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夫妻之間挽發描眉◎
看李樯這段時間煩心, 大約也是因為這些事吧。
勝玉看着他眉頭打結的樣子,心裏也跟着不好受。
人在諸事纏身的時候容易心浮氣躁, 這節骨眼可不能随便出事。
她按了按李樯的手背, 溫聲問:“那太師大人怎麽說?”
李樯得了一點甜頭,嘴角就翹了起來,眉眼間的陰翳散去不少,動作卻是越發變本加厲, 整個人緊緊貼在了椅子邊緣, 靠向勝玉這邊, 腦袋抵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還能怎麽說?我朝規矩歷來如此, 被彈劾的官員無論有罪無罪, 先就要請辭卸任,顯示高風亮節、一身清白。叔父已請辭兩回, 都未得聖音,便幹脆借着自省名頭徹底閉門不出, 不上朝上奏, 不議論朝事。”
難怪李樯說這時候尤其不能回去。
勝玉聽得入神, 太師輔佐朝政多年, 就像是朝中的一根頂梁柱,怎麽可能說走就走, 他的請辭定然是不會有下文了。
但問題也出在這裏。
陛下不能讓太師走,但是也不會願意讓太師留。
對太師的打壓,以及朝臣的彈劾便是君臣已然離心的證據。
若沒有皇帝默許,文官怎可能輕易去挑戰太師的權柄?太師名下有門生無數,在朝中各個地方都身居要職, 可謂盤踞牢固, 任誰也不會輕易去得罪他。
難怪人家都說, 李家的事無小事。
李家的人哪怕打個噴嚏,或許就是朝中的局勢要變天。
但在勝玉看來,這種事對外人而言,聽起來或許膽戰心驚,但對李家自己而言,卻大約只是無關緊要的一樁小事。
Advertisement
最多,只是會影響一些心情而已。
看李樯這般雖然煩惱,卻依舊游刃有餘的姿态就知道了。
而太師那邊,也定然是無所畏懼,才會接連兩次提出請辭,又直接不見皇帝。
雙方對峙,看似退讓的是太師,但最後動搖的人,一定是皇帝。
勝玉默默猜測着,卻沒說什麽。
這些事情,是李家的私事。
她無論與李樯再怎麽親近,也只是一個外人,不便去插嘴這些。
勝玉便沒再提這些,又拍了拍李樯的手以作安慰。
李樯笑得眼睛都眯起來,貼在她肩膀上,像只黏人的貓。
“勝玉,早知道你動心之後會對我這麽好,我以前應該更努力些。”
勝玉聽得有點害羞,又有點別扭。
她雖然從未涉足過感情的事,但也覺得這應該不是能靠努力換來的東西,應該順其自然才對。
但是李樯說的又好像沒錯,她身上纏着那麽多麻煩,又一直對李樯的态度十分冷淡,但凡李樯退縮一點,不那麽“努力”一點,他們都不會走到今天。
想到這些,勝玉心尖發軟。
忍不住摸了摸李樯的臉頰,認真地說:“你已經很好了。”
李樯貓兒似的滿足地蹭了蹭她,又孩子氣地說:“往後每一天,我都會讓你發現我還能更好的。”
勝玉抿嘴笑笑,沒有理他的大話,但心裏也難免有些甜蜜。
她想起另一件事,對李樯說:“今天好像閑着沒有什麽事情,我想……去黃家看看,你能陪我嗎?”
她想來想去,最想先見到的還是黃莺姐姐。
但是時隔多年,她有些怕物是人非,又不敢一個人去。
當年她所有的舊友李樯都認識,讓李樯陪她去是最合适的。
李樯眼神暗淡了幾分,看着她的目光裏似乎很是心疼。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剛到京城的第一天,我就想同你去拜訪他們,但是被這些事耽誤了。”
勝玉連忙道:“那還是正事要緊。”
李樯上京本就是為了述職,怎麽能抛下正事陪她去做這些,她本就是想着等閑下來再說的。
李樯又嘆了口氣:“這些破事哪有個到頭的時候。昨日夜裏,查出來一個州郡專門呈給太後的貢品中有弄虛作假的嫌疑,太後大怒,立即下了懿旨,嚴查所有州郡帶來的貢品,還有濫竽充數者一律問罪,重者可處斬。”
這,居然會有人貪沒到貢品頭上來,真是匪夷所思。
勝玉點點頭,她是專職負責貢品的主事,這就與她密不可分了:“這事情會鬧得多大,我需要做些什麽嗎?”
李樯搖搖頭:“暫時還沒個定論。不過現在所有的主事都要在原地候審,不得離開所登記上報的驿站,直到查清無嫌疑。”
勝玉聽明白了,也嘆了口氣。
她果然是倒黴,到哪兒都這樣。
不過也好,她就再多準備兩日吧。
其實現在想起來要見黃瑩姐他們,都還是心裏直打顫。
李樯憐惜道:“勝玉,你別急,要不然,我代你先去看看?替你給他們問個好,回來之後告訴你消息。”
勝玉确實心動,她很想給挂記自己的人報個平安,但又有點不敢見他們。
但是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我們這麽多年沒見,這第一面不親自去見的話,實在是太失禮。”她語氣輕輕。
李樯沉默了一下,笑着說:“也好。”
勝玉想了想,有些羞窘地說:“李樯,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李樯一聽,直接站起來了,走到她面前打了個千兒,直接彎下腰去:“但聽姑娘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勝玉被他逗得笑了一聲:“不是什麽大事,我想請你撥一個婢女替我去集市上買一套妝奁來。”
李樯聽了,呆呆地看着她。
“勝玉,你要點妝?”
勝玉點點頭。
她要去見故人,就不能太過潦草,至少得精神些。
李樯半彎下腰來,仔仔細細研究她的臉,看了半晌,遺憾地搖搖頭。
“我實在不知道你要化哪裏。勝玉,你知不知道什麽才是最完美的畫?就是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又少。”
勝玉笑着往後躲:“別胡鬧。”
“我說真的。”李樯逼近前,“你實在要上妝的話,我給你畫,好不好?我還沒做過這個呢。”
勝玉心裏跳了兩下,因為李樯的話讓她想到以前在書裏看到過的,夫妻之間對鏡描眉挽發的情形。
她喉嚨吞咽了兩下,壓下這個念頭。
李樯簡直像拿到別人的玩具一樣好奇又興奮,直接伸手在勝玉臉上比劃起來:“到時候,眉毛就這麽畫……對了,好像還有不同的顏色,你喜歡什麽顏色?嗯,臉頰嘛,不行,我還是覺得勝玉生得就已經是最好看的,實在想不出來,還能有怎樣更好看的。”
李樯的手指像惱人的蜂蟲一樣在她臉上碰來碰去,癢癢的,勝玉忍不住雙手抓住,輕輕拉扯開,把他按回原來的位置上。
“你老實點。”
李樯眼底有星芒在閃爍着,勝玉越是叫他老實,他就越是心裏癢癢的,偏不。
兩條長腿伸過去,結結實實地纏住了勝玉的,将她裙下的雙腿裹在自己的雙腿之間。
勝玉睜大了眼,驚訝瞪視着他,小聲吼道:“你在做什麽!”
李樯哼哼兩聲,搖了搖自己的雙手:“你捉着我,我便困着你,禮尚往來罷了。”
勝玉哪裏和人這樣緊密地觸碰過,幾乎是肉貼着肉了,她又羞又惱,心跳得飛快,瞪着李樯眉飛色舞帶着魅惑和張揚的神色,忍不住咬牙。
李樯真是個孔雀,狐貍,總之,就不太是個人!
她想放開李樯的手,又怕放開之後他變本加厲,急得用力推着他,竭力平了平氣息:“那我數三下,我們一起放手。”
“好,你數。”
“一,二,三。”
數完了,兩人誰也沒松勁。
李樯笑得桃花眼彎彎湛然,唇色鮮妍,像個食人心魄的妖精。
連聲音也是軟綿綿的,帶着鈎子:“勝玉,你耍賴。”
勝玉氣得立刻回敬:“你也是。”
李樯反而得意,直接承認:“對呀,我們都一樣。”
勝玉真是拿這厚臉皮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怎麽一點都不避忌,方才有外人在的時候,他還當着別人的面直接握她的手,難道一點害羞都不會嗎。
勝玉越想越氣,沉下臉來含怒道:“你再纏着我,我不理你了。”
李樯被吓到,剛剛還一臉笑的表情頓時堂皇起來,眼巴巴地瞅着她,老老實實地松了力氣,讓勝玉掙了出去:“勝玉,你別生氣。”
勝玉有些無奈,明明是他自己犯渾,卻表現得好像是他受了委屈。
果然如李樯所說,這幾日附近的幾個驿站都有些戒備森嚴,進出的人只要是眼生的都會被盤問,宦官帶着一群小太監挨個查過來,也查到了勝玉這裏。
不過勝玉準備齊全,所需手續都依着那宦官來,問什麽便答什麽,應對得很自如從容,且她帶來的又的确都是些好貨,所以沒經多少盤問便解決了此事。
勝玉也算是重得自由,時辰還早,李樯沒回驿站,她一個人也有些無聊,便用李樯叫人買回來的胭脂水粉上了一遍妝,想出去看看新衣裳。
妝奁還能請別人代買,衣裳卻只能自己試了。
勝玉許久都沒有在京城的街頭這般閑适地逛過,她與大街上任何一個精心打扮過的鮮妍少女沒有什麽不同,仿佛她從未經歷過滅門的慘案,也從沒有那辛酸苦楚的五年。
雖然是繁華的京城,但也有一種回到故鄉的歲月靜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