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血祭(15) 黑水村(5)
推開祠堂大門, 流光溢彩迎面而來?,幾個身?着民族服飾的男人?正架着梯子往竹樓上挂小彩燈。
一瞬間?,文?熙淳有些恍惚, 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今天這裏?是有什麽活動?”雲牧遙問?道。
阿蘭輕輕一笑, 但眼中卻并無半點笑意:“是,幾十年才有一次的活動, 你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了。”
文?熙淳默默看了眼姚景容,恰好,對上了他的視線。
阿蘭讓三人?等她一下,她需要回去換件正式一點的衣服。
等了約摸半小時, 阿蘭才姍姍來?遲。
繁複精致的民族服裝,純手工刺繡的圖案,放到市場上去賣也能賣出高價。
阿蘭還特意化了淡妝, 淺粉色的眼影襯托的她原本就楚楚動人?的眼眸更是如秋水般澄澈明麗。
三人?跟着阿蘭一路前?行?, 最?終腳步停在村中央那顆盤虬交錯的大樹下。
此?時這裏?已經坐滿了村民,大樹旁邊擺了一張鋪着紅布的長桌,肥美鮮嫩的烤乳豬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似乎看起來?和普通的民俗儀式無異。
長桌旁站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手裏?端着兩只托盤, 盤裏?各放一只青花瓷碗,碗裏?是看不出顏色的污濁液體。
“哇——!”嬰兒的啼哭聲赫然響起,在幽暗封閉的地底中格外響亮。
三人?順勢望過去,就見一年輕媽媽懷抱襁褓,裏?面的小嬰兒只有手臂大小, 看起來?剛出生沒幾天,他哭得小臉通紅, 那位年輕媽媽則抱着孩子不聽輕哄着。
年輕媽媽看起來?也是不甚憔悴,蒼白的臉上是毫無生氣的眼睛。
阿蘭沖桌子兩旁的男人?使?了個眼色,爾後慢慢走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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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儀式開始!”中氣十足的一聲,很難想象這是從?一個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小個子女生嘴裏?發出來?的。
詭谲怪異且聽不出悲喜的鼓點鈍重地響起,幾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坐在角落裏?,腰間?別着老式的腰鼓,如枯枝般的手在鼓面起起伏伏。
儀式的話,應當?是喜慶且寄托着人?們?美好期盼的一件事,但不知為何,現場所有的村民都是麻木的一張臉,看不出任何情緒,包括敲鼓奏樂的隊伍,也是漠然的表情。
所有人?,都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機械化地重複着這場儀式的所有流程規矩。
文?熙淳環顧一圈,卻覺得哪裏?不對。
“你有看到那個開始迎接我?們?的村長老太太麽?就是阿蘭的奶奶。”他壓低聲音對姚景容道,目光卻還緊緊黏在阿蘭身?上。
姚景容的眼睛四處打量着,不着痕跡湊過去低聲道:“這麽重要的儀式,作為村長怎麽會不親自到場主持。”
“昨晚阿蘭屋裏?那幾條斷肢,你有看清麽。”
姚景容點點頭:“從?外表來?看,應該是老年人?,肌肉沒有彈性,皺紋遍布。”
文?熙淳正過身?子,深吸一口氣,腦袋裏?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阿蘭……該不會親手把?自己的奶奶給殺掉後肢解了吧。
那她哭什麽呢。
沉思的當?兒,鼓點戛然而止,衆人?鴉雀無聲,一瞬間?,文?熙淳感覺自己像是身?處真空環境中,聽不到一點聲響,就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阿蘭慢慢端過一碗成分不明的污濁液體,緊接着,那個抱着小嬰兒的年輕女人?也低着頭,一臉虔誠地走到阿蘭身?邊,弓着身?子一副謙卑之?态,将手中的小嬰兒推向前?去。
阿蘭拿過桌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沾了一點污濁液體,在小嬰兒的額間?掃了兩下,嘴裏?還念念有詞。
但至于說了什麽,隔得太遠,文?熙淳沒聽清。
小嬰兒似乎被這股刺鼻的氣味刺激到了,剛消停了沒一會兒,再次張開大嘴嚎啕大哭起來?。
年輕女人?緩緩跪在地上,舉着孩子對着阿蘭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倉皇躲到了人?群中。
阿蘭從?桌上拿起毛筆,掀開一旁和板磚一樣後的老舊記事簿,在最?新一頁中寫了個名字,合上記事簿:
“讓我?們?一起為新生命的誕生祈福。”
話音一落,衆人?紛紛低下頭,雙手合十,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什麽,像是方?言,聽不真切。
但,少了村長,卻無人?問?津,不知是沒人?注意到還是另有隐情,阿蘭的奶奶消失一事始終無人?在意。
“從?今日起,村裏?各項事宜全部由我?接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阿蘭對着衆人?深深鞠了一躬,再擡眼時,眼底依然盈了滿眶淚水。
奇怪,阿蘭這是自己當?村長了?如果這樣,也該向大家告知老村長的身?體情況以及最?近行?蹤,但她不說,更沒人?問?,一切仿佛了然于心,根本不需要做多餘的解釋。
就在這時,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那些原本安靜坐在板凳上的村民忽然一個個起身?,神情麻木,四肢胡亂撲騰,嘴裏?還在念叨着什麽,有些人?在瘋狂大笑,有些人?在嚎啕大哭,但無一例外,他們?沒有任何表情。
文?熙淳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些人?,不知道他們?忽然發的什麽瘋,還是說這本就是這個村子的儀式流程。
緊接着,所有人?猶如行?屍走肉般,漸漸将那棵大樹圍起來?,一個猛子跪倒在地,額頭與地面瘋狂相撞,鮮血染紅了土地,沁入大樹的根基。
與其說是特殊儀式,倒不如用“妖怪集會”來?形容更貼切。
倏然間?,文?熙淳感覺自己的衣服口袋好像在動,他忙低頭一瞧——
一只黢黑的小手正在他的外衣口袋裏?貪婪地摸索着。
等文?熙淳伸手阻止的時候,那只手已經從?口袋裏?撈出了自己的錢夾,然後扒拉開近乎癫狂的人?群,一陣風似的向外跑去。
文?熙淳看清了,是個只有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寒@鴿@爾@争@貍
“站住!”他冷喝一聲,随即拔腿追了過去。
小孩跑得極快,猴子一樣在竹樓間?來?回穿梭。
但文?熙淳也不是吃素的,沒兩步就将兩人?間?的距離大大縮短。
小孩一個飛撲爬上了一棟老舊的二層竹樓,真的像個猕猴一樣坐在上面,扒拉着文?熙淳的錢夾。
“把?錢包還我?。”文?熙淳站在竹樓底下,怒喝道。
小孩把?錢包裏?裏?外外翻了個遍,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把?錢夾随手一丢,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接着穩穩落在文?熙淳手中。
“窮鬼,連十塊錢都沒有。”小孩嘲諷道。
文?熙淳:“……還沒發工資。”
但當?他低頭檢查錢包的時候,卻發現僅剩的五個鋼镚兒一個沒少,警員證卻不翼而飛。
他趕緊擡頭,就見小孩坐在樓頂看他的警員證。
“你是警察?”小孩擡頭,眼中是堤防的神色。
文?熙淳不知如何作答,他怕但凡被有心之?人?聽了去,這暗訪就沒法繼續下去,鬧不好還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你怕了?”小孩輕蔑一笑,揚了揚手中的警員證,“怕我?拿給別人?看?”
“先把?證件還我?。”文?熙淳皺起了眉,心情煩躁。
“還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敢和警察談條件,文?熙淳不禁在心中感嘆,這小朋友将來?是個能成大事的。
“你說來?聽聽,我?再決定要不要答應你。”
小孩警惕地四處張望一番,身?子往前?移了移,盡量靠近文?熙淳,壓低聲音:“帶我?離開這裏?。”
文?熙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按照阿蘭的說法,他們?是東躲西藏從?南方?逃到這裏?,為的就是不在被世俗煩擾,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麽一清靜之?地,竟然還有人?想主動離開的。
“而且你要是答應我?,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肯定非常想知道。”
小孩看起來?絲毫不畏懼眼前?這人?的身?份,或許對他來?講,一輩子生活在這樣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比和警察談判要恐怖得多。
文?熙淳思忖再三,覺得這孩子提的要求還算正當?,索性應了他先,打好了緩兵之?計再想辦法也不遲。
他沖小孩擺擺手:“你下來?吧,我?答應你。”
小孩又是猴子一樣從?竹樓上爬下來?,手裏?還緊緊攥着文?熙淳的警員證,生怕他搶回證件後翻臉不認人?。
他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打開面前?這棟主樓的大門——
塵封已久的苦塵味兒撲鼻而來?,屋內一片昏暗,令人?聯想到上世紀的東南亞。
小孩倒了杯水給自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沾滿茶漬的水杯往桌上一放,然後他打開抽屜,從?裏?面翻出了什麽東西扔在桌子上。
是一部手機。
而且是部女士手機,粉嫩嫩的手機殼上垂了只小胖貓的吊墜。
“你們?是為了尋找她才來?的吧。”這孩子說起話來?底氣十足,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文?熙淳詫異地拿過手機,點了兩下屏幕——
屏保中出現了熟悉的一張臉。
那個拍攝視頻上傳到油管後,神秘失蹤的女生。
“你怎麽拿到這部手機的!”
小孩擡眼:“偷的。”
“這個女孩現在在哪。”
小孩目光冷冽,幾乎是一字一頓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