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渡鴉(15) 惹了麻煩
“哇這個?雲錫薇, 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你看她高?傲的那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富豪榜那位, 還不是靠着有錢的爹, 不然就這性格走?哪裏都不成氣候。”
關于雲錫薇這個?人?,童嗣就這樣叨叨了一路, 一直到登上回國的飛機。
“你這麽妙語連珠,剛才怎麽不怼她。”文熙淳翻了個?白眼?,随手系好安全帶。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沒看她養的那條狗麽,把她逼急了放狗給我來一口怎麽辦, 算工傷麽。”
文熙淳搖搖頭,套上U型枕,往後一倚。
“不過雲錫薇說, 當年她是十點四十分和?周嘉怡吵架分開, 周嘉怡的死?亡時間是十一點左右,從校門口走?到鐘樓大概多久。”
姚景容翻出徽大的校園鳥瞰圖:“從校門口到鐘樓的距離只有二百米,鐘樓六層但是有升降電梯, 走?完全程大概也要十幾分鐘,再從鐘樓回到寝室一公裏左右, 二十分鐘內完成引誘死?者來到鐘樓、将其推下後離開鐘樓再回到寝室,似乎不切實際。”
他放下鳥瞰圖,細長的雙眼?鎖定在文熙淳臉上:“為什麽無?憑無?據就要懷疑雲錫薇,僅憑你那個?不靠譜的夢?”
文熙淳戴上眼?罩,将身體最大程度放松:
“和?夢無?關, 憑的是當年派出所草草結案,這其中存在太多疑點, 一個?自身優秀又不存在抑郁症情況的女孩,跳樓的原因是什麽,不管她是自殺還是他殺,我都要搞清楚。”
童嗣搖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文隊,多關注關注重案要案,你就不至于現在還只是個?小小的隊長。”
文熙淳嗤笑一聲,随手扯了下眼?罩。
忽然扯掉蓋住眼?睛的眼?罩,刺眼?的光瞬時襲來。
是啊,周嘉怡的案子?都過去那麽多年了,再翻出來也只是浪費警力,但不知為何,當他看到周嘉怡的男友時,忽然想到了自己。
自己也曾經迫切的解釋過什麽,但好像沒人?相信。
這大概就是,明知結果?,還是悲壯赴義?,畢竟人?這輩子?最難的,就是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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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回到警局,腳還踏進大廳,就見黃赳站在門口慌慌張張四處張望,見到文熙淳他們幾乎是屁滾尿流地直奔而來,方正的臉上滿是焦灼之色。
“頭兒,頭兒!你趕緊找個?地方避避!”
文熙淳推開他:“怎麽了,你說明白一點。”
“于副局現在就在樓上等着你,你進去就是一槍,趕緊跑啊!”黃赳推着文熙淳就往外走?。
文熙淳停住腳步,把黃赳反向往回推:“我做錯什麽了?”
“之前科長不是給你們批了外勤讓你們去英國找雲錫薇調查周嘉怡的案子?嘛,這事兒被于副局知道?了,現在科長還在于副局辦公室跟個?挨訓的小學生一樣,頭都不敢擡。”
“奇了怪,我查案有什麽不對?”
黃赳眼?見着這榆木腦袋到現在還不明白其中的道?道?,急了,幹脆跳起?來一把攬住文熙淳的脖子?将他強行按下去,跟押送犯人?一樣。
“查案沒什麽不對,但你查周嘉怡的案子?就是不對,還跑去騷擾雲錫薇,雲錫薇扭頭就給她爸打電話了,路廳長和?雲老?頭子?關系一直鐵,你這不不是擺明了不給于副局臺階下嘛!”
文熙淳反手扣住黃赳的手,使勁那麽一拉一個?過肩摔将黃赳按在地上,手還習慣性的在腰間摸索起?來。
“你少給我鬧,我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這事你別管,我自己去見于副局。”
于副局位高?權重,一般命案他都不會輕易露面,這次為了一個?雲錫薇把刑偵科科長叫到辦公室罵,事态真的這麽嚴重?
去往于副局辦公室的路上,童嗣一直在後面慌不擇路地叨叨:“不是吧,我剛調回總局,別又因為這事影響我仕途,文隊,你這次可真坑苦了我。”
反觀姚景容,好像說破大天也跟他沒什麽關系一樣。
文熙淳猛然睜大眼?睛。
不對啊,去的時候姚景容不是說是于副局讓他跟着一起?的嘛?感情于副局根本就不知道?。
但現在不是關心這種事的時候,因為隔着老?遠,就聽到了于副局排山倒海般的咆哮聲,在空蕩蕩的長廊中不斷回響——
文熙淳穩了穩心神?,稍微整理下警服,畢恭畢敬敲響了于副局辦公室的門。
開門的是徐科長,正如黃赳所言,畏畏縮縮一副剛挨完罵的小學生模樣,開門見是文熙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一個?眼?刀剜了過來。
“局長,聽說您找我。”
“你還敢過來?!”于副局一挑眉,沙包大的拳頭重重捶在桌面,可憐兮兮的茶杯都跟着震了三震。
文熙淳勉強擺出笑臉:“我有什麽不敢的。”
要不說他情商低,這種時候話都不會說,惹得後面的童嗣在心中叫苦連連,擡手捂臉沒眼?再看。
“你很喜歡查案是吧。”于副局捏緊桌上那份外勤審批令,手背爆起?條條青筋。
“也不能說很喜……”
“看看你幹的好事!文、熙、淳!”
話說一半被無?情打斷,随之而來的是漫天的飄零的文件紙張,砸了文熙淳滿臉。
痛倒是不痛,就是覺得心寒。
“廳長親自打電話慰問我,我這麽大年紀還跟個?孫子?一樣挨他教訓,都是拜你所賜!”
薄薄的紙張落得巧了,如利刃般的紙張邊緣在文熙淳臉上劃過一道?細小的血痕。
害,感情就是,一級一級被罵下來了,最後所有的責任全落在這些底層小警員的身上了。
“是因為我去調查周嘉怡的案子?麽?”雖然是明知故問,但文熙淳更?想從于副局嘴中聽到确切答案。
“這案子?四年前就結了,說是自殺那就是自殺,你是信不過法醫還是信不過路廳長?”
于副局被氣笑,臉上的表情古古怪怪。
文熙淳勇敢擡起?頭,眼?中不知是因為委屈還是什麽原因微微泛起?了紅,他很認真,且大義?凜然,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告訴于副局:
“在死?者面前,誰的話都不可信。”
于副局瞪大了眼?,似乎是沒料到都這個?份上了文熙淳還敢和?他嗆聲,以至于不自覺的,心中暗生幾分敬佩。
“我剛進警局的時候,我的帶教老?師告訴過我,一個?好警察,就是不讓好人?受一點委屈,也不讓壞人?嘗到一點甜頭,但是現在,在我們管轄的區域內,或許真兇還在逍遙法外,死?者卻無?人?為她申冤,那麽誰又能為她負責呢?誰又能為這個?社會的正義?負責呢。”
“少給我擺龍門陣!我莫名其妙挨了罵,誰為我負責了!你自己想想,要是因為這件事丢了工作誰又能為你負責!”可憐的桌子?又挨了于副局一記鐵拳。
“我們是警察,注定要遭受來自多方的輿論甚至是非議,這件事從我進警局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不需要誰為我負責,我只求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這就是文熙淳的答案,沒有什麽華麗辭藻堆積的樸素言論,也是內心最真實的回答。
于副局瞪着銅鈴大眼?,原本還在喉嚨中翻滾的髒話瞬間咽回了肚子?裏。
只是因為這句話令他回想起?剛進警局時,在宣誓室內對着莊嚴的國徽領過那套嶄新卻也沉重的警服時,曾經對着國徽宣誓過的那番話:
“我是一名人?民警察,我保證,忠于祖國,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秉公執法……恪盡職守,不怕犧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為人?民服務啊……
說得真好。
“于副局,這件事我也有份,啊,童嗣也有份,如果?您要處罰就連我們一起?罰,我們絕無?怨言,但案子?還是要繼續查,并且保證一切後果?由我們承擔。”姚景容笑了笑,更?是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童嗣:……
童嗣:“雖然我也是受害者,但我願意?承擔任何責任,雖說人?死?如燈滅,聽不見看不見也感受不到,但真相不容置喙,只有死?者說了算。”
于副局端起?早已涼透的茶杯,望着綠色水面浮現出自己蒼老?的容顏,微微嘆了口氣,擺擺手,似乎是很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出去出去,不想看到你們。”
三人?敬了個?禮,轉身退出了辦公室。
剛走?到樓梯口,就見黃赳還在那鬼鬼祟祟尋摸什麽,看到文熙淳,又是标志性的屁滾尿流撲了過來,抓起?文熙淳的手摸摸看看:
“頭兒,你沒挨揍吧,于副局說什麽了。”
文熙淳抽回手,笑得陰陽怪氣:“說你這大方腦袋影響警容,建議你去做個?削骨手術。”
“不可能,我媽說我頭一點也不方,我是标準的瓜子?小臉。”
“當你媽特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得明白,這是一種安慰。”
“頭兒,素質。”
上午剛回警局,時差還沒倒過來,下午幾人?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徽大。
雖說周嘉怡墜樓案已經拖了這麽多年,也就不急這一時,但文熙淳從來不是那種閑得住的人?,更?何況他覺得,意?外和?未來說不準就哪一個?先來。
保安帶着幾人?來到當年周嘉怡墜樓的鐘樓,這裏平時很少有學生踏足,一般是用來辦展覽或者舉行大型活動,鐘樓的頂樓是完全對外開放,也沒有什麽圍欄,聽保安說,周嘉怡不是第一個?在這裏墜樓的,之前還有個?學生在這邊拍照的時候也失足掉了下去。
“四年過去了,指紋腳印肯定已經被消抹掉了,或許所有的證據也都随着一起?被歲月風幹了。”文熙淳看着這寬闊的頂樓平臺,心中一片死?寂。
“這種事不用來你也該知道?。”童嗣道?。
“但是取證調查是必要程序,不管多久的痕跡,童嗣,你負責采集現場所有指紋腳印。”
“文隊,我不接受報複性工作。”
四年,別說指紋腳印,就是血跡也風幹的差不多,但幾人?還是勤勤懇懇在現場做着無?用功,頂着寒風,迎着細雨,凍得手指烏青。
嗚咽的風聲中,奇怪的腳步聲忽然響起?,愈來愈近。
文熙淳站起?身,循着聲音看過去。
一個?纖瘦的女人?抱着幾本厚厚的書站在後面,表情木然。
她顯然是沒料到這裏會有人?,怔了怔,下意?識後退兩步。
“對不起?,我們在勘察現場,請你暫時離開。”文熙淳的聲音冷得就像這寒冬臘月的細雨,寒意?沁透入骨。
女人?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甚至還主動上前幾步,低聲問道?:“你們是警察?”
“便衣警察也是警察。”童嗣道?。
“你們不會是來查周嘉怡的案子?吧。”女人?猶疑着問道?。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起?身:“你認識周嘉怡?”
女人?點點頭,目光随即飄向平臺上那處四方形的大水泥臺階。
“認識,她是我同班。”
“同班?你該不會延畢了四年?”童嗣的問題多少有些可笑。
“不是,我在讀博,今年是第一年。”
那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當時文熙淳問校方要周嘉怡同學的聯系方式,校方以各種理由拒絕,什麽畢業了回家了換號了,什麽學生自己郊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禮說不想被打擾雲雲。
“那關于周嘉怡,還麻煩您詳細和?我們說說,把您了解的都告訴我們。”
女人?點點頭,目光再次飄向那處水泥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