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椁(9) 他是自願的,沒人逼他
那麽問題來了?, 假設說?吳浣羽真的是轉移屍體并?企圖殺害蘇冉的真兇,那她又是怎麽知道樓頂的棺椁中是鄭成軒的屍體,跟蹤?聽說??總不可能裝了?竊.聽器。
“我說?你們這一天天的到底要來幾遍才甘心啊?”倏然, 天臺小門被人猛地推開, 門後鑽出一大腹便便油光水滑的小胖子。
文熙淳記得他?,艾倫酒店總負責人, 那個罵鄭成軒死?都不會?找地方死?的。
負責人一指手腕上的江詩丹頓,眉梢吊起更顯小人之态:
“警官,我跟你們這些一個月只拿幾千塊的不一樣,我艾倫酒店也不是警察局,你們一開心就往這邊跑, 客人見了?都不敢進?門,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您們知道因為您們我一分鐘損失多少?錢嘛?”
文熙淳冷笑一聲:“你家的客人都這麽怕警察?見到警察就不敢進?門的除了?心裏有鬼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胖負責人翻了?個白眼, 不耐煩地擺擺手:“得得得, 您快點查,別影響我做生?意,我這酒店剛開沒多久, 別本還沒回就黃了?。”
這人還在那絮絮叨叨,擺明了?是說?給警察們聽的。是啊, 任是這幫警察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個月就拿那點死?工資、到頭來連房子都買不起的孫子。
“大家一起把棺蓋推開,我要再看看裏面。”全程站在一邊研究棺材的姚景容終于?發了?聲,話題直接跳半截,好像剛才的争吵他?也沒興趣參與。
“我說?祖宗欸, 您可消停點吧!”胖負責人一聲哀嚎,挺着大肚子屁颠屁颠跟了?上來, “我說?您到底要把這棺材開幾遍才能滿意嗯?別壞了?我的風水欸!你們陳局長就是這麽教育屬下的?”
說?到激動處,負責人甚至還搬出原局長老陳來對衆人施壓。
但可惜,他?消息未免太?過滞緩,老陳退休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只剩一個比他?們還愛較真的老于?。
警員們也不理會?他?,當他?是空氣一般,一幫人合力第N次将棺材蓋推開到一邊。
姚景容俯下身子,目光牢牢鎖定在棺材板的邊緣上。
戴着橡膠手套的手指緩緩摸上去,精致的眉尾漸漸舒展開:“我知道了?,轉移屍體的只有一人。”
專案組的人都紛紛圍了?上去,就連酒店的總負責人也忍不住跟着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Advertisement
在指尖撫摸的位置上,有幾枚直徑為一公分的圓形小孔,這些小孔呈兩兩一組,一共有八組,但因為黃花梨棺木上的浮雕花紋過于?繁複,所以很?容易被忽視。
而這些小孔周圍還粘着細微的棕色碎屑,有點像某種繩子的質感?。
除此之外?,棺材蓋的其中一角出現了?明顯磕碰痕跡,說?明将棺蓋搬下來的人并?不沒有足夠的力氣将其放好,所以出現了?磕碰。
文熙淳默默看着他?,腦袋開始瘋狂運轉。
這些圓形小孔是什麽器物造成的?一個人,而且還有可能是個女人,又是怎麽憑借這些圓形小孔将這麽重?的棺蓋推開轉移屍體的?
“這種圓孔痕跡我之前在畫展上見過,是一種加粗型釘.槍,本來是用來釘一些巨幅作?品的油畫布,一些特殊建築的工地上也比較常見,打出來的釘子原身是長方形,立起來像一架橋,兩側是固定點,因此會?出現這種成組的小孔。”姚景容擡手比劃了?下。
“只要用釘.槍打出的長條針将粗麻繩固定好其中一側,人站到另一側協助人力向前推——”
大家還是聽得一頭霧水:“就算是一頭拉一頭推,但拉的那頭是誰,而且需要很?大的力氣吧。”
“不需要多大力氣,甚至可以說?,根本不需要人。”一直沉默的文熙淳在摸上了?水箱的操控板後,回想起案發當晚發現屍體時的場景,他?忽然全部明白了?。
當時那個工人順着水箱一旁的□□爬上去後是怎麽講水箱蓋子打開的,要知道,水箱的蓋子重?量遠超棺蓋重?量,當時沒有注意,工人師傅好像只按了?開關,水箱蓋子就自?動向一邊開啓。
而水箱蓋子上也有一處提手裝置,只要将繩子一端系在提手處,另一端取一長截釘在棺木一側,按下水箱上控制水箱蓋子的開關,水箱蓋開啓時系在提手上的繩子拉動棺蓋,棺蓋另一邊的人只要稍微助力——
這樣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可以将棺蓋推開,再用同樣的方法将屍體轉移進?水箱。
差不多算好時間,屍體在水箱中開始膨脹,異味順着水流散發出來,被蘇冉察覺到了?異樣,以蘇冉這種好刨根問底的個性肯定要追究到底。
當早已辨認不出原樣的屍體被打撈上之後,唯一能夠辨識身份的就是蘇冉自?己親手設計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對愛心吊墜。
迫于?家庭壓力,蘇冉可能并?沒有勇敢到敢與房産龍頭老大抗衡,所以在婚姻中她只能選擇妥協,放棄了?心愛之人。
因為她心裏再清楚不過,就算是最後和鄭成軒結婚了?又能怎樣,他?要一輩子活在父親的羞辱下,蘇冉不想看他?難過,所以,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當斷則斷。
連啓年和蘇冉從小就認識,第一次見到這個優雅乖巧的女孩就被她深深吸引,小時候的連啓年經?常纏着父親說?希望長大後能和蘇冉妹妹結婚,父親自?然是求之不得,珠寶巨頭與地産龍頭聯姻,想必将來也一定扶搖直上,說?不定國內的所有私企都會?被他?們一手掌握。
但長大之後,見過了?形形色色的女人後,當初那個在心中将其奉為女神的蘇冉早就被這些女人比了?下去,長大之後的她,很?無趣,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跟她處在同一屋檐下都覺得憋屈。
但父親就是要自?己和他?們家聯姻,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又不是結婚後就不能再找,抱着這種心态,連啓年倒是毫不猶豫應下了?這門親事,反正和誰結婚都是一樣的。
“那麽這人轉移屍體的目的是什麽,就是因為和蘇冉有過節?就要她用這種方式親眼見證前男友的慘死??”黃赳看了?眼水箱,“讓整個酒店的人跟着喝屍水,我怎麽覺得跟他?有過節的其實是這位胖負責人呢。”
胖負責人似乎對于?自?己的噸位并?沒有清晰的認知,也根本沒意識到別人說?的是他?。
“那麽,胖負責人,能否請你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你樓頂有棺材的事是如何洩露出去的呢。”文熙淳轉過頭,虎視眈眈望着胖負責人。
“是啊,胖負責人,還有你酒店樓頂的變質食品,一起解釋下吧。”姚景容也跟着調笑道。
“你們真沒禮貌,我們是來查案的,稱呼別人起碼要加個‘先生?’吧,對吧,胖先生?。”雲牧遙佯裝嗔怪道。
也不是拿他?打趣尋開心,純粹是因為這胖負責人那句“你們一個月拿幾千塊哪裏懂我們這些日進?鬥金的人掙錢有多不容易”,不是原話,大意便是這樣。
“警、警官……”眼見着三個平均身高185+(被文熙淳拖累了?)的警察圍作?一團步步緊逼,面前陰影重?重?,逆光看過去,只能看到三人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表情,胖負責人終于?是認慫了?。
“其實,其實我說?實話,這個人的死?跟我沒關系……好吧,其實也是有那麽一點點關系的,但絕對不是!不是我殺的!是他?自?願的!”被三人這麽一吓唬,幾乎沒經?大腦思考,負責人就打算全招了?。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文熙淳擡手招來黃赳做記錄。
“什麽叫自?願的,你說?明白。”
“就是,就是,我之前請了?個風水先生?向他?請教棺椁放置在什麽位置是上位,他?就說?,告訴我點別的,比單單放這麽兩口棺材有用得多。”
“他?說?,棺材裏要放兩具屍體,而且是自?願的,不能是他?殺或者遭人陷害攜帶怨氣的屍體,就相當于?……養鬼仔吧,說?是這兩具屍體能沖避煞氣,保佑我發大財……”負責人越說?聲音越小。
“所以鄭成軒是你找來的,自?願服毒為你驅邪避煞的?”文熙淳覺得這事簡直是天方夜譚。
“是,不是!是我花了?大價錢的,一具上百萬呢。”負責人極力解釋道。
“聽你這意思,還不止這一具?”文熙淳一挑眉,手已經?在腰間的手铐上摸索起來。
“是……”負責人一張臉擰得像過了?季的老苦瓜,“但真的是他?們自?願,那邊B座樓頂棺材裏是個進?城務工的農民工,家裏急需用錢,也是沒辦法才走了?這條路,這個鄭成軒也是,老父親得了?尿毒症,妹妹上學要花錢,憑他?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就算找銀行?貸款都貸不出來。”
聽聞這種事,在場人多少?都有點唏噓,以前常聽別人說?,人還能讓錢逼死??去搬磚去賣血總有辦法解決,但事實上,真的能,一旦走投無路,就只能朝着不歸路走下去。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副強健的軀體,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享受過教育的權利,人活着都很?辛苦,安逸只能留給死?人,就像現在躺在停屍間的鄭成軒,兩眼一閉什麽也感?受不到,痛苦唯有老父親和妹妹來承擔。
所以,深知此事的鄭成軒在臨死?前,對着天深情跪拜,希望活着的人能夠原諒他?的沖動魯莽。
沒讀過書的他?深知讀書多重?要,這是對他?們這種寒門來說?唯一改變命遠的方式,所以當妹妹因為父親重?病提出要辍學打工後,鄭成軒只告訴她,她只管好好讀書,剩下交由他?來。
一百萬,足夠為父親治病供妹妹讀完大學,這是愚蠢又無能的自?己,唯一能為家人做的事。
小劉站在一邊默默聽着胖負責人不夠娴熟的語言組織,眼眶漸漸濕潤,他?悄悄摘下眼鏡躲到一邊抹了?把眼睛。
就連胖負責人說?到動情處都禁不住紅了?眼眶:“其實一具屍體最多十?幾萬吧,我也是看他?可憐有孝心,才給了?他?那麽多。”
“那你還真是懸壺濟世的大善人,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說?說?看,這件事你都和誰說?過。”
文熙淳不吃這一套,如果真的可憐他?,就應該勸他?好好活下去,還可以申請社會?補助以及民間募捐,的确是,在文熙淳看來這是最愚蠢的一條路。
“就……”負責人又結巴了?,“就董事會?的人,我爸媽,我姐……隔壁家的菲傭,還有……”
他?掰着自?己的小胖手認真清點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二奶呢。”
“二奶沒說?。”負責人幾乎是毫不猶豫到,說?完了?又覺得不妥,立馬改口,“沒有二奶,我對我老婆一心一意天地可鑒。”
“你可拉倒吧,你二奶都公開出入酒店了?,還裝蒜!”黃赳一摔記錄本,“你這人說?話到底幾分真假。”
被白斥了?滿頭滿臉,負責人清了?清嗓子,看了?眼身後的跟班,小聲道:“警官,這事咱們換個地方說?。”
“就在這說?,不是對你太?太?一片忠心赤誠可鑒麽?”文熙淳冷笑道。
這群該死?的警察咄咄逼人,等自?己脫身了?一定要找人好好治治他?們!
負責人勉強擺出苦笑,心一橫也就豁出去了?:
“我就直說?了?吧,我是在外?面包.養了?個小情人,但男人嘛,不都這樣,逢場作?戲而已,但是警官,我包二奶不犯法吧,您也管不着吧。”
文熙淳眼也沒擡,目光始終落在黃赳的記錄本上:“是沒犯法,我們也管不着,但現在經?過我們分析,我們必須找到所有知道這件事的有關人員挨個排查,事關人命,望你理解。”
最後四個“望你理解”聽起來很?有禮貌,但語氣中多少?沾了?幾分嘲諷。
胖負責人點點頭,臉上裝出一副“我服了?”的模樣,內心卻把這幾個死?警察罵了?千萬遍。
“你的姓名,年齡籍貫。”
“王大力,四十?三歲,本地人。”
文熙淳點點頭,繼續眼也不擡問道:“情人姓名年齡籍貫。”
負責人扭捏了?半天,終于?不情不願道:
“吳浣羽,二十?來歲吧,臨省人。”
記錄的動作?驟然停下,文熙淳機械地擡頭。
震驚猶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一圈圈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