是不要讓自己太累了。畢竟家裏也不指望你真的出去之後找工作,左右家裏的事還是要靠你的。”
說到這個問題,葉鑫成在邊上點頭附和:“雖說小雪你一直都說不要,但是,我也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不給你,也沒法給別人的。”
葉千雪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幾個人其樂融融地吃完了一頓飯,張錦文這個标準奶爸一直在邊上勸着兩個小家夥吃東西,自己反而沒有吃多少。
看他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就連葉千雪都忍不住取笑了兩句。張錦文卻只是笑:“你不懂的。”
葉千雪一怔,心中忽然一片溫暖。
張錦文是個孤兒,這種家庭的溫暖,也許确實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吧……
吃完了飯,顧長卿和張錦文就起身告辭,葉千雪送他們出去,在門口被顧長卿拉住了手:“小雪,我知道你不怎麽樂意接受家業,但是,那是你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你不能就這麽放棄了。”
看着她堅持的雙眼,葉千雪慢慢點頭:“嗯,我知道了。”
顧長卿這才嫣然一笑,轉身走了。
第二天過去學校報了志願,葉千雪心底忽然有一種莫名的輕松感。
上輩子的這個時侯,自己在醉生夢死,而父親在為有地方接受自己而奔走吧……
現在想起來,居然遙遠得恍若夢境。
不,也許,真的已經是夢境。已經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她伸出手,看着右手腕骨內側那小小的一團黑。就算再小,葉千雪也能看到,那是一朵尚未開放的花。
這是重生的代價。
錄取結果下來之前,付懷銘和蘇若訂婚的消息終于姍姍來遲。
葉千雪和葉鑫成去送賀禮,面對着付家人并不是那麽真心的笑臉,心中感嘆萬千。
大姨顧長真所做的事情,對一個男人來說,是莫大的傷害吧……偏偏她還将年幼的兒子留在了那個被自己傷害過的男人身邊。這樣的大姨,有時候說起來,當真是太有藝術家氣質。為了所謂的只有與愛,不顧一切燃燒了自己就算了,還傷害到了他人卻渾然不覺。
葉千雪喝着茶,看着付懷銘和蘇若兩個人并肩站在一起,仿佛金童玉女,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能夠有這樣的幸福,也很好了。
她遙遙地對着那邊舉杯,喝完杯中的果汁。
“你說,我們有沒有一天也有這樣的幸運?”魏宇的聲音忽然從邊上冒出來,直接了當地問。
葉千雪微微一笑:“誰知道呢。未來的事情是唯一沒有辦法确定的。”魏宇頓時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看着她,邊上有人輕笑起來。
兩人同時轉頭看過去,看到趙凜站在那裏,風度翩翩飛,仿佛已經成熟了許多。
對上兩個人的目光,他對着兩人舉杯:“非常好的想法。”
魏宇狐疑地看他一眼,也舉了舉杯:“多謝。”趙凜發現了他和葉千雪的防備,微微一笑:“我為我以前對你們照成的困擾說聲抱歉。”
葉千雪挑眉:“你怎麽忽然想通了?”
趙凜露出為難之色:“怎麽說呢,受了個教訓,所以……”他聳了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于是就這樣了。抱歉,為我之前的無禮。”
他的神情坦蕩蕩,反而放葉千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最後她只是從邊上侍應生的托盤中拿了另一杯果汁,對他舉一舉杯子:“那麽,以後也許可以做朋友?”
“當然。”趙凜非常暢快地笑起來。
邊上走來一個十分溫柔可人的少女,站到他身邊,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着這邊兩人。
趙凜轉頭看着少女,目光溫柔得似乎要溺死人:“小雅,這是我的兩個朋友,葉千雪,魏宇。”轉頭又給葉千雪和魏宇兩人作介紹,“我的女朋友,小雅。”
魏宇忽然“噗”地笑了一聲,随後笑着對那邊點頭致意:“你好,我是魏宇。”
葉千雪也跟着點了點頭,說了說自己的名字。被叫做小雅的少女露出羞澀的笑臉:“我姓金,叫做金雅,你們好。”
目送走趙凜和金雅,魏宇的臉頰有些不自然地抽了一下,才陡然露出暢快的笑臉來。
“哎呀,看起來我的對手又少了一個。”
葉千雪眯起眼看着那邊,微微一笑:“本來就不是對手。”
“诶?”
葉千雪卻沒有解釋的意思,轉頭對着他一笑:“走吧,我們去向表哥祝賀。”
魏宇立刻将這件事丢到了腦後,跟過去了。
付懷銘帶着蘇若游刃有餘地行走在衆人中間,接受衆人的祝賀和長輩的各種誇獎,風度翩翩交際手腕娴熟,蘇若也自然大方,在夫人們中間所向披靡。
兩個人站到一起,骨子裏透出來的氣韻交相呼應,顯得格外相稱。
葉千雪過去的時候,正好是兩個人偷空休息的時候。察覺到來人,付懷銘幾乎是下意識地挂上了笑臉,等到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才松了一大口氣:“怎麽是你。”
“怎麽不能是我。”葉千雪對着他嗔怪了一句,轉頭看向蘇若:“蘇若姐,你們要幸福。以後要是表哥對你不好,我來替你出氣。”
蘇若笑着點頭應是,付懷銘卻不屑地翻白眼:“你能替她怎麽出氣?”
魏宇勾肩搭背地勾上去:“沒事,小雪不行還有我呢。”付懷銘挑眉正要再說什麽,蘇若輕飄飄地丢了一句話過來:“有人過來了,形象。”
付懷銘立刻就露出标準笑臉來,看得葉千雪和魏宇偷笑不已。
訂婚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很多人都已經走了。
葉鑫成也過來準備帶着葉千雪一起離開,半途上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葉千雪立刻就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表情變得恐怖,心中陡然一驚,連忙跑了過去。
葉鑫成接完電話之後,盡管預期還算平靜,葉千雪卻能分辨出他周身清晰地散發出明顯的怒氣,她連忙上前,握住了葉鑫成的手:“要吃藥嗎?”
葉鑫成點點頭,讓她扶着自己到邊上坐下,從随身的包裏翻出了藥來讓他含住。
好一會兒,他才喘過氣來,平靜地點點頭:“沒事了,已經好了,小雪不用擔心。”
葉千雪心底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問:“發生什麽事了?”
葉鑫成面無表情:“等會說吧。”
葉千雪頓時覺得越發不妙起來。
這個等會兒,就等到了宴會結束,付懷銘和蘇若松弛下來之後,付家的幾個人也都意興闌珊地準備回去的時候。
按照葉鑫成的吩咐,葉千雪這個時侯終于出聲叫住了付家衆人:“付伯伯,付阿姨,我父親有話想說,想請你們過去一趟。”
付家衆人的目光有些迷惑,但是随後付懷銘面色恐怖地過來的樣子,讓他們察覺到了幾分不妙來。
付懷銘過來之後,看着雙方站立的樣子,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抱歉,爸,阿姨,是我曾經做過的一件錯事,現在……”
這句話讓葉千雪也驚了一驚。
過了一會兒,葉千雪終于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柳丹雯死了,柳菲菲再度失蹤了。
葉千雪睜大眼:“這不可能。在監獄裏面,怎麽可能失蹤。還有,柳丹雯……”
葉鑫成點了點頭:“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确實發生了。”
付大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這是你們葉家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付懷銘垂下頭:“對不起,爸,柳菲菲越獄這件事,是我手底下的人做的。”
付大成猛然間睜大了眼:“你說什麽?”付夫人和付懷銘的弟弟都驚訝地看了過來。付懷銘的臉色非常難看,露出格外明顯的後悔之意來:“這件事,我日後再向您解釋,現在,先抓住柳菲菲才重要。”
付大成眯了眯眼:“柳菲菲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就算她逃出來了,是我付家的人做的,我丢兩個人出去就行了。”
葉千雪在邊上看着這一幕,心中忽然有一個猜想,臉色微微一變:“不,也許……”
付大成看過來:“小丫頭你想說什麽?”
“這件事只怕不僅僅是葉家的事。”葉鑫成慢慢地開了口,掃了一眼葉千雪,“這件事你大可慢慢回去問。”
同樣掃了一眼葉千雪,付大成似乎明白了什麽,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被排斥在外的葉千雪卻一點都不覺得輕松,她只覺得周身似乎被風雪浸染,居然冷澈一片。
這件事為什麽和付家有關系,為什麽連付家人也要小心翼翼,腦海中某個猜測成型,盤旋不止,讓她看向付懷銘的目光都變得震驚。
付懷銘一直低着頭。此時卻仿佛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擡起頭來,和她對視一眼。
那樣的眼神,那種明顯的歉意,葉千雪低下頭去,覺得分外想要流淚。
上一世不曾得到的溫暖,居然是虛情假意嗎?
她的目光有些黯然起來。
付懷銘察覺到她的疏離,心底也有些難過。但是這也是他鬧出來的事,如今這杯苦酒也只好自己吞。
想到這裏,他打起了精神,對所有人說:“柳菲菲是張慶弄出來的。張慶現在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我想,好好去找找,應該……”
付大成大手一揮:“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我來找人。不過,找到人之後怎麽善後,那是你的事。”
付懷銘一低頭,答應下來。
葉鑫成在邊上輕輕說:“這件事,也許我也可以出點力。”
一群人都看了過來。葉千雪忽然間想到了什麽,表情一僵:“父親,您……”
葉鑫成擡手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終究說起來還是我葉家的事,要是一點力都不出,我也心裏不安。”葉鑫成微微一笑,“既然這樣,那我就出面,當個誘餌好了。”
“柳菲菲那孩子,第一恨的,應該就是我。”葉鑫成說得非常坦然,“也許在她心裏,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葉千雪張了張嘴,有心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說出口。
說什麽呢,說這是她咎由自取其實怪不得別人?這種話在這種時候顯得輕飄飄的一點份量都沒有,還不如一個切實有用的辦法好。
于是,她只能聽着葉鑫成慢慢地說着自己的計劃,沉默着,心底浪潮翻湧。
“既然她有這樣的想法,那麽我或者是小雪,就是她出來之後最想幹掉的人。”
如果,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麽不是我……
葉千雪心中這樣想着,卻依舊沉默着不說話。她這個時侯才發現,葉鑫成看上去,其實也不怎麽年輕了。他的頭發依舊烏黑,臉頰依舊光滑,但是他的眼神,卻已經是一個純然的,老人的眼神。
她的心底不由得就微微一痛。
付大成聽完葉鑫成的話,慢慢地點了點頭:“這也确實是個辦法,不過,你真的覺得,柳菲菲那丫頭會出來。要是我是她,第一時間絕對是躲起來,然後往國外走。天長地久的,總有時候能找到報複你們的時候,不急于一時。”
葉千雪這個時侯慢慢地搖了搖頭:“付伯伯,柳菲菲不是那麽有耐心的人。”
她對着付大成嫣然一笑,“她從來就不是那種忍得住一時之氣的人,要是真的是那樣,她就不會落到現在這樣了。”
付大成含糊地點了點頭:“既然你覺得行,那就試一試好了。不過,我這邊還是要去找張慶的。”
“那是自然。”葉鑫成飛快地點了點頭,“這個幫着她逃出來的張慶,才是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