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又沒法兒不想要她。◎
勝玉最後是趴在楠竹桌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除了幾次被夜風冷醒之外, 其它都挺好的。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上值的時辰,總算有人來開門, 勝玉才悄悄出了園子, 回旁舍洗漱休整。
被旁舍的嬷嬷撞見,好一陣大呼小叫。
“姑娘,您早晨是怎麽了,喊多少遍也不應門, 唬老身一跳!”
原來昨夜沒一個人發現她未歸, 直到今晨見她遲遲不開門才覺異常。
勝玉默了半晌, 搖搖頭不語。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昨夜的事實在太過烏龍。
見她不出聲, 嬷嬷也識眼色地不再多問。
只是在旁邊踟蹰了一會兒, 忍不住說:“姑娘,您臉色不大好, 餓不餓?老身去備些吃食來。”
察覺出嬷嬷話中小心翼翼的關切,勝玉頓了頓。
她轉過頭, 輕聲說:“多謝嬷嬷。昨夜歇在外邊兒, 有些受涼, 叫嬷嬷憂心了。”
她語聲輕柔, 叫人聽在耳中十分舒适,仿佛能聽出來她在時時刻刻顧及對方的感受。
嬷嬷點點頭:“哎, 知道啦,老身去給姑娘準備紅糖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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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玉目送她走遠。
到熱水邊絞了帕子,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才終于覺得精神了些。
腹中隐隐泛起絞痛,呼吸也帶上了些虛。
她這幾年過得不算好, 時常不能按時吃飯, 腸胃就落下了毛病, 只要夜裏醒來就很容易翻攪疼痛,更何況勝玉錯過了昨日的晚飯,從昨夜到現在,已經難受了許久了。
嬷嬷端上來熱湯和白粥,勝玉彎起眉眼,瞳色亮晶晶的,道了聲謝。
端起湯碗,就要往嘴裏灌。
嬷嬷吓得趕緊攔住。
“使不得,還燙着呢。”
勝玉茫然地看了眼手裏的碗,又看看門外,眉心微蹙,有些着急。
“可是,上值的時辰要遲了。”
說完抿抿唇,猶豫了一會兒,勝玉有些不舍地放下碗。
算了,早飯就不吃了,忍一忍。
嬷嬷只好叫她等等,拿來一個食盒将湯和粥都放了進去,囑咐道:“帶去吃吧,早飯可不能随随便便缺得!”
勝玉微怔,點點頭露出一個笑,比方才的笑容更璀璨些,盈盈地瞧着人,瑰姿玮态,不可勝贊。
“多謝嬷嬷。”
嬷嬷看得有些呆,她走遠了,才漸漸回神。
沒想到這位自號流西子的姑娘美得像仙女似的,又很有才幹,年紀輕輕便做了一院的主事,卻如此不會照顧自己。
偏還招了個不懂事的婢女,連食盒都要姑娘自己提着。
真是……讓人有些憐惜,想多照顧幾分。
勝玉趕到竹嶼苑時也還不遲,總算松了口氣。
她無甚資歷,占着這個住嶼苑主事的位置,擔心會有人不服。
因此事事都想竭力做到盡善盡美,才不會多生事端。
即便是按時到了,勝玉還有幾分不自在。
端着食盒找了個安靜地方,偷偷打量了幾圈沒見人,才放心打開來吃。
粥熱熱的正好入口,勝玉一勺一勺慢慢舀進嘴裏,肚腹妥帖了,心情也高興了些。
李樯領着蔣喜德穿過竹林過來時,擡眼便看見了坐在石頭上的勝玉。
她背朝着李樯,穿着一身青裙,裙擺在巨大的岩石上散開,蓮花髻上垂了些許發絲下來,随着動作擺蕩,輕靈得像個竹林間生出的小妖精。
李樯步子止住。
深深的目光直直落在勝玉背影上。
她低頭咬木勺,臉頰因此鼓出來白白軟軟的一塊兒,長睫乖順地耷拉着,遮住圓圓亮亮的眼睛。
真奇怪,這人原本讓李樯磨着牙記恨了一晚上,原以為再見到她定會咬牙切齒,可現在看着她毫無所覺的背影,李樯卻不怎麽氣得起來。
蔣喜德見主子停了步子,悄悄探身打眼一望。
看見前方的人,眼珠滴溜一轉,立刻笑言。
“姑娘素日來一本正經,原來竟還曉得躲到這兒來偷食。”
李樯忍了忍,沒忍住唇角微勾。
偷這個詞太形象。她躲躲藏藏的模樣,可不就像一只偷到甘草的兔子。
蔣喜德又奇怪:“姑娘今日怎麽沒去食肆,難道是貪睡,起晚了?”
李樯的笑容又落了下去,臉色黑了黑。
他想象着,他被氣得輾轉反側半夜無眠,勝玉卻睡得香甜,還貪睡晚起。
頓時心情非常差勁。
李樯回頭,眼刀冷飕飕地刮着蔣喜德。
“貪睡什麽,你以為跟你那對鹩哥一樣,沒心沒肺。”
蔣喜德一時失言挨了一通訓斥,腆着笑臉嘿嘿退下。
心裏顫顫地想着,下回要把那對嗓門大的傻鳥收到後院,免得被大人記恨上,炖了洩憤。
院門外有些動靜。
一個婢女快步進來,打眼一望。
沒看見竹林後的郡守,但瞧見了勝玉,便連忙過來。
“主事。”
勝玉躲起來吃東西被當場逮住,顯然吓了一跳。
眼睛睜得圓圓的,卻強裝鎮定。
放下勺子,清咳兩聲,應道:“何事。”
婢女遞過來一個小布袋子。
“旁舍的嬷嬷叫奴婢送這個給主事,這糕點是山楂制的,說姑娘昨夜歇在外邊兒受了涼,恐怕沒胃口,邊喝粥邊吃這個,好開胃化食。”
勝玉驚喜地接過,笑彎了眉眼,嗓音清甜:“麻煩替我道謝。”
婢女行了一禮走了。
李樯眸色深幽。
她昨夜沒歇在旁舍?
李樯的目光越過竹枝,細細看她。
她肌似美玉,很容易留下印痕,稍微磕碰擦到,就會泛起紅痕,許久才退。
李樯的視線定定落在勝玉的一截小臂上。
她捏着勺子動作間,袖口順着小臂滑落,露出肌膚上的一抹印記。
像是靠在什麽東西上面太久了,印上去的。
直到現在還紅彤彤的,能看出大概的模樣。
李樯眯着眼辨認了一會兒,逐漸看清了那是什麽。
一朵菡萏。
枝條彎曲的弧度有些特別,也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李樯壓着惱火,細細回想了許久。
終于想了起來。
藏書閣中有一批絲楠竹桌,上面就有菡萏浮雕,正是這種形狀。
李樯黑眸中洩出冷芒,桃花眸泛着幾絲冷。
他沒再往前出現在勝玉面前,而是轉身往來路走去。
勝玉吃完了粥,喝了一碗湯,捧着糕點邊啃邊回去幹活。
今日鑒寶會要開到金吾郡,還有很多事要做。
各地向朝廷進貢大多都圖一個好印象,盼着能給自己今年的政績加分,因此難免形成攀比的風氣,鑒寶會正是由此應運而生。
相鄰的幾個州郡總會不約而同地到處“學習”,在将貢品送上京城之前先彼此看看對方準備得如何,還弄了一套比試的規則,既是互相通個氣兒,也是相互比較。
州郡之間打擂臺,商戶也懂得看苗頭。
贏得多的一方名氣便響,名氣響便似乎更能說明此地州長郡守的實力,貢品升格的概率也就更大,商戶自然趨之若鹜,就如良種都争相往肥沃之地長。
想要宣揚自個兒的名氣、盡量吸引游商前來,除了放低門檻展現親和友好,還要在鑒寶會上打出名氣才行。
勝玉這陣子忙得幾乎腳不沾地,很大一部分便是在為此事奔忙。
半個時辰後,賓客果然如約而至。
郡守出面待客,勝玉領着明經支事的人進了會場,在一旁垂手而立,恪盡本分。
她老老實實,目不斜視,卻總覺得脖子上涼涼的,仿佛有道目光一直落下來。
忍了一會兒,勝玉終于沒忍住,擡起眸。
正前方的郡守坐在高臺上,單手支頤,姿态優雅又帶點散漫,臉上面無表情,似乎并沒有在看這邊。
勝玉又垂下眼簾。
過了一會兒,那涼涼的目光又如影随形。
勝玉複又擡起眸,這回正對上李樯的雙眼。
被迎面逮住,李樯也不閃不避,定定地瞧着她。
他賣乖時會笑得很甜,無表情時俊容便好似雪原高山冷峻,那雙桃花眸直泛冷氣,幽幽的似怒似嗔。
李樯旁邊坐着的是葫洲郡守,不知為何,兩人分明同級,勝玉卻總覺得對方在同李樯說話時,有些刻意讨好的意味。
寒暄完,對方又提出要見一見這回負責選貢的班底。
勝玉适時帶着竹嶼苑的人上前見禮。
葫洲郡守定睛看清人後,就是一愣,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驚訝道:“将軍,早聽你麾下有位女先生鐘靈毓秀,今日一見,果真并非誇大其詞,我們豈不是未比先輸了?”
這些溢美之詞,大約是為了賣李樯的面子。
勝玉正要出聲謙遜一番,卻聽李樯先輕哼一聲,開了口。
“你看錯了,她很是愚鈍。”
勝玉:“?”
她站着的位置,恰巧在李樯背後,于是撩起眼皮,拿眼風掃了一眼李樯的後背。
這個傻子,怎麽好意思說她啊。
葫洲郡守不解其意,只當李樯是在客氣,哈哈朗笑幾聲,走下看臺。
“那我們直接看成果罷。”
比試開始了。
今日鑒寶會,會場是對所有百姓開放的,周圍擠擠攘攘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勝玉戴上帶面紗的錐帽,目光在人群中克制地搜尋着,看是否有那個游商的身影。
面前卻飄來一片陰影,随即視線被一個高大背影徹底擋住。
勝玉默了默,往旁邊移開一步,繼續探看。
李樯也往左挪了一步,再次擋住。
勝玉:“……”
他絕對是故意的。
左右站滿了人,勝玉不好挪動位置,幹脆踮腳越過李樯的肩膀去看。
還沒來得及得意,身後有人經過擦了她一下,勝玉腳上不穩地往前撲。
李樯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忽然回身牢牢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接住。
勝玉慌張看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道了聲謝。
李樯卻抓緊她的小臂,不讓她縮回去。
黑眸凝着她,沉聲:“你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什麽?”勝玉茫然,下意識地反問。
他們的對話聲音很小,身邊有人來來往往,要是再大聲一些,很容易就會被人聽到。
李樯抿了抿唇,在又有一個人經過這裏時放開勝玉的手,轉了回去,安靜地站着,仿佛跟勝玉毫無關系。
勝玉感覺心髒在喉嚨口輕輕地跳着。
她目光落在李樯背上,像一堵高牆似的。
他剛剛是想要她說什麽?
勝玉想不到。
旁邊的同僚毫無所覺,跟勝玉搭話,勝玉也平靜地回應。
沒有人發覺她和李樯短暫的對話,也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莫名有種瞞着所有人,偷偷……的感覺。
勝玉輕吸一口氣,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
第一輪比試是單純貢品的比較,結束得很快。
結果出來,判金吾郡勝。
葫洲郡守撫掌贊道:“果然是将軍治下,寶物之豐饒,令我等敬服。但是三局兩勝,最後的贏家是誰,還未可知。”
其實在勝玉看來,兩方貢品實力相差無幾,勝負難斷。
葫洲郡守認輸認得這麽幹脆,越發印證了勝玉之前的猜想,對方的确就是在讨好李樯。
為何?
李樯被貶至此地,按理來說尋常人應當避之不及,為何對方卻着意獻媚。
勝玉正思索着,又聽高臺上,戴一頂紅冠的小厮唱誦道:“下一試,齊心尋寶。”
這場鑒寶會是由金吾郡提供場地,葫洲主辦,因此所有比試規矩都是按照葫洲所定,大體上沿襲過往鑒寶會。
這齊心尋寶勝玉雖沒親眼見識過,但也有所耳聞。
是要将一排寶物蒙上紅布放在三丈之外,只憑目視判斷其大體輪廓,來猜測其物,猜中多的即為贏。
之所以又叫做齊心,則是因為需要二人合作。
一人可以目視、可以辨認,不可作答,另一人蒙眼不可辨認,僅靠同伴的提示作答,二人可以商讨答案,但是不可高聲喊叫,免通外援。
葫洲郡守擺明了是來玩的,興致勃勃解下外袍,捋起袖子上場了。
還對着這邊揚聲道:“将軍,來陪在下比試兩把。”
對方郡守親自上陣,自然也只能由郡守去應戰,否則輸贏都不好看。
勝玉下意識看向李樯背影,想着他還要找一個人做同伴,卻見他稍稍動了動,又頓住步子,回頭直直看着她。
勝玉:“?”
她沒能猶豫多久,就被左右兩邊的人架着送上場去。
同伴竟是我自己。
勝玉站在空曠的場地中央,迎着衆人目光,有些拘謹,雙手捏在身前,無意識地往李樯身後躲。
李樯已經接過了綢帶纏至腦後,自己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修長有力的指節襯着朱紅綢帶,纏繞之間輕輕拉扯,一個飄蕩的繩結就在腦後系穩。
露出的下半張臉依然冷靜自持,泰然自若,一點兒也沒有受到視線的約束,觀者絕不懷疑他下一刻依舊能挽弓上馬,直取敵人首級。
讓人對他的實力很放心。
葫洲郡守站在對面,笑眯眯地看了一會兒。
俊朗高大的将軍身邊伴着美嬌娘,雖然那女子此時面巾遮面,看不見清麗容顏,但曼妙身姿卻無可遮掩。
你侬我侬,默契互助……這和諧绮麗的場景,真是讓人流連。
葫洲郡守哼着小曲兒,也綁上了綢帶。
百寶架送了上來。
即便知道了規則,親眼看到實物時,依然感到難以辨認。
勝玉從架上一掃而過,先确定了幾個形狀特殊的,一邊同李樯形容。
“圓形,珠子大小,無底座……”
“東洲鲛珠。”李樯聽了朗聲回答。
一個侍從拿着一杆銀秤,挑開第一塊紅布,唱喏道。
“非也,乃震天寶珠。”
這就已經失了一分了。
勝玉屏了屏氣息,不再糾結,轉向下一個。
“方盒狀,上有突起,許是簪花……”
李樯又道:“斂月盒。”
第二塊紅布被挑開。
“非也,乃西長公主簪花妝匣。”
連錯兩題,這會兒再看李樯那鎮定自若的臉,勝玉再也不放心了!
他根本就沒有實力!
勝玉氣得喉頭微哽,很想說李樯兩句,偏偏此時不能大聲說話。
他們身後不遠處還站着一個侍從用以監督,若是他們的說話聲量大到被那侍從聽見,便視為違規,即刻判輸。
勝玉壓了壓心緒,小聲道:“你慢一點呀,等我說完你想想再答。”
說完勝玉着急地從他下颌線看過去,只見李樯默不作聲,神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依舊是冷冰冰的,似是嚴肅,又似是覺得無趣。
勝玉只得嘆了一聲。
再到第三個,她便不同李樯商量了。
細細看了半晌,直接對李樯說出自己的答案。
“應當是微雕的醉蓮樓。”
李樯高聲回答:“七寶閣。”
侍從掀布:“非也!乃木雕醉蓮樓。”
勝玉:“……”
明白了,他又是故意的!
勝玉瞪大眼睛,盯着李樯側臉好一會兒。
才悶悶問:“你是刻意想輸?”
方才葫洲郡守認輸,或許李樯是也想認輸還他一局,可以理解。
李樯微微偏過頭去,似乎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不想。”
“……”
懂了,他不想輸,但是也不想配合。
她說什麽,他偏就不幹。
到底在鬧什麽別扭。
勝玉摸了摸鼻尖,兩相沉默之間,一炷香燃盡了。
葫洲郡守那邊猜了五個對了三個,李樯這邊猜三個三個全錯。
葫洲郡守解下蒙眼綢帶,挑眉走過來,樂得滿臉是笑。
“賢弟,你們這不太行啊。”
圍觀的百姓也在嬉笑着。
稍作休整,第二局馬上要來了。
第二局規矩稍變,一人可以看可以提示,一人蒙眼摸寶作答。
勝玉搶先接過綢帶,撩開錐帽,蒙到了自己眼睛上。
“我來猜。”
李樯故意不配合的感覺實在是太折磨了,還不如自己來。
李樯也沒阻止她,在一旁靜靜地站着。
一聲哨響,第二局開始。
勝玉摸索着,隔着布料的觸感不大真切,但是仔細體會還是能察覺出一些特點。
手中之物軟軟的,輕捏的時候有些微的彈性,個頭很大,又似乎很輕,這應當是……
一陣溫暖靠近了她的耳邊,是李樯輕輕靠近,在她耳邊似要說話。
有提示?
勝玉屏息準備聽。
李樯說:“昨夜,你是不是在藏書閣待了一夜。”
勝玉心口一跳,忙屏息忍住。
她欲要假做平靜,但終究沒有李樯那樣的定性,即使只露着半張臉,也可見慌張。
趁她看不見,李樯的視線毫無遮掩地落在她臉上、鼻尖、唇瓣,如同燎原的火舌。
看見她小臂印上的那枚菡萏之後,李樯就去了一趟藏書閣,找了雜使管事來問話。
果然對方昨日巡園時,漏了這一處。
李樯不用腦子都能猜到,昨日勝玉定是為了躲他,才會待在杳無人跡的藏書閣,結果陰差陽錯,被他關了一夜。
瞧他幹的什麽蠢事。
他自己都唾棄自己,可是勝玉對此什麽也沒說,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讓李樯壓抑不住地惱火。
比枯等她幾個時辰她不來赴約更惱。
勝玉定了定神,擡頭:“中禹絨。”
侍從掀開布。
“然。金吾郡記一分。”
勝玉連忙挪動腳步,快速移到下一個位置,想離李樯遠些。
但李樯像個甩不掉的影子,緊接着追了上來。
他靠在勝玉耳邊說話,在旁人看來只以為是在提示比試內容,只有勝玉知道,他微熱的呼吸撲打在耳際時,是在對她說什麽。
“你為什麽不對我發脾氣?為什麽一個字也不跟我說。”
李樯的逼問像一個裝滿蝴蝶的籠子墜進勝玉耳朵裏,驚慌拍打的蝶翼撞得心房紛亂。
她不是沒有脾氣,也不是真的逆來順受,不提自己受的荒唐委屈,只是因為這件事與他有關,她避之不及,所以不願意提起。
更多的也是害怕。
怕他發瘋,怕他又露出執拗的神色,纏着人不放。
“羅霄印。”
勝玉摸索着随便猜了一個,也不管對不對,逃跑般地挪到下一個位置。
李樯又靠了上來。
溫熱的氣息貼在耳邊,語調卻冰冷。
“你嫌棄我,對嗎。”
勝玉呼吸微滞。
她意識到一件事情。
她很想跟李樯平和相處,小心翼翼地維持,但這份平和來得虛假而脆弱,随時都有可能變成争執的火池。
因為她跟李樯想要的東西終究不同,她不能直面李樯的心意,卻又暫時無法離開,這樣微妙的平衡,保持不了多久。
她緊張得心口都有些疼痛。
茫然地朝着前方啓唇:“……伽羅鼓。”
她真的回答不了李樯的問題,只能繼續往下走。
李樯眸中寒氣愈盛,長腿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按住紅布下的東西,不讓她猜。
他本不能觸碰,這顯然不合規矩,但是侍從觑了一眼他的臉色,瞪着眼卡着嗓子,不敢出聲。
勝玉毫無所覺。
她只想趕緊完成這場比試,趕緊下去,躲得遠遠的。
她伸手摸向紅布,臉色顯然變得疑惑。
什麽東西,竟然是溫熱的。
但天下寶物奇多,有的玉石握着便可生溫,應當是她一時沒想起來。
勝玉仔細感受着。
手指順着紅布慢慢碰觸,沿着輪廓仔細地撫摸。
李樯輕輕咬着牙,垂着眸,面上的輕笑冷酷,帶着玩世不恭。
他像是看笑話一般,看着勝玉隔着一塊布在他的手上到處輕按、揉捏。
跟她拿捏他的心髒時,一模一樣。
動不動就讓他興奮,又動不動讓他惱火。
摸着摸着,勝玉終于察覺不對了。
這哪裏是什麽寶物,分明就像是一只……
她吓了一跳,直接摘下了蒙眼的綢布。
果然看見李樯搗蛋地将手放在紅布裏,害她絞盡腦汁瞎猜了半天。
摘下綢布視為結束,一旁看了他們半晌的葫洲郡守終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勝玉羞窘又憤懑,惱怒盯着李樯,圓圓的瞳仁明亮灼人。
看她窘迫又羞惱的模樣,面上緋紅都飛到了耳際,似粉雲覆雪。
李樯咬着牙根,斜斜站着,哼笑出聲。
罷了。
嫌棄他就嫌棄他吧。
他又沒法兒不想要她。
作者有話說:
今天就祝大家打游戲時不要碰到李樯這樣的狗隊友吧(雙手合十.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