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安,想你,我愛你
回家後宋珂想要悶頭大睡一覺,所以将手機關機、窗簾合緊,可一閉上眼就是陳覺跟別人在床上的畫面。
他也那樣抱她嗎,也那樣咬她、進入她嗎?光是想想就頭痛欲裂。
從前宋珂對那方面的需求很淡,可陳覺卻精力旺盛得要命,剛在一起時幾乎每晚都會将他壓在床上折騰到後半夜,無論他怎麽發火痛罵都無濟于事。
不過陳覺雖然天性愛玩,那方面花樣卻并不很多,而且第一個姿勢永遠都是正面來,因為那樣能看到宋珂的臉。有時候僅僅只是一個沉溺的表情,他就會被宋珂刺激得連做好幾次,身體裏的熱情用也用不完。
做的時候他還喜歡連親帶掐,動作粗暴又不懂克制,常常把宋珂掐得手腳發抖,腰杆青紫一片,口中斷斷續續地吸着氣。
他是易出汗體質,兩人赤身裸體貼在一起,汗就随動作砸到宋珂臉上。宋珂嘗到鹹味,只能咬緊牙關側開臉,可是沒多久又會被一只手用力扳回來。
“看着我。”他扳正臉,“乖,叫出來。”
“下輩子也別想。”
一說完下巴就被狠狠掐住,強烈的壓迫感窒息般撲面而來。睜開眼,松開唇,僅剩的羞恥心卻促使宋珂極力地忍耐着,死也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不管是愉快的還是疼痛的。
回想完這些,宋珂勸自己這樣也好。
陳覺盡管去花天酒地,再也不會有人來煩自己了。他潇灑他的,我會過好我的生活。
情緒的消極和身體的疲憊卻令人困意全無。宋珂側過身,睜眼看着漆黑的窗,一直看到窗簾透進朦胧白光。
三天後,某家高檔酒店的宴會廳裏正在舉辦招商引資會。
作為睿言的企業代表,宋珂跟師兄程逸安一道前去參加。與會的四家資方他們各負責兩家,宋珂在第一家碰了壁,另一家叫品格基金的卻表示有興趣。
品格今天派的代表姓何,何為,是位頗為資深的投資人,只是私生活風評不太好。
“這是睿言上半年的經營狀況,請何總過目。今年我們的主要發力點還是在人員産能提升跟合規質檢兩方面,這也是未來各大快消跟金融企業的一個效率提升重點,您可以看看這份案例介紹,有任何問題——”
“小宋啊。”對方慢悠悠打斷,“今年多大了?三十不到吧。”
宋珂一頓:“三十了。”
“正好三十?那還是很年輕嘛,難怪身材保持得這麽好。人家都說搞技術的都是書呆子,我看你就不像,氣質獨特得很!”
感覺對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宋珂臉上微微變了色:“不好意思何總,我那邊還有朋友,先失陪了。”
“欸!”姓何的把他手腕一拉,“剛聊到感興趣的地方你就要走,難不成是看不上我們品格基金?這交流、交流總得有個過程,你要是說話做事這麽潦草,将來遇見同行我可是要如實相告的。”
聽出話裏話外的威脅,宋珂心裏升起一陣強烈的反感。可他并沒有當場發作,反倒慢慢鎮定下來。
“好,我再給何總做個詳細介紹。”
他坐回原位,側首笑了一下。
今天他穿的是件淡藍色襯衣,下擺随意地紮進黑色西褲裏,皮帶将薄而緊致的腰向內束緊,一張戴着眼鏡、書卷氣濃郁的臉,兩條修長的腿舒展地交疊着,燈光下看起來既禁欲又冷淡。
聊着聊着姓何的魂就飛了,眼珠子肆無忌憚地往他身上打量,簡直恨不得貼到他皮膚上。宋珂卻雲淡風輕,聊到中途甚至還笑出來好幾次,完全一副覺得對方非常幽默風趣的表現。
到後來,姓何的膽子大起來,遮遮掩掩地把手往他屁股上放。宋珂從容躲開,側過頭低聲道:“這裏人多眼雜,洗手間等你。”說完就起身朝外走。
何為顯然深谙此道,不到半分鐘也起身整理好西服,若無其事地跟了上去。
宴會廳在三樓,上面幾十層是正常的客房,頂樓則是個觀景花園。今天時間比較晚了,衛生間鮮少有人進出。
進去以後何為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聽到最裏面那個隔間敲了兩下門,這才心領神會地走過去。
咯嘞——
門打開,宋珂果然在裏面。
“何總。”
他笑了笑,溫和的嗓音中有着不同尋常的危險,可惜何為沒有察覺。
何為被他拉着領帶拽進去,神魂颠倒地坐到馬桶上,還沒回過神來,宋珂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得幹幹淨淨。
—
十分鐘後,宋珂捏着眼鏡走進電梯。
到地下一層,叮的一聲——
外面站着一個高大的人影。
“借過。”宋珂低着頭。
面前的男人卻沒有讓開:“宋珂?你怎麽在這兒。”
這聲音是……
宋珂錯愕地擡起頭,眼前出現兩個重影,依稀能辨認出是陳覺的樣子。
在別人面前他或許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可是在陳覺面前,他的情緒總是輕易失控。空白了兩秒,他才把聲音低下去:“陳總。”
陳覺盯着他:“你臉怎麽了?”
剛才揍何為的時候他自己也挨了一下,短短幾分鐘時間左頰就青了一塊。
“不小心摔了一跤。”
陳覺半信半疑:“順便把眼鏡也摔碎了?”
支離破碎的眼鏡還攥在手裏,他只好接着應:“對,我正要去找地方修。”
“難怪你會跟陳念走到一起,兩個人一樣的冒失。”陳覺說,“我看你別亂跑了,這樣開車相當危險。你把眼鏡交給我,我找人給你配一副送過來。”
“多謝陳總,不過不用麻煩。”宋珂唇線微抿,“現在時間不算晚,街上應該還有眼鏡店開着。”
“麻煩什麽?”陳覺走進電梯按下頂層,然後擡腕看了眼表,“你現在開車出去驗光配鏡,沒有兩三個小時下不來。正好我朋友在樓上訂了位,跟我上去坐一坐,閑聊幾句眼鏡就配好送來了。”
這樣的他跟那晚的他,仿佛又不像同一個人。
宋珂不知道是難以拒絕他的好意,還是自己內心深處就想跟他相處一會兒,總之最後是随他上去了。
沒想到上面居然有一大幫人,男男女女圍坐在一起吃飯喝酒聊天,旁邊光是倒酒的服務員就有三個。
一看見他們就有人怪叫:“天哪陳覺,你居然這麽快就又換了一個,畜生不如啊你!”
陳覺只是笑,坐下後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這是我妹妹的男朋友,你們說話注意點,得罪了我不要緊,得罪了他我妹妹可得拿着刀殺過來。”
在場的雖然大多是新朋友,拼命二妹陳念的厲害許多人卻也有所耳聞,聽完紛紛抱臂裝抖。
很快有人小跑過來取走眼鏡,什麽度數什麽品牌連問都沒問就說辦得成。
宋珂平時工作看書都會把眼鏡戴着,取掉後難免覺得不太習慣,看人的長相也看不清,所以并沒有主動跟誰打招呼。但有位姓魏的公子哥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端着酒走過來問:“你好,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周圍馬上冒出駭笑:“魏子豪你也太過分了,連人家陳念的男朋友你都要搶?況且還是用這麽老土的搭讪方式,我都替你寒碜!”
宋珂想不起他們是否見過,保險起見便直接否認:“之前沒有機會認識魏總,以後一定多多交流。”
魏子豪一聽也就不好意思再聊下去,打量兩眼後讪讪地走開了。
他們聊他們的,宋珂跟師兄程逸安發短信,臉低得幾乎快要貼到手機屏幕上。程逸安正奇怪他怎麽突然不見了,他只好說周一見面再詳細解釋。
發送鍵剛按下去,臉側忽然多了一道鼻息,是陳覺。
“他們就這個樣,開起玩笑來沒什麽底線,你別當真。”
宋珂凝神,眼觀鼻鼻觀心:“放心陳總,我明白。”
接着也沒有別的話了。
喝過酒後陳覺漸漸放松下來,外套一脫,右手擱在桌上拿着煙。宋珂正坐在他的右面,風一吹白霧全跑到這邊來,忍不住就咳了兩聲。
一邊跟人說話,陳覺一邊把煙不動聲色地換到左手,手臂垂下去搭在身側。
宋珂低聲:“謝謝陳總。”
陳覺微微皺起眉斜睨他:“你怎麽總跟我這麽客氣,叫我一聲陳覺能要了你的命?”
停了一會兒又說:“算了,我跟你生什麽氣?你願意叫什麽就叫什麽,願意怕我就怕我。”
以前他的脾氣就不好,昏迷蘇醒後看似有所好轉,結果一喝酒就原形畢露,而且還比以前更加難應付。
宋珂妥協地想,何必讓他不痛快?剛開口叫了個“陳”字,服務生卻領過來一個客人。
“陳覺——”
這一聲直接讓現場炸了鍋。順着大家的目光,宋珂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生,小小的瓜子臉,又瘦又白的脖子,清峻的長相配上一對靈秀逼人的眼睛,嘴角仿佛每時每刻都在笑。走到近處,那晚的那股香水味撲面而來。
宋珂沒能立刻回過神,直到有人嚷嚷:“好家夥,說了不帶家屬陳覺你又他媽犯規,老子最煩跟你們倆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
原來不是“她”,是“他”。
陳覺不說話,只是懶懶地笑,人都走到跟前了才掀起眼:“能給我一點自由的空間嗎鐘文亭,說了我跟朋友喝完酒就過去,你又找到這裏來礙我的事。”
在場的包括宋珂,沒有誰聽不出他包容的口氣。
鐘文亭沒急着回話,只是目光在陳覺左右打量,看到宋珂時露出了疑問的神情。
陳覺沒有替他們引見的意思。
停頓好幾秒,宋珂開口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宋珂,是——”
“就是你啊!”鐘文亭表情驚喜,“你好你好,我聽陳覺提起過你,你跟陳念快結婚了吧?到時候別忘了通知我啊。”
“沒影的事,”陳覺淡淡的,“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鐘文亭上前唰一下抽掉他的煙,扔地上兩腳踩滅:“讓你說我胡說八道,讓你說我胡說八道!”
周圍的朋友看戲一樣哄堂大笑,陳覺像是覺得丢人,雙手蓋到自己臉上:“祖宗我真是怕了你了……”
宋珂也笑,心裏卻像是被燒紅的烙鐵反複烙燙,五髒六腑通通疼得絞到一起。
他被這股突如其來的痛苦逼得縮緊骨,正想找個借口盡快走掉,鐘文亭卻眼波一轉,俯過身來很小聲地對他說:“能不能把位置讓給我啊?我跟陳覺是一起的。”
其實誰都看得出他們是一起的,不過他還是願意強調一下。
于是宋珂起身,知趣地退到後排。轉身之際聽到陳覺說:“叫你不要胡鬧聽不懂話?他坐得好好的憑什麽和你換。”
“我想跟你挨着嘛,再說是他讓給我的,又不是我搶的。”鐘文亭抗議完輕輕撒嬌,“出來之前我剛洗過澡,你聞聞我身上好不好聞,你聞聞嘛。”
是啊,是我讓給你的,不是你搶的。在餘光瞥見陳覺有所行動的下一刻,宋珂狼狽地轉開了頭。
眼鏡送來是兩小時後的事,現場好多人都已經喝大了,滿地東倒西歪的酒瓶子。
只有宋珂滴酒未沾。
戴好眼鏡,他想要道聲謝,結果裏裏外外都找不到陳覺。
算了。
“今晚多謝陳總,我先告辭了。”
編輯完這條短信,剛好走到花園出口。一側眸,看見遮陽傘後兩個人吻得難舍難分。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場唯一一對情侶。他們隐在黑暗裏,所以吻得旁若無人,鐘文亭整個挂在陳覺身上,陳覺一手扳着他的臉,一手托着他的臀。
眼鏡來得真不是時候。
夜晚的街道擁擠緩慢,宋珂開着自己的二手廣本,就像是坐在紙折的船裏,被城市的河裹挾着随波逐流。
不想回家,家裏有太多陳覺的痕跡,不想去公司,就連睿言兩個字都是陳覺取的。
有的時候他覺得哪裏都找不到陳覺,有的時候又覺得,天大地大,竟然找不到一處沒有陳覺的地方。
到無人的路口,車靠邊停下。
胸腔破了個大洞,裏面空泛泛地只是疼,似乎再不停車人就要一命歸西。想起沒能叫出口的那兩個字,他伏在車上,鬼使神差地叫了聲“陳覺”。
車內寂靜昏暗,兩秒後某處卻驀地亮起,手機裏傳來一聲熟悉的回應——
“我在。”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車子都沒有移動。遠遠的開過來幾輛車,車燈在擋風玻璃上一掠而過,照出方向盤上那個微顫的身影。
睿言是做智能應答程序的。兩人剛剛在一起的那年公司事務繁多,天南地北地忙碌着連見面的時間都少。後來陳覺熬不住相思之苦,設計出一款獨一無二的機器人程序。
某次做到中途,他大汗淋漓地将它介紹給宋珂。
“我錄了好幾天,你也不誇誇我。”口中咬緊鎖骨,他用牙齒重重地挫,說話聲也變得含混,“這麽久不見想我麽?後天我又得走了,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想我的時候就和它說話。”
宋珂被咬得悶哼一聲,拒絕的話全堵在腹腔中,半小時後才随某樣東西一起流出去。
可不管怎樣,自此手機裏便多了一款問答機器人。陳覺将它命名為“小兔子乖乖”,實在有夠惡趣味。宋珂替它改了程序,就叫它“陳覺”。
有時早起睜開眼,他會順便把它也叫醒。
“陳覺?”
“我在。”
“沒什麽。”他說,“早。”
裏面預設的對話有限,有些問題會有回應,有些問題沒有回應。陳覺不記得的這段日子宋珂翻來覆去地聽,周而複始,那些僅有的答案已經倒背如流。
有時晚上回到家,就是他跟機器人的獨處時間。
他說:“晚安。”
機器人啵的一聲:“來個Kiss。”
他說:“想你。”
機器人啧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把臉埋進枕頭:“今天上班很累。”
機器人嗓音低沉:“讓我抱抱。”
他眼眶濕潤:“你人呢?”
機器人靜了幾秒,抱歉地說:“對不起,這個問題太難了,我想我還需要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