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點吵。
葉千雪睜開眼，眼前一個微微黑胖的男孩正對着自己微笑：“小雪姐，你在發什麽呆呢？曾涵哥請客，你就算不想過來也不必到了這裏再不給面子吧？”
看着眼前的人，葉千雪有些不确定地問：“小胖？”
黑胖男孩哀嚎一聲，捂臉道：“小雪姐，都說了不叫這個外號了！我有名字的！”
葉千雪心中百感交集，臉上卻只是微笑：“有本事你讓曾涵不叫，我就不叫。”小胖子郁卒地嘟嚷着“他說你先不叫，你說他先不叫”到牆角畫圈圈去了。
葉千雪這個時侯才環顧四周，還來不及感嘆,第一眼就看到了怯生生坐在牆角，小心打量着人群的柳菲菲。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巨大的猛獸在尖叫咆哮，想要控制着她沖上去咬住她的喉嚨，讓她的臉露出和自己一樣的痛苦。
如果沒有記錯，就是這一天，自己遇到了改變自己一生的事情。如果沒有這件事，自己雖然貪玩雖然不愛學習，也不會堕落到靠着吸毒來麻痹自己的地步。
她看着那個看上去再溫柔無害不過的女孩，唇角勾起了冰冷的笑。
溫柔？無害？
當初的自己，就是被這樣的表象騙了的吧？否則也不會放心地吃下她送過來的東西喝下她送過來的水杯，最後落入她的算計。
只是這一次，她倒要看看，是誰算計了誰。
平靜了一下心緒，站起來走到柳菲菲身邊去，葉千雪笑道：“這麽小心翼翼地幹什麽？都是朋友，你怕什麽？”
柳菲菲露出羞怯的笑臉，低聲下氣地說：“我和大家，都不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滿心期望着葉千雪會如同以前一樣大方地拉起自己向大家介紹一遍，這樣自己就有了和這群人說話的理由，無論對方對自己是厭惡是喜歡，最後也漸漸地會被自己扭轉過來。
仰着頭，柳菲菲的眼中盛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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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雪感嘆着十六歲的柳菲菲還沒有學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一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一邊笑着說：“我忘記你和他們都是初見面了，不過原本我今天也沒想着帶你過來，是你說要來見見世面，才和我一起來的。現在這樣子，連句話都說不上，哪裏能見世面了。他們現在玩得高興，最煩別人上去擾了興致，我也不好幫你作介紹。”皺了皺鼻子，葉千雪說出的話讓柳菲菲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葉千雪關切地問：“我看你似乎也不太舒服，連汗都出來了，明明天氣就不熱。要不，我先讓司機送你回去？”
伸手擦去柳菲菲額角的汗滴，葉千雪唇邊的笑意在柳菲菲看來，如此可惡。
當然不行。柳菲菲幾乎要尖叫。
自己好不容易打聽到今天他們有聚會，好不容易托人在隔壁包廂做好了埋伏，就等着幫媽媽一把好讓她順利進葉家門，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就放棄。
她強自笑道：“沒關系的，姐姐你自己去玩吧。我會自己玩的。”
一邊說着，她一邊暗自在心中發狠，我就不信這麽多人都是鐵板一塊，自己居然認識拉攏不了一個人。
若有所思看她兩眼，葉千雪露出微笑：“好，等有機會我拉人過來給你作介紹。還有，別叫我姐姐，叫我葉姐姐。叫我姐姐，我會以為是大姨家的盈盈。”說完，站起身離開。
留下柳菲菲暗自咬牙。
葉千雪在包廂內走了兩步，混進了人群中，一把拉住和別人一起起哄的黑胖男孩，貼着他的耳朵說：“小胖，幫我個忙。”
男孩從人群中後退兩步，驚訝地看着她：“小雪姐你今天有點不對，以前都是理直氣壯指使我的，今天居然會說讓我幫忙了？”
葉千雪失笑，敲敲他的頭：“好你個魏宇小胖，對你客氣點你還有話說了？是不是非得我揍你才心滿意足？”
魏宇嘿嘿笑：“小雪姐你太溫柔了我不習慣嘛。不過這樣挺好，挺好的，曾涵哥也一定喜歡。”
被葉千雪揪着敲頭才連連求饒。
過一會兒，兩人鬧完，他才問：“小雪姐，啥事要幫忙，你說。”拍着胸脯一副“我辦事你放心”的模樣。
葉千雪看了看角落，柳菲菲依舊坐在那裏，柔柔弱弱怯生生的模樣，已經有心生憐惜的男孩靠了過去，只是還不敢貿然說什麽。
“幫我看着點她。”她指了指柳菲菲，對魏宇說，“你也知道，我爸單身了這麽幾年，什麽女人都靠上來了，這個……”
她沒有多說，魏宇已經心領神會，笑道：“小雪姐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看得死死的，不讓她有半點出格的地方。”葉千雪搖頭，垂下眼簾：“不，不用那樣。”她咬着唇，難得地露出柔弱的神情，“她媽媽現在在我爸爸面前很得寵，要是她回去說了什麽，反而是我不對。”
那樣從未流露于人前的脆弱，讓小胖子魏宇看得心中一痛，忙不疊地答應：“小雪姐你別這樣，你要我幹什麽我一定幫到底不說二話。”
葉千雪淺淺地笑，手上的動作卻毫不客氣，拍了一下他的頭道：“我還沒到需要你同情的時候。她想幹什麽你也別攔着她，要是想認識什麽人也幫着介紹一下。”瞟一眼包廂正中被人群包圍的曾涵，笑意盈盈：“曾涵應該也很高興認識新朋友的。”
魏宇搖了搖頭，做個暫停的手勢：“等等，我需要整理一下。”
“你的意思，讓我介紹曾涵哥給她認識？”魏宇閉着眼想了想，睜大了一雙眯縫小眼問，“你不是不喜歡曾涵哥和別的女人……”
話音未落，被葉千雪一巴掌拍在頭上：“去你的，曾涵和什麽人交朋友，哪裏是我能管的。”
低頭一笑，随後收斂了笑意，葉千雪嘆息道：“如果不是為了多認識幾個朋友，她也不會跟我過來，有曾涵帶着，認識人最方便不過了。”
看魏宇似乎還想說什麽，葉千雪趕緊拉着他往柳菲菲那邊走，沒讓他再說出什麽來。
那邊魏宇還在摸不着頭腦，這邊柳菲菲似乎正要和人搭上話，不料葉千雪又走了過來，還拉着一個黑胖子，臉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可惡：“想着你在這邊一個人也無聊，我找了人來陪你。這是魏宇，我們這群人裏大家都和他相熟。要是想多認識幾個人，找他最合适不過了。”
柳菲菲看到魏宇身形不佳就下意識想皺眉，但是想到來之前媽媽叮咛囑咐讓自己一定要多認識幾個人給他們留下好印象，連忙露出羞怯笑臉：“謝謝，姐……不，葉姐姐。”
葉千雪眯起眼笑得極為惬意：“魏宇，你可不能欺負她，一定要幫她多交幾個朋友。”眼睛若無其事地從正被人撺掇着灌下一瓶啤酒的曾涵。
魏宇心領神會，拍着胸脯做了保證，葉千雪方才借口要出去透透氣，離開房間。
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氣，葉千雪從見到魏宇時就開始劇烈跳動的心終于平靜了一點。
她一直以為，那個纖細瘦弱的黑衣女人是在玩笑，誰又能想到，一眨眼，居然真的就回到了十年前？
那種幾乎要撕裂靈魂的仇恨，就算擁有了身體，也沒有減弱分毫，在身體裏左沖右突，讓她想要痛苦哀嚎。
誰能理解一夕之間被所有親人背叛的痛苦？
所有的溫情全部都是虛情假意，自己的痛苦也全部由那些所謂的親人一手造成。
葉千雪暗自捏緊了拳頭，仰起臉淚水噴湧。她咬着牙，低聲地狠厲地叫：“絕對不原諒。就算下了地獄，也不放過。”
從她身邊經過的一個少年大概是聽到了什麽，詫異地看她一眼。
葉千雪卻沒有注意到別人，自顧自地抹去了眼淚，再度挂起笑臉，走進包廂去。
柳菲菲正在魏宇的陪同下帶着羞澀的笑臉和別人認識。
一進門，正聽到魏宇斷斷續續的介紹聲：“小雪姐帶過來的，她媽媽現在很得小雪姐爸爸看重。”
這樣一介紹，所有人都心領神會，哈哈地笑着，待柳菲菲禮貌而疏離。
只有曾涵，大大咧咧地拍着胸保證：“既然是小雪帶過來的，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柳菲菲低頭含羞帶怯的模樣讓他怔愣了一下，放下手笑得有點傻。
葉千雪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唇邊的笑意冷冽。
果然，從現在就開始了。
當初的自己是怎麽瞎了眼才沒有發現，是怎樣放心才會被柳菲菲哄騙了過去，最後鬧出在自己的訂婚宴上曾涵和她情深意重而自己成了無恥之人的戲碼。
一想到過去的自己，葉千雪就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曾涵你就是說得好聽而已。”她走過去，站到曾涵身邊，從未有過的嬌俏姿态，“我要是真那麽有面子，你平時對我可真算不上客氣。菲菲，這位曾涵曾大少，可是恒盛實業的繼承人。”
柳菲菲眼底閃過的嫉妒被葉千雪看在眼中，讓她心下冷笑。臉上卻不顯，只是笑吟吟遞過去拉了她的手，遞到曾涵面前：“來，我可把她交給你了，今天你可得好好照顧她。”
話音未落，周圍一片眼光急閃，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移過來，又飛快地消散。
葉千雪感受着這樣的目光，暗自笑了一笑。
自己的這些玩伴，果然都不是簡單的。當年自己和曾涵，在他們眼中也只是看笑話吧……那時的自己，怎麽可以那麽篤定，別人是心甘情願跟在自己身後做跟班呢？
柳菲菲驚喜交加地擡起頭，又不勝羞怯地低下頭去：“謝謝……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怎麽能這樣說。”曾涵一瞪眼，“既然千雪把你交給我了，我自然就會照顧好你。”
他大包大攬着，拉着一群人做了介紹，又一個一個教她這是誰家的孩子，這個人家裏是幹什麽的。直接說得柳菲菲眼中異彩連連，唇邊的笑意從未消散。
葉千雪悄悄地退出人群去，站在牆角看着這一幕。
挺好的，不是嗎？
柳菲菲，這是我寄予你的，最後的仁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