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天晚上吳曉夢他們如往常一樣進城擺攤, 賣龍蝦的攤位又多了兩個，算上她們，現?在賣龍蝦的有五家了, 似乎吳曉夢他們的成功也提醒到了其他做生?意的人，賣面的都改行賣龍蝦了。
吳曉夢他們掌握的核心技術挑蝦線這個已經有人研究出?來了，包括吳曉夢倒啤酒煮龍蝦都有人模仿，味道雖然比不上吳曉夢他們做的, 但價格比他們便宜, 是?吃不起吳曉夢家的食客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生?意也可以。
吳能富看在眼裏有些着?急，“二姐, 我?看他們幾家生?意都還可以，咱們都被影響了。”
這是?遲早的事，吳曉夢早就預料到了，她不可能一直賣小?龍蝦的, “沒關系, 明天把鍋拿回來，我?們就能賣烤魚了。”
今晚上生?意沒有以前火爆, 五桶龍蝦只賣了三桶，食客也不像以前那樣流水線一樣湧進店來，吳曉夢知道這是?新鮮期過了，他們必須推陳出?新了。
一條街都是?龍蝦的香氣，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來源于哪家, 不過幸好?吳曉夢他們提前打出?了招牌, ‘真?好?吃’這個名頭還是?有不少人認的, 特意找到她家來吃。
陸韞在銀河大飯店宴請客人，他的食品工廠投資方案已經确定了, 雖然得到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該維系的關系還是?要維系。雖然陸家的名頭很響亮，但陸韞一向不靠家裏。
等走出?銀河大飯店送走陳副處，已經快十點鐘了。他本想直接回家，鼻子卻聞到一股香辣的味道，突然想起那道麻辣小?龍蝦，還沒做出?反應，腳先往那邊走了。
走在夜市，他驀然發現?多了好?幾家賣龍蝦的，零星幾個食客坐在裏面吃東西，他的目光卻不由?尋找起那道倩影。
吳曉夢他們的生?意依舊是?這條夜市街最好?的，改開以來，老百姓手上有了餘錢，也慢慢舍得花錢了，不過一頓吃個十來塊還是?很奢侈，很多人不過點個一斤半斤的嘗嘗鮮。
“老板，給我?來兩斤龍蝦。”
熟悉的聲音響起，吳曉夢擡眼看去，果然看到陸韞，他眉心露出?些許疲倦，穿着?一套筆挺的西裝，臉上的每一處棱角都英俊得恰到好?處。吳曉夢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陸先生?，你有兩天沒來了。”
陸韞笑了笑，他圓滑地說?道：“這兩天太忙，今天想起小?龍蝦的味道，就過來了。”
吳曉夢将剛出?鍋的龍蝦舀了一大碗給他端過去，“不夠再加。”
陸韞拿起桌上的手套開始往手上戴，動作優雅得像是?坐在高級西餐廳在往腿上鋪餐巾，而他分?明坐在簡陋的街邊小?攤，矮小?的桌子他甚至都伸不直腿。
旁邊桌坐了兩個女孩子，兩人的目光頻頻朝他看去，是?那種帶着?羞澀的欣賞。
陸韞喝了些酒，飯都沒怎麽吃，到這裏來卻食欲大開，一大碗龍蝦沒多一會兒去了一半，一堆紅色的蝦殼堆在桌上。
幾個穿着?藍色制服的人朝這邊走來，好?些商販都賠笑迎了上去，“這麽晚了，您幾位還這麽辛苦呢？”
吳曉夢看到幾個攤主熟練地往藍衣服手裏塞了東西，她看那幾人的樣子像後來的城管，看來大小?是?當官的。他們一路走過來，吳曉夢看到一個賣龍蝦的攤主跟其中一個人說?了幾句，還朝她家這邊指了指，她頓時預感?不太妙。
果然，那幾人直奔她的攤位而來。
“誰允許你們在這裏擺攤的？”打頭那個看上去二十多歲，臉色很嚴肅，一進攤位就指着?吳能文開始發難。
吳能文被吓得說?不出?話來，平時能言善辯的吳能富都吓白了臉，前些年做生?意被判投機倒把坐牢的可多了，現?在政策雖然放松了，可萬一政策又變了呢？
吳曉夢知道這些人大概是?存心來找茬的，即使自己?也不比兩個兄弟有經驗，鼓起勇氣微笑着?上前：“你們好?，我?是?攤主，這夜深了，幾位還這樣不辭辛勞地為民服務，真?是?叫人敬佩，我?們這些小?市民多虧了你們照拂生?活才有盼頭，您幾位快請坐，我?給你們上點夜宵，我?們有什麽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們邊吃邊聊，成嗎？”
吳曉夢一上來就是?一頂又一頂的高帽子，人長得甜美，說?話也漂亮，本來是?存心來找茬，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吳曉夢朝吳能富看了一眼，吳能富立馬反應過來，連忙收拾了一張桌子出?來，吳曉夢請人坐下?，馬不停蹄地端了一盆龍蝦過來，“這是?剛出?鍋的，您幾位是?吃慣了的，還勞您幾位吃完給出?寶貴的意見，我?們好?改進呢。”
一股誘人的香味鑽入鼻腔，那年輕男人沒忘記自己?是?替小?姨子一家來找這攤茬的，剛要發難，他們隊長卻拿起了筷子。
坐在一旁的陸韞看了一眼，見他們穿的衣服肩頭有牌，金色紐扣，應該是?工商局的。他們顯然是?來找茬的，工商局的不好?惹，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多，沒想到被這姑娘三言兩語就給安撫住了，他看向吳曉夢，這姑娘膽子不是?一般大，性格也吃得開。
吳曉夢飛快又炒了一盤河蚬，一盤爆炒黃鳝，還拿了幾支啤酒出?來，“這夜深了，您幾位喝點啤酒暖暖身子。”
那想找茬的終于逮着?了機會，看着?吳曉夢冷笑，“請我?們喝酒，自己?卻不敬幾杯？”他拿起開瓶器，砰地一聲開了一瓶，遞給吳曉夢，“你喝了這瓶，我?們就喝。”
吳能富走過來拿起那瓶酒，看着?那幾人，目光不善，“我?喝，你們要喝多少都行，我?陪你們喝。”
那男人呵呵一笑，“也行啊，你先喝三瓶吧。”
這純屬是?在為難人。陸韞看着?吳曉夢，她在燈光下?看上去格外白皙秀麗，氣質也純粹幹淨，神情還算鎮定。他看出?這群人是?來故意找茬，看來是?有人嫉妒吳曉夢他們生?意好?。
工商局局長跟他爸上學的時候就不對付，這次他投資開工廠，即使是?官方引入，他還故意卡手續。他也很不爽這群人，但也沒有貿然站出?來。
吳曉當然也看出?來了，她一邊陪笑，一邊将吳能富拉到一邊低聲交代了幾句。
“我?酒量不好?，你們也看到了，我?們擺這個小?攤全靠我?掌勺，這酒我?就不喝了，我?以茶代酒跟你們賠罪。”吳曉夢姿态放得很低，他們這種平頭百姓做點生?意不容易，随便頭上有頂帽的都能叫他們關門大吉。
那男的猛地将酒瓶往桌上一放，“不給面子是?吧？”
吳能富還沒回來，吳曉夢賠笑，“那你們先吃墊墊肚子，我?先把隔壁點的田螺炒了。”
漂亮的女人示弱，那男人心理得到了變态的滿足，“行，一會兒再喝。”
吳曉夢慢吞吞地炒了兩盤田螺，一盤放在那幾人桌上，一盤放在陸韞桌上，陸韞沒點田螺，他看到吳曉夢朝他眨了眨眼睛，就保持沉默了。
吳能富跑了回來，悄悄地将兩瓶啤酒放在混在其他酒瓶裏，吳曉夢拎起那兩瓶和另外一瓶正常的走了過去，開過的那瓶蓋子是?松的，她假裝拿開瓶器打開，将一瓶加了料的酒遞給那男的。
“大哥，我?從來不喝酒的，今晚上你們吃好?喝好?，全算我?的。”
那男的自然不肯，“你這是?不給面子啊，以後還想在這擺攤嗎？”
吳曉夢就做出?很為難的樣子，求助般看向那個明顯是?他領導的男人，“大哥，您說?呢？”
劉遠申是?個小?隊長，今天跑這一趟也是?小?孟拿了兩包煙，看美人被刁難，他看好?戲般笑道：“小?孟，那你就陪美女喝，她喝多少你喝多少，這總公平了吧？”
叫小?孟的男人自信一笑，“那可不行，至少得喝兩瓶吧？”
吳能文見對方欺人太甚，想沖上來，被吳能富一把攔住，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曉夢已經有安排了。
陸韞差點也坐不住，吳曉夢正對着?他坐着?，臉上表情楚楚可憐，目光卻洩露些許狡黠，他頓覺不對，吳曉夢好?像在給人家下?套。
吳曉夢做出?為難的樣子，“我?先喝這一瓶吧，我?酒量不好?，喝一瓶就得醉了。”
小?孟得逞，爽快笑道：“行，咱們就先喝一瓶。”
吳曉夢壯士赴死般拿起那瓶啤酒，對方為了先發制人，拿起吳曉夢送過來的那瓶啤酒就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這啤酒似乎比之?前的好?喝，酒味重，還有一股甜味。
吳曉夢也拿起那瓶真?正的啤酒爽快地喝了，一瓶喝完，她問?小?孟，“大哥，你還喝嗎？”
“好?酒量！”對方幾個起哄，“老板娘，還說?你不能喝，一瓶不夠啊。”
“喝！”那男的嚷道。
吳曉夢沒拒絕，将剩下?那瓶加了料的遞給他，又跟他喝了一瓶，兩瓶下?肚，吳曉夢也有點難受了，啤酒味沖喉，而對方已經開始上頭了。
“再喝！”他目光開始迷離。
吳曉夢正要拒絕，一人從後面走過來将她一把拉起，那人坐在吳曉夢的位置上，俊臉上挂着?淩冽的冷笑，“找女人喝算什麽本事，咱們幾個喝，誰都不許走下?桌！”
劉遠申看着?這年輕人覺得面熟，一下?想不起來他是?誰。但從對方氣場看，絕對不是?普通人。
他看着?對方那雙菱形眼，突然想起來自己?在招商會議上見過他，他是?陸韞！
陸家是?高幹家庭，可不是?他這種小?小?的職員惹得起的，他賠笑，“原來是?陸總，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陸總怎麽會在這？”
陸韞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對方竟然認識自己?，他絲毫沒有要放過對方的意思，讓吳能富拿三件酒過來，“既然認識我?，那就是?朋友，你們想喝酒，我?請你們喝，酒水管夠。”他一邊說?，一邊用開瓶器開酒。
随着?一陣陣‘砰砰砰’的聲音，十來瓶啤酒擺上了桌，“喝，今天誰都不許站着?回家！”
陸韞拿起一瓶仰頭吹了。
劉遠申一臉為難，他可惹不起陸家人，賠笑道：“陸總，咱們意思意思就得了，您說?呢。”
陸韞斜眼看他，“怎麽，這是?不給面子？”
話到這個份上，劉遠申只好?拿起一瓶吹了。陸韞看向剩下?的幾個，“怎麽，你們不喝？”
連劉遠申都要捧着?的人物，他們哪敢得罪，先前的趾高氣揚全然不見，乖乖地拿起酒瓶吹。最開始跟吳曉夢喝的小?孟已經率先一頭栽倒在桌上。
沒多久，桌上酒瓶空了大半，陸韞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他喝一瓶，對方就要硬着?頭皮跟着?喝。
吳曉夢站在一旁，看着?陸韞一瓶一瓶地喝酒，眼角不自覺的潮濕，陸韞本不必為她出?頭。
她交代吳能富再去弄幾瓶加料的酒，送上桌給那幾人喝，那啤酒是?加了高度白酒的，比啤酒勁大多了，沒喝幾瓶，那幾人就醉得人事不知。
陸韞招手叫過路邊等活的三輪車，抽出?一張大團結遞給他，“你把這個幾個人送到工商局大門口去，那有值班的門衛。”
送幾個人就能拿到一張大團結，樂得那人連忙叫了同伴過來将人都擡上三輪車，拉着?走了。
陸韞喝了五六瓶酒，面不改色，他獨自在深圳打拼的時候喝得比這多多了。桌上起碼擺了三十多個空酒瓶，他從錢夾抽出?一疊大團結要結賬，吳曉夢将錢推了回去，“你怎麽樣，我?煮碗熱面湯給你醒醒酒。”
陸韞喝那麽多酒沒喝暈，吳曉夢這話卻讓他好?像喝醉了一樣渾身發暖，他想起自己?獨自在深圳打拼，喝多回出?租房吐個昏天暗地的時候，沒人為他煮過面湯。他順從地坐了下?來。
喝完了面湯，臨走時，他抽出?幾張大團結放在桌上。被吳曉夢發現?了，拿着?追出?來。
陸韞一眼看到她的襯衫上沾上了油漬，還在敏感?的地方，別開眼，“你收下?，下?回我?再來，你不收，以後我?就不來了。”
吳曉夢拉住他，讓吳能富快速裝了幾斤龍蝦讓他帶回家去，這回陸韞沒拒絕。
陸韞回到家，将龍蝦順手丢在茶幾上就洗澡去了，等他洗完出?來，他爺爺正坐在茶幾旁吃得正香，湯汁濺到了他衣裳上，宋阿姨連忙給他系上了圍兜。
看到陸韞他愣了愣，問?宋阿姨：“這是?誰？”
宋阿姨不厭其煩地重複:“這是?阿韞啊，老爺子，你又忘了。”
.......
回去的路上，兄妹幾人沒了往日的興奮，吳曉夢坐在吳能富的三輪車上，提議道：“咱們可以買個三輪車了，錢夠了，租人家的一個人就要三十塊。”
吳能富有些萎靡，“二姐，你說?那些人會不會來找麻煩？”
吳曉夢想起那些人被陸韞逼着?喝酒的樣子，不覺發笑，“不會的。他們應該不敢再來了。”
他們到了家，動靜驚醒了吳能武，他本就睡得不沉，推了推旁邊的李紅，“你快去聽聽他們賣了多少錢。”
李紅正在做噩夢，夢裏的高個子壓在她身上，那種粘膩的惡心感?如附骨之?疽，她怎麽也掙紮不脫。夢中的李紅胡亂揮舞雙手，一巴掌響亮地拍在吳能武的臉上，吳能武吃痛，狠狠一巴掌打了過去，将李紅從噩夢中打醒。
“放開我?！求求你！”她還沒回過神，哭泣着?求饒。
“你幹嘛，做什麽夢呢？”吳能武不耐煩地呵斥。
吳能武的聲音讓她清醒了過來，李紅渾身都是?汗，喘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她不敢告訴吳能武，吳能武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要她了，她也活不下?去了，這個世道容不下?一個被玷污的女人，李紅又悔又恨，她後悔自己?同意這樣的毒計，又痛恨吳曉夢，本來這些痛苦該她來承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