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年芳幾何
蓁兒一夜未眠。
迷迷糊糊間不停地在刺繡。半夜實在是太困了，針尖好幾次戳到手指，疼得她哇哇叫。
通宵奮戰，終于完成了一幅刺繡作品，這簡直就是她人生第一幅完整的處女秀啊！只是，這效果嘛，确實有點不堪入目，讓人不忍直視。
第二天一大早，趙華便跑到蓁兒的房間。他一進門就吓了一跳，大喊道：“哇！女鬼啊……”
被蓁兒呵斥了一聲，才安靜下來，仔細定睛一看，抖抖索索說道：“姐姐，你怎麽眼圈黑了這麽大一圈！是不是生病了呀？我得趕緊告訴爹爹去，讓他找個大夫過來……”
“慢着！”蓁兒叫住趙華，“你等一下，我正好有個東西，要讓你帶去給爹過目。”
趙蓁兒拿過昨夜的成果，打着哈欠遞給趙華說道：“這是我好不容易繡好的鴛鴦，你快點拿去給咱爹看看，這樣我也能早點結束這禁閉了。”
趙華往繡布上一掃，立馬捧着肚子大笑起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你繡得這是什麽野鴨戲水啊！人家的鴛鴦都是擠在一塊和和睦睦的，你這怎麽一大一小，還隔得老遠？它們這是要鬥架呀！”
蓁兒氣呼呼地坐在凳子上，白了趙華一眼，說道：“你懂什麽呀！趕緊拿過去就是了，爹肯定會滿意的……”
趙華面露難色，站在蓁兒身邊，遲遲不動身。他猶豫不決地說道：“姐姐，你這不是自找沒趣嗎？你說你，這麽大的人了，連這點女工都做不好，可真丢人呀！我看人家徐令儀小小年紀，都比你繡得好。”
“嘿！我說你個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竟敢嘲笑你姐姐！我說你到底去不去？說，去還是不去？”
“姐姐，不是我不想去，我是怕爹看到這兩只野鴨會發火。到時候，不僅你出不了這院子，連娘親都會被連累。到時候，少不了被爹教訓，說她教女無方，管教不嚴。”小不點的趙華用稚嫩的聲音一板一眼地解釋道。
此刻，蓁兒忍住怒氣，轉而挂上親切的笑容，和藹地說道：“華兒，你要相信姐姐！我可是最了解爹爹的人。不過，你把這幅刺繡給爹看的時候，一定要補上一句，說’姐姐她想娘親了’，知道了嗎？”
趙華将信将疑地接過刺繡，說道：“好吧，姐姐，我去試試看。”
此時，趙老爺正在和姨娘一起吃早飯。當趙華突然冒進來，又變戲法一樣拿出那驚世駭俗的作品時，姨娘吓得大氣都不敢喘。
她趕緊用責備的眼神質問趙華，“華兒，你怎麽沒經過我，就把蓁兒繡的東西拿過來給老爺看呢？”她又帶着萬分自責的語氣對趙老爺說道：“老爺，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這麽多年了，我都沒能教會蓁兒做這些女工。免不得您要責怪我不把蓁兒當作親生女兒。可是，我真的很認真在教了。”
趙老爺看着那幅野鴨鬥架圖，若有所思。那一大一小兩只野性未脫的老鴨小鴨，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對鴛鴦。可是……
趙華怯怯的聲音響起，“爹，姐姐說她想娘親了！”
“什麽？”姨娘更像是內心中了一刀般神色憂傷。“老爺，我，我真的視蓁兒如己出啊！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趙老爺聽到趙華的話後，靜坐在那裏，久久不說話，表情并不比姨娘愉悅多少。他眉頭緊鎖，嘴角緊閉，眼睛裏透着傷感。
趙華看着自己的爹娘都一臉苦瓜相，覺得滑稽搞笑。可他也不敢說些什麽，只能自己在娘親旁邊坐了下來，埋頭吃完飯。不得不說，這早飯可真香啊！趙華一大早上東跑西跑，肚子餓極了。
吃得正歡的時候，趙老爺突然發話：“華兒，去把你姐姐叫過來，一家人一起吃早飯吧！”
“爹，我正餓着呢？等我吃完了再去叫姐姐，好不好？”
“滾！讓你去你就去！”趙老爺吼叫道，吓得趙華趕緊放下筷子，飛也一般跑了出去。
蓁兒就這麽恢複自由身啦！
趁着這波東風，她趁勝追擊，在趙老爺慈父之心爆發的時候，又求得一項福利。那就是在下午他和李公子會談的時候，蓁兒可以當面感謝一下李公子的救命之恩。用趙老爺的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非他不知感恩，實在是那天的場景太過丢人，哪有人家的姑娘跑到樹上去的……”
趙蓁兒喜出望外，拉着趙老爺的肩膀，歡快地說道：“太好了，太好了，謝謝爹！我就知道，爹對我最好啦！”情緒太過激動，嘴角的兩個大水泡顯得愈加鮮紅飽滿。
下午，蓁兒讓丫鬟給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細細地将雲鬓梳起，辮成最時新的發髻。一件白底粉色花紋的長裙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
只是，小丫鬟看着她那大大的黑眼圈還有嘴角水泡發起了愁，“小姐，要不要香粉再撲得厚一點？要不然，這樣子，确實有點……”
“好，好，好，再厚一點，厚一點！”蓁兒滿心歡喜，馬上就可以正式見到李隐，和他近距離接觸了。那豈不是想問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清楚。她想好了，這次一定要給他留下一個溫婉淑女的形象，絕對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只有爬樹這一個技能而已。
當蓁兒恭恭敬敬地端着兩杯茶水出現在趙老爺和李隐面前的時候，趙老爺的表情是糾結的。他盯着自己的閨女左看右看，關切問道：“蓁兒，你的臉色怎麽這麽慘白？是不是生病了？”
趙蓁兒被盯得莫名其妙，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小臉，別過去背對着趙老爺。“爹，我沒生病，您不用擔心！”
她把趙老爺的反應歸結于他年紀大了，不解風情。這時，她低眉淺笑，走向正襟危坐的李隐，舉起茶杯遞給他，說道：“李隐哥哥，前幾日多虧你救了我。我本該早點當面答謝的，只不過這幾日我一直被其他事情耽誤了。大恩大德，難以為報。小女子奉茶一杯，望恩人笑納！”
李隐柔和的目光看着蓁兒，爽快地接過茶，說道：“小事一樁，不必挂在心上。”
趙老爺坐在旁邊，補充道：“李賢弟，這怎麽能說是小事呢？你是蓁兒的恩人，更是我們全家的恩人。來日方長，我們全家都會記住你的搭救之恩的。”
不過，趙老爺話鋒一轉，對着正在旁邊傻看着李隐喝茶的蓁兒說道：“我說閨女，有一點你可真是糊塗了。李賢弟是你爹我的好友，你怎麽能叫他哥哥呢？你應該改口叫’叔叔’，知道嗎？”
聽到這話的李隐喝茶的動作有些停滞，顯然他對這個提議頗感意外。可是，趙老爺這麽說，道理上完全是這個理，他也無法反駁。
“爹，我……”蓁兒可不想這麽叫李隐叔叔，她想據理力争一番。
這個時候，不知從哪兒來的趙華跑進大廳，撲到李隐身上，大聲說道：“李大叔，上次你買給我的彈弓被我姐搶走了，你今天再陪我去街上買一副吧！好不好嘛？”
蓁兒內心懊惱，趙華這個豬隊友，關鍵時刻，非要跑出來拆臺。她盡量裝出平靜的樣子，希望自己的親爹和李隐都沒注意到趙華話裏的關鍵信息。只要他們不提，那她就當作沒有發生過！那她還是溫柔淑良的趙家大小姐。
李隐并沒有什麽表情，他對着趙華點點頭，又看向趙老爺，說道：“既然侄女侄兒都喜歡，那我再買一副便是了。”
蓁兒要暴躁了！這都哪門子的事兒呀？什麽叔叔侄女的，她聽着就着急，一着急，嘴上的水泡更痛了。她控制不住小聲地“哎喲”了一聲。
趙華立馬應聲看過來，他看着蓁兒的白色臉蛋，忍不住大笑起來，“姐姐，你今天是在扮女鬼嗎？現在比早上看起來更像了！哈哈哈，真好玩，幫我也扮上吧……”
蓁兒的怒火，簡直要從頭頂的頭發絲上溢出來。她在內心勸誡自己，“要淡定，要淡定，一定要溫婉，千萬不能露餡！”
面對趙華童言無忌地挑釁，蓁兒強顏歡笑道：“小孩子，不懂不要亂說話哈……”
慌亂之下，蓁兒沒有忘記這次來見李隐的使命，她可是帶着任務來的。今天，她可要想辦法打探到李隐的個人信息，千萬不能被小屁孩打亂節奏。
于是，她佯裝被趙華的話兒給笑到，捂着嘴嘻嘻哈哈地看着趙老爺，然後又努力自然地往李隐身邊挪了兩步。狀似随意地問道：“李隐哥哥，啊不，叔叔，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奧？”李隐和趙老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過，李隐還是平和地回答道，“可以。”
“那個，就是那個……”蓁兒突然扭捏起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攥緊拳頭，鼓起勇氣，眼睛一閉，問道，“叔叔，您今年，年芳幾何，啊不，貴庚啊？”
李隐溫潤如玉的臉龐上明顯微微躊躇，他不知道這小姑娘為什麽要問這個。不過，還未開口回答，趙老爺的呵斥聲就傳遍整個趙府：“住口！蓁兒，你怎麽能随便問長輩年紀呢，真是我平時太過溺愛，寵得你都不知禮數了。”
“可是，爹……”蓁兒還想給自己争取機會。
“可是什麽？還不趕緊回房去。難道還想關禁閉嗎？”
一聽說要被關禁閉，蓁兒馬上慫了。她趕緊低頭認錯，弱弱地說道：“爹，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回去了。”說完，她戀戀不舍地看了李隐一眼，可他并沒有什麽表示。
就在蓁兒轉身離開大廳的時候，聽到趙華在背後大大方方地說道：“李大叔，我姐姐還讓我問你有沒有娶老婆呢？”
額……本來蓁兒還留戀此地，現在趕緊捂着自己的臉，狂奔逃走。
今天這也太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