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做點什麽,實在是他太蠢◎
他閃躲了一下, 嘴角卻習慣性地勾起,撫着勝玉的發絲說:“你怎麽會這麽問?我喜歡的當然是你, 無論你是什麽模樣。”
這話倒也不違心。
準确地說, 他也不知道所謂真正的喜歡究竟是什麽,他只知道,他惦記的就只有傅勝玉一個,想要得到的也就只有她一個, 自然不管她是從前, 還是現在的樣子。
勝玉皺了皺鼻子, 對這句聽起來很甜蜜的回答, 說不上認同。
她想了想, 認真地說:“我就很清楚我喜歡的人是什麽模樣啊。我喜歡你,長得好看, 武藝高強,待人和善還很貼心, 有的時候傻得很有趣。”
李樯怔怔看着她。
好半晌才喃喃說:“你喜歡我, 你喜歡我?”
勝玉有些羞澀地點點頭, 這還要問嗎, 他們都已經這樣親昵了。
她想了想又說:“我平時是不是說得太少了?抱歉,你總是很熱烈地表達情意, 這方面,我做得不如你。”
她言語坦蕩,不見忸怩。
從前,她對李樯總是回避、推拒,像是個泥古不化的老古板, 但是一旦對李樯動心, 她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回饋給對方同等的愛意, 羞澀和禮法并不會束縛住她。
李樯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魚鈎鈎住,忽上忽下,在水裏沉浮,又被拉扯得有些脹脹的酸疼。
這種時候,不做點什麽,實在是他太蠢。
李樯一步跨上前欺身而上,低頭盯着勝玉的眼睛,像一只本來不打算進食的野獸,盯着被送到嘴巴前面來的大餐。
“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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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求,又像是宣告,李樯下一瞬便堵住了勝玉的嘴唇。
他一點一點探索着勝玉的底線,在得到容許的範圍內,大肆掠奪。
之前還只敢輕柔地唇瓣相貼,今天已經忍不住地碾壓吸吮。
他按着勝玉的腰貼近自己,另一只手在勝玉的頭發上輕柔地摩挲、安撫,像哄着一只即将被拆吃入腹的兔子。
最後的時候,李樯克制不住地把舌尖探了進去。
勝玉飛快地推開他。
勝玉渾身滾燙,手上力氣倒不小。
李樯被一把推開,臉上的神色還沒收起餍足。
他用指節擦了擦唇角,笑容比往常更加冒火。
勝玉看他這表情,就有點想捂臉,又有點想說他……放蕩。
她唇瓣上還有濡濕的觸感,讓她整個嘴巴連着人中都有些麻麻的。
勝玉低聲說:“你趕緊走。”
李樯笑着點點頭:“別怕,我是很守承諾的,說了親一下,就只會親一下。”
他反反複複地提什麽親什麽一下,讓勝玉滾燙的腦子更加冷卻不下來,捏緊拳簡直想把人打出去。
李樯見好就收,并不逗得太過分,舉起兩手示意投降朝大門走,故意從她肩膀貼過去。
“新鄰居,我就住在隔壁,記得随時過來打招呼。”
聽着這個稱呼,勝玉好氣又好笑。
李樯好像渾然不覺自己的幼稚,走到門邊了,還要回頭朝她抛幾個媚眼才消失。
走得遠了,李樯撫了撫自己的心口。
裏面雖然空空的,卻比平常跳得快了些。
聽着勝玉說喜歡他的時候,他有一瞬間努力去想了一下什麽是愛意,沒想象出來。
但是,他知道自己很高興。
勝玉對他的防備,放下得越來越快,幾乎就要不存在了。
在沙場上,他守着城池每一步都要精打細算,費盡心力,而他現在在勝玉身上花的心思,也不遑多讓。
而且,耗了這樣長的時間,他竟然一點也沒覺得不耐煩。
像是面對最艱險的戰役,難,卻能滿足征服欲。每一次攻城略地,吞沒城池,都會給他帶來戰栗級的興奮,最後的勝利仿佛伸手可得,但他卻要按捺着自己,強忍着心癢和欲求,讓它釀得更為甘美。
當天過了不久,就有一大堆人湧入勝玉的院子。
搬着各色家具,将她原本空蕩蕩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安置在合适的地方。
甚至連綠植花草都弄好了,僅僅一個下午過去,她新買的小院就被裝點得又溫馨又精致。
但是,勝玉看着,卻還比不上之前看着一個空院子的滿足。
至少,那時她覺得一切都是自己得來的。
現在則好像,憑空出現,“賞”給她的。
突然沒什麽意思了。
但是她同樣也很感激李樯的好意,她想,如果她和李樯身份互換,她看到李樯需要幫助,也會想要竭盡所能幫幫他的。
只不過……勝玉苦笑了一下,她現在其實并沒有李樯想的那麽落魄呀。
最終勝玉還是什麽都沒說,轉身進了剛整理好的竈房。
一直忙碌到天黑時,豆兒跑進來喊她。
“那個大人又來了。”
豆兒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着警惕,她只有在面對李樯時才會如此稱呼。
勝玉剛好揭開屜籠,将裏面蒸得白白嫩嫩的糕點一個個夾到了盤子裏。
勝玉端着盤子出來,夏夜的晚風剛好徐徐而至,從身前穿過,拂動發絲和裙擺,使人心曠神怡。
李樯似乎是剛剛已經沐浴過了,烏發束着高馬尾,在肩上留下半濕的印記。
他換了一身簡單的月白錦衣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手指擺弄着桌上的一個小花瓶,裏面插着一束新鮮的小野菊,嫩嫩的黃色點綴着,很是俏皮。
他身後是四合的暮色,圍起來的院牆和大門似乎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和喧鬧,只有他們兩個待在一起。
看見勝玉出來,他就擡起頭朝勝玉笑着,容顏俊朗彎着雙眼,可愛又可親。
這份靜谧的确很美好,像一幅無聲地會活動的畫。
勝玉深吸一口氣,端着盤子走到桌邊。
“這是謝禮。李樯,你費心了。”
李樯雙眸怔了一下,随即眯得更加愉悅。
“你還會做糕點?”
“只會這一個,小時候跟外祖母學過。”勝玉回憶起往事,也面上帶笑,在李樯對面坐了下來。
盤子裏的甜糕趴成一個個小兔子形狀,耳朵翹翹的,屁股圓圓鼓鼓的。
李樯瞅了一會兒,忍不住手癢地摸上去,輕輕捏了捏。
“啊,彈彈的。”
勝玉笑出聲來。
李樯按捺不住,又把腦袋湊過來在勝玉下巴上親了一下。
親的一聲好響,不過豆兒早已躲到了屋後去,這裏也沒別人會聽到。
勝玉捂着下巴,微微臉紅。
李樯感嘆道:“勝玉,早這樣多好,我們住在一塊兒,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誰也不能來打擾我們。”
勝玉糾正他:“不是住在一塊兒,是住在隔壁。”
李樯笑而不語,單手托腮盯着勝玉嫩嫩的臉頰和清澈的雙瞳欣賞。
傻勝玉,住在隔壁還不只是一堵牆,他若是想拆了,還不只是時間問題。
“那也差不多。”他含混着帶過去了,又說,“勝玉,我只有跟你待在一塊兒的時候才最開心,你就這樣一直陪着我吧。”
他說得誠心實意,眼睛渴求地盯過來,勝玉看着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她以前總覺得,李樯沒心沒肺,可是進了一趟京城才發現,李樯其實也有很多煩憂,只是不表露在臉上。
勝玉忍不住問:“你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李樯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也沒什麽特別的……想有一個自己的家。”
後面半句李樯說得快速而小聲,似乎生怕有誰聽見了,會嘲笑他。
說完他轉眸看勝玉的神色,見勝玉只是怔怔的,并沒有嘲諷或意外的表情,才接着快速說:“人活着誰不是為了成家立業,勝玉,你和我組一個小家,我看很合适。”
說着說着,李樯的語氣又帶上了不懷好意的調笑。
勝玉無奈地睐了他一眼,卻生不起多少怒氣。
她有種莫名的感覺,覺得李樯剛剛說的好像是真的。
不僅僅是成家立業那麽簡單,他是真的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想想李樯的身世,這也不難理解。
他父母逝世後就一直住在李府,雖然有叔父教導他,但是血緣上終究是遠親,隔着許多層。
李樯這麽聰明,小時候肯定早慧,那時心裏肯定想了很多事情。
他們也早就認識了,為何她那時沒有多親近李樯一些跟他在一起玩,或許多占用一些他的時間,他就不會胡思亂想那麽多了。
天色漸漸黑了,天邊挂起星辰。
勝玉眸色比星子更燦亮,靜靜地看着李樯出神,什麽都沒說。
李樯在勝玉面前揮了揮手。
她不動。
李樯又揮了揮,她的視線還是落在李樯臉上。
李樯壞笑了一下,湊上去在勝玉唇上親了親,這個吻淺嘗辄止,在勝玉要推他之前就已經松開,含着甜滋滋的笑招呼勝玉:“吃飯吃飯。”
他帶來的自然是美食佳肴,但是在所有菜肴裏,他偏偏把勝玉做的那盤糕點放在最中間,吃幾口菜就要拿起來看一眼,像對個寶貝似的,眼巴巴的。
勝玉看不下去了,說他:“光捧着看什麽,你吃呀。”
“舍不得。”李樯嘆息,“真好看。”
勝玉從他手裏拿過一只甜糕兔子,自己咬了一口,剛好把耳朵和腦袋一口咬掉。
“啊!”李樯站起來了,憤憤道,“我的兔子!”
勝玉還要去拿下一個,被李樯及時制止住,捉着雙手推到頭頂,兩個人在石桌邊打打鬧鬧。
吃完飯勝玉收拾東西,李樯看不慣她做這些,攔着她說:“你不是有個婢女麽,叫她來收。”
勝玉已經好幾年沒讓人服侍過,哪裏習慣,搖搖頭說:“她還只是個小姑娘。”
“那我明天送些人來,你不要做這些粗活了。”
勝玉還要争辯,李樯只是不聽不聽,蹲下來一把抱起她就往屋裏跑。
勝玉吓得掐緊他的肩膀,只覺得手下硬硬的,捏都捏不動。
每次李樯把她揣起來她都害怕,更何況現在還背對着,什麽也看不見,李樯跑得飛快,勝玉生怕他撞到什麽門檻臺階,一不小心摔一跤,把她的後腦殼給砸了。
這裏也沒別人,勝玉卧房門都沒鎖,李樯越過屏風把勝玉直接放到了床上,壓着她不讓她起來。
勝玉本來就心慌,被他的重量壓着,更是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你……”勝玉有些舌頭打結,“你起開。”
李樯無賴地說:“你推開我我就走。”
勝玉又氣又慌,臉憋得更紅,她哪裏敢動,她現在都搞不清李樯到底是哪裏壓在她身上,怎麽好去亂碰他。
李樯像是拿準了她不敢,哼笑一聲,雙臂墊到她腰後,收緊了抱住,在她頸側蹭了蹭臉:“就抱一會兒。我特別想抱着你睡覺。”
勝玉氣得眼睛都瞪大了,曲起膝蓋要踹他,李樯趕緊把她摁住,這回是真的無辜:“睡覺,只是睡覺,什麽都不幹。勝玉,我早就想和你一起住了,就是想天天看見你。”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李樯低下頭都沒有親她,只是和她臉頰貼着臉頰,像兩個很純潔的小動物。
過了好久好久,勝玉才漸漸地沒那麽僵硬。
李樯懷裏抱着軟軟的暖暖的人,覺得無比的踏實,心情好到了一個境界。
他嗅了嗅勝玉的發間,滿足道:“勝玉,我們以後一直這樣吧。”
勝玉心裏才不信他會一直這樣老實,她早已發現了,李樯最會一次次地試探她的底線,把一些她本來很不能接受的事情變成習慣。
但是現在當然不能這麽說,否則李樯立刻就要蹬鼻子上臉了。
于是低聲地“嗯”了一下,算作應答。
至少那天最後李樯只是抱着什麽都沒做。
翌日李樯去應付他的公務,勝玉則又去了店鋪。
那天回去的那一對婆媳在喜宴上穿着勝玉制出來的裙裳大出風頭,自是對她贊不絕口,還帶了好些客人來。
他們是富戶人家,結交的自然也都是非富即貴,出手都大方,勝玉鋪子裏的生意一下子好了不少。
而且她們來時,最愛成群結隊,總是你約着我,我約着你,頗有把逛這間衣坊當做固定的閑游活動的架勢。
來的人多,在鋪子裏就總有要等一等的時候,好在她們自己聊自己的就能聊得歡暢,并不枯燥。
“林大娘子好福氣,這些日子豐腴了不少,一看就過得滋潤。”
“哪有你好啊周夫人,你家老爺嘛了不得的,跟京城的盧大人都能說上話。”
“哼,那他們可不是只能說說話,明日還要一同去游湖呢。”
“厲害了,厲害了。”
勝玉進來送樣式,朝幾人彎了彎笑眼,點點頭打招呼。
幾人都回以一笑,和氣友善。
她們都對這女東家印象很好,畫的樣式新鮮,做的裙裳好看又獨一份,還話少性子好,這鋪子裏一個男子也沒有,在這兒待着很是舒服,樂于跟她做生意。
送走了幾個客人,勝玉盤了盤賬。
她發現一個問題,自家鋪子裏的生意越做越紅火不說,來鋪子裏的客人身份也越來越高了。
這對她而言當然是好事,以後布料可以進更貴更好的,能做的花樣也更多。
休市後,勝玉關了鋪子回去。
但這晚有些奇怪,她等了許久才等到李樯過來。
李樯還帶着人,一邊走一邊同人說話。
似乎是在訓斥着什麽人。
李樯腳步下意識地往勝玉這邊走,走到門邊了,勝玉悄悄拉開門迎他,他又轉了個方向,去了隔壁。
勝玉只好又阖上門,坐到桌邊喝茶等他。
不知過了多久,李樯過來了。
這回是他自己一個。
一進來,李樯就長舒一口氣。
“總算能歇會兒。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蠢,蠢得我頭疼。”
勝玉忍笑,上位者是這樣的,別人是做事做得焦頭爛額,他是被人氣得頭痛。
她屈起指節,給李樯按了按太陽穴,還有脖子後面的那根筋,每次她很累的時候,這麽做都有用。
“怎麽啦?發生什麽事了。”
李樯嗤道:“叔父突然傳信來,說有一個京裏的官要去南寧府不知幹些什麽勾當,要我在他路過金吾郡時找着這個人,以便派人跟着。”
原來,身為太師還要掌握朝臣的動向?
勝玉不大明白,但是選擇了沒有多問。
李樯說着說着又氣。
“這些廢物,找半天都找不到。叔父也是,匆匆忙忙突然就說要找盧精義,能成什麽事?”
勝玉頓了下。
“盧?”
李樯仰頭看她:“怎麽?”
勝玉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才說:“我今日在店裏的時候,聽見那縣官夫人說她老爺明日要與京裏來的盧大人去游湖。不知道,跟你說的這人有沒有關聯。”
李樯坐直了,定神想了想。
“不會有錯。”他篤定,“近期離京的人裏,只有他姓盧,其餘同音的都沒有。”
勝玉眨了眨眼。
李府的權勢到底有多廣闊,竟連哪些官員離京都摸得清清楚楚。
這是要做什麽?
李樯伸手到後面,把勝玉一把拉進懷裏,牢牢地抱住了,蹭了蹭她的鼻尖。
“勝玉,你說你是不是個福星?叔父出給我的這道難題,居然迎刃而解了。”
勝玉從前只覺得自己是掃把星,第一回 聽見有人說她是福星。
登時有些不自在,擋着他湊上來的臉,說:“既然弄明白了,你就快去把事兒辦妥吧。”
“不急。”李樯一點也沒了焦躁,氣定神閑,眉疏目朗的模樣很有些迷人,“有眉目了更不急,眼下當然是陪你吃飯最重要。”
勝玉看着他從容不迫的模樣,有些無奈,又有些羨慕。
只有真正強大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氣度,不管遇到什麽事兒,都不急不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