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癢 如果沒有那次刺殺就好了
蕭晟聲音極低, 語氣暧昧:“等會兒再喝不遲,先把要緊事做了。”
沈纖纖呆愣一瞬,見他目光灼灼, 驀然意識到他口中的要緊事是什麽。
兩人先時歡好次數不少,她也逐漸習慣。可此時莫名的抵觸,不願遂他的意。
她假作不懂他話裏的暗示, 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喝水之前的要緊事是倒水, 我這就去給你倒, 你等一下。”
“嗯?”蕭晟皺眉,心裏燃起的火苗頃刻間被澆滅了大半。
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這一遲疑間,沈纖纖迅速抽身下床,走至桌邊,倒了一杯水。
穩了穩心神, 壓下心中種種情緒,她才端着茶盞一步一步走到床畔, 笑容甜美:“來,九郎, 喝水。”
晉王表情有片刻的凝滞, 也不好說自己根本就沒想喝水。
他伸手接過茶盞,一仰脖喝了個幹淨。
沈纖纖将空茶盞放回去, 重回床上,安安靜靜躺在裏側。
如意閣又恢複了安靜。
晉王殿下卻平靜不下來, 心裏那點欲念在不停地翻騰,身體也脹得難受。
他略一思忖,自錦被中伸出一只手,佯作無意放在了她柔軟的身體上。
被吵醒了一次後, 沈纖纖清醒不少。此刻她雖然雙目緊閉,卻無絲毫睡意。
身上驟然多出一只手,她立時就察覺到了,也明白他此舉的暗示意味。
然而她心中不快,偏偏就不肯讓他稱心如意。
沈纖纖呼吸均勻,一動不動,只當自己是一根木棍。
在晉王多出來的那段記憶裏,他夜間一伸手過去,她就會笑着把他手拿開,嬌滴滴地要他別鬧。
随後他會極其自然,将人拉過來親吻,之後一切順理成章。
區別只有盡興和不盡興而已。
今晚明顯不同于以往,不知是她有意不願還是睡着了。
蕭晟手指輕輕點了一下。
沈纖纖呼吸均勻綿長,毫無反應。
晉王心裏一陣氣惱。
這麽快就又睡着了?
他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她倒是好眠。
可他剛推醒過她一次,又不能再次說自己口渴要喝水。
但是身體又着實脹得難受,他咬一咬牙,掀開錦被,起身經由暗門去了淨房。
沈纖纖悄悄舒一口氣。
氣悶了半天,直到這會兒才稍微覺得快意了一些。
她在黑暗中作一個鬼臉,再次入睡。
晉王回來時,已是許久之後了。夜燈黯淡,床帳裏的王妃睡得正沉,如雲的墨發堆在頰側,雙手松松半握放在錦被外面。
蕭晟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掀被躺下。
想了一想,他又捉着她的手,小心放在錦被裏。
沒再松開。
次日清晨,軍號聲一響,沈纖纖就睜開了眼睛。
昨夜雖然被叫醒一次,但好在後來睡得還不錯。
她緩緩吐一口氣,一偏頭,見晉王并無要起身的跡象。
昨夜之事湧上心頭,沈纖纖心情複雜,扯了扯嘴角,好奇地問:“軍號響了,王爺不起嗎?不去打獵了?”
晉王唇角微勾,指尖還纏着她一绺青絲,懶洋洋道:“不去了,告了假,接下來幾天都不去了。”
沈纖纖微微一驚。
下一瞬,聽他又道:“專心陪着卿卿解悶,可好?”
沈纖纖勉強笑笑,心想,不好,一點都不好。誰想讓你陪了?
晉王勤勉,一向早起,今日有機會賴床,卻也睡不着,百無聊賴。
身側躺着他這麽一個人,還有一绺頭發被他握在手裏,沈纖纖連睡回籠覺都沒心情。
她盯着床帳看了一會兒,小聲商量:“王爺,要不咱們還是起吧?”
“唔,也可以。”
沈纖纖睡在裏側,不好行動。往常都是待晉王起身後,她再慢慢穿衣。
然而今日蕭晟動作極緩,他懶洋洋下床,走至衣架邊,取下衣衫。
他并不急着穿好,而是返回床畔,将衣衫遞給王妃。
沈纖纖怔了一瞬,輕聲提醒:“這是你的。”
兩人衣服放在一處,但區分還是很好區分的。
蕭晟眉梢微挑,嗤的一聲輕笑:“想什麽呢?不是給你穿,是讓你伺候本王穿衣。”
沈纖纖阖了阖眼睛。
她以前哪曾給他穿過啊?他幫她還差不多。夜間第二次沐浴之後,她身上沒力氣,寝衣基本上都是他給她穿的。
其實她知道,尋常人家也有妻子幫丈夫整理衣衫。
她給他穿衣也沒什麽。她心裏明白,可就是莫名的不舒服。尤其是他還用了一個“伺候”,更讓她覺得刺耳。
沉默了一瞬,沈纖纖起身下床,站在他身側,伸手比劃了一下,嬌聲婉拒:“可是,你太高了,人家夠不着,你自己穿嘛。”
“夠不着?”晉王笑得雲淡風輕。
沈纖纖輕輕點一點頭,怯怯地看着他,聲音嬌柔輕軟:“嗯,需要擡手仰頭,不方便。”
晉王作勢認真思考了一下,緩緩說道:“你可以站在床上。”
他伺候她穿衣時,還直接抱在腿上呢。夠不着不是拒絕的理由。
沈纖纖先時還抱有的一絲期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扯一扯嘴角:“不必了,我站在腳踏上就行。”
“唔,也好。”
晉王雙臂微張,任由王妃更衣。
沈纖纖強行壓下種種情緒,幫他穿好外衫。系腰帶時,她一時壞心,猛地用力,收緊了腰帶。
頭頂忽的傳來一聲隐含不悅的“嗯?”
他音色偏冷,也不多話,只這簡簡單單一個字,就讓沈纖纖心裏陡然一驚。
這不是那個可以任她胡鬧的九郎,并不會無限的包容她。
沈纖纖心尖一酸,頓時沒了玩鬧的心思,屏息凝神,默默将他腰帶系好:“好了。”
晉王垂眸端詳,繼而給出個評價:“還行,明天繼續。”
沈纖纖喉頭梗了一下,沒有應聲。
她也只主動請他幫忙穿衣一次,他這是要她天天伺候嗎?
兩人穿好衣服,簡單洗漱過,就有人呈上早膳。
晉王雙手抱臂,瞥了一眼王妃,示意她布菜。
沈纖纖再一次嘗試撒嬌:“九郎,人家不想……”
蕭晟嗤的一聲輕笑:“嗯?”
她這才幾次就說不想?他失憶時天天給她布菜盛湯,他說什麽了嗎?
情知撒嬌無用,推拒不得,沈纖纖索性放棄,直接坐在他下首,默默布菜。
其實早年在兖州,給沈明通夫婦做養女時,為表孝心,她也曾伺候他們用膳。
但那時跟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
此前她從未想過被晉王要求布菜。
以前她只要一哭一鬧一撒嬌,不管做什麽,他都立刻答應。可現下,一丁點都不管用了。
若有若無的恐慌彌漫在心頭。
一頓早飯吃完,她心裏更憋悶幾分。
晉王很顯然心情不錯,用過早膳後,還邀請她一起外出消食。
上苑風光極好,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出來散步。
停停走走,不知不覺又看見了遠處的竹樓。
沈纖纖忽的一陣心酸,前天晚上兩人還親近甜膩,他這一恢複記憶就不一樣了。
按理說,他決定将錯就錯,日子繼續過下去。她應該放心歡喜才對。可是他們相處中的細節變化,讓她那些歡喜逐漸被茫然所取代。
見王妃沒有跟上來,蕭晟刻意放緩了腳步,微微皺眉:“走不動了?”
不是還要借故讓他背吧?
“沒有,這才走了多久,哪會走不動?”沈纖纖搖一搖頭,随手指着前面的花,胡亂說了一句,“只是覺得這花還挺好看的。”
蕭晟擡眸瞥了一眼,認出是墨菊,王府正房院內種的就有。
她這是想回去了?
他淡淡地道:“再過幾天秋狩就結束了。”
話題轉得有點快,沈纖纖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應了一聲,以示知曉。
少時一回到房內,晉王便又重提荷包進度。
沈纖纖心中煩悶,又推拒不得,每一針都紮得異常兇狠。
晉王眼角餘光瞧見她這動作:“啧,你這是紮小人呢?還是做荷包呢?”
“當然是做荷包了。”沈纖纖悻悻地道,到底是稍微收斂了一些。
她心中不樂意,所以做荷包時,有意拖延,也不要花樣,只作最簡單的樣式。
到得晚間入睡時,為防止她過早睡着。兩人剛躺到床上,晉王的手就放在了她的柔軟處,還輕輕打了個旋。
暗示意味極濃。
沈纖纖身子登時一僵。
蕭晟略微偏了頭,聲音喑啞:“卿卿?”
白天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沈纖纖壓根沒這方面的想法。
她略微思忖了一下,聲音嬌軟,可憐兮兮:“不行的,我月事來了。”
蕭晟滿腔欲/火被澆滅得幹幹淨淨:“什麽時候的事?”
“剛才沐浴的時候發現的。”
晉王皺眉,在記憶中搜尋了一番:“我記得上個月,好像不是這個時候。”
“這種事情,哪有一成不變的啊?還不能提前了?再說我月事本來就不準。”沈纖纖一臉無辜,振振有詞。
對于女子月事,晉王到底也不是非常了解,有些掃興,但也沒說什麽。
他起身去了淨房,草草解決。
誰料想,次日清晨,王妃躺在床上不起身了。
別說給晉王穿衣,她連自己穿衣都不肯。
“怎麽回事?”蕭晟雙眉緊蹙,居高臨下看着她。
沈纖纖蜷縮着身體,額發微濕,哼哼唧唧:“難受,肚子疼。”
也不枉她特意将頭蒙在被子裏一刻鐘,才做出冷汗涔涔的模樣。
晉王深吸一口氣:“疼成這樣?”
“嗯。”沈纖纖點頭,眼尾泛紅,“可能是昨天吃了涼的。”
“你昨天……”蕭晟已到嘴邊的“什麽時候吃涼的了”被他及時吞下。
秋狩期間,飯菜送來的不及時,基本上都是正好可入口。
她布菜并不熟練,吃的又慢,待到後面飯菜變涼,好像也不稀奇。
蕭晟雖不通醫術,可也聽人說過,女子月事期間忌生冷。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自行穿上衣衫:“你先忍耐一會兒,我去讓人請太醫。”
沈纖纖連忙伸手去拉他衣袖,出聲阻止:“哪有為這種事情請太醫的啊?我還要不要見人了?”
說話間,她已不自覺帶上了哭腔。
晉王擰了眉,心中煩躁:“那你說怎麽辦?你不是難受麽?”
沈纖纖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回答:“歇幾天,多喝點熱水,差不多也就好了。請太醫的話,興師動衆,恐讓人笑話。”
蕭晟面色沉沉,心想,還真沒人敢因為這種事情笑話他的王妃。
沈纖纖又忖度着問:“等實在受不住,再請太醫,好不好?”
見她波光潋滟的眼眸中寫滿了懇求,蕭晟移開視線,略一沉吟:“既如此,那就先看看。”
沈纖纖悄然松了一口氣。
她幹脆連荷包也不做了,泰半時間都抱着一個湯婆子躺在床上。
蕭晟即使有心支使她,看她這模樣也沒法開口,只能暫時壓下,等以後再說。
若在以前,沈纖纖肯定借機撒嬌胡鬧。但接二連三的失敗後,她清楚地意識到撒嬌哭訴都對他沒用,也就不再浪費這精力。
為期十天的秋狩很快結束,一行人動身返回。
依着來時的順序,衆人回到京城之後,再各自回府。
沈纖纖坐在馬車裏,聽着外邊的聲音,思緒萬千。
不過才十天光景,對她而言,就像是過了很久一樣。
終于到了晉王府門口,馬車停下。
沈纖纖撩開車簾,見晉王已翻身下馬,大步過來,長臂一伸,直接将她抱了下來。
重新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裏,沈纖纖恍惚了一瞬,下意識攬住了他的脖頸。
這個時候,她感覺好像還是一樣的。
一回到正房,蕭晟就開口問:“這幾天不難受了吧?”
“嗯?”沈纖纖有點茫然。
晉王慢悠悠道:“外面墨菊開得好,荷包就繡上它吧。”
他記得,她很喜歡墨菊來着。
沈纖纖面色不易察覺地一僵,心裏突然就有點發堵。
其實做荷包真的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但他在問她是否難受之後,緊接着提荷包,無端地就給她一種,他在催促她的感覺。
這七天不還沒結束嗎?催什麽催?!
心裏這麽想着,但她口中卻輕聲答應:“哦,知道了。”
當天晚上,她甚至抱着湯婆子拿起沒做完的荷包又紮了幾針,心內憤憤不平。
憑什麽他一天一首情詩,她就要七天一個荷包?
這兩者哪能相提并論了?而且最簡單版沒花樣的還不行,還非要墨菊圖樣。
墨菊那麽多瓣,他就是在故意折騰她!
沈纖纖越想越氣惱,越想越委屈。
晚間睡覺時,她假裝睡着了,佯作無意,狠狠踢了他一腳。
可惜她運氣不好,這一腳不偏不倚踢在他小腿上,硬邦邦的。她腳趾發痛,淚水霎時間湧出眼眶。
早知道該穿襪子,該換個地方踢的。
她心內懊悔自己的沖動,又害怕他借機找她麻煩,眼淚掉得更兇了。
蕭晟不提防被她踢了一下,疼倒也不疼,只是非常意外。他低聲問:“怎麽了?”
他音色本就偏冷,暗夜中聽來冷意更重。
沈纖纖心裏一慌,念頭急轉,幹脆也不睜眼,兩腿胡亂動了幾下,口中呓語一般低聲喚着:“九郎,九郎……”
“嗯?”蕭晟雙眉緊鎖,側身看去。
夜燈黯淡,只見她雙目緊閉,眉心微蹙,臉上淚痕清晰可見。
“卿卿?”他低聲輕喚,她毫無反應。
他猜測多半是做了噩夢。只是不知她夢到了什麽,竟在睡夢中哭叫亂踢,還叫着他的名字。
看她漸漸安靜下來,他才又重新躺下。
沈纖纖暗舒一口氣,還好,這一節算是過去了。
腳趾還在隐隐作痛,她只能盡量忽略,努力入睡。
次日清晨,沈纖纖醒來時,已不見蕭晟身影。
秋狩十日,有大量政務堆積。蕭晟回京之後,格外忙碌。
對沈纖纖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好事。他早出晚歸,忙得沒時間折騰,她不用管他穿衣的事,也不用替他布菜。
如果他能再忙一點,那就更好了。
不過這天晚上,晉王回來的較早。
用膳時,侍從退下。他一動不動,擡眸看着她:“卿卿?”
沈纖纖深吸口氣平複情緒,默默布菜。
蕭晟眉梢微挑,看來這些日子有用,她現下不就挺乖覺嗎?
等過段時日,兩人扯平了,就不用再支使她布菜了。
說實話,還不如他自己吃方便。
晚間正房點了好幾盞燈,亮如白晝。
飯後晉王看書,王妃做荷包。
他偶爾擡眸瞥,見她專心致志做針線,側顏溫柔美好,罕見的恬靜。
殊不知沈纖纖正在心裏碎碎念,為什麽非要是墨菊?
晉王心念微動,曠了好幾日,他難免有些心癢,緩步踱至她身後,低聲問:“潮汐退去沒?這都七八天了吧?”
沈纖纖一陣心虛,放下荷包,悵然回答:“沒有呢。”
“還沒結束?”晉王眉峰緊蹙,“這得找太醫了吧?”
沈纖纖點頭附和:“嗯,可能是。”
蕭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詢問:“你昨晚做了什麽夢?”
“你怎麽知道我做夢了?”沈纖纖一臉驚訝,“我跟你說過了?”
“沒,猜的。”
沈纖纖早就想好了說辭,此刻也不慌亂,輕聲說:“哦,我夢見那天在京郊遇刺,王爺舍命救我。我想幫忙,卻幫不上,心裏着急。後來就不知道了……”
她聲音軟軟,蕭晟不由地想起當日場景,以及她那句“王爺因救我而受傷,我自然,自然也會動心……”
蕭晟輕笑一聲:“原來如此。”
沈纖纖扯一扯嘴角,心想,如果沒有那次刺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