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一陣劇烈耳鳴,所有聲音都短暫地消失了。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靠在椅子扶手上。
“季叢同學,你怎麽了?”
他睜開眼睛,楚月老師正擔憂地看着他:“你還好嗎?”
“頭疼。”季叢喘了口氣,“老師,我頭疼。”
“要不要緊?”
季叢緩了一會,搖搖頭:“老毛病,我馬上就好了。”
楚月看了看他的座位:“這是檀玄同學的位置。”
“……嗯。”
“剛才他走的時候,告訴我會有個朋友來,讓我關照一下。”楚月說,“原來是季叢同學。”
季叢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層關系,他臉上不由更熱了,也把剛才腦海中聽見的聲音忘記了:“……他胡說八道,別管他。”
楚月只是笑着:“如果身體不舒服,好好坐這裏休息一下,檀玄同學不會介意的。”
“……謝謝老師。”
舞臺上傳來了低沉而悠遠的鐘響。
季叢聞聲轉過頭,看見檀玄在陰影裏,低頭專注地擺弄設備,播放鐘聲。
那姿态,仿佛真的讓季叢看見他站在塔下敲着鐘的模樣。
又仿佛真的在什麽地方,曾經看過這個畫面。
鐘打了六下後聲畢,負責旁白的同學,盡職盡責地讀完最後那段經典的結尾:
“……那時候,柔嘉在家裏等鴻漸回家來吃晚飯,希望他會跟姑母和好,到她廠裏做事。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機無意中包涵對人生的諷 刺和感傷,深于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在檀玄回來之前,季叢就悄悄起身回到自己班級了,昏暗的燈光下,幾乎沒人察覺他穿梭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麽,檀玄躲在道具後低頭的畫面,配合着鐘聲,一直萦繞在季叢的腦海,怎麽也甩脫不掉,讓他有些深思不屬。連帶着午休時,孟饒問他演得怎麽樣,他也沒聽進去多少。
下午就進入了合唱比賽的環節了,同學們修整之後又出發去報告廳。因為這是集體活動,不像上午的表演,一舉一動都能被觀衆察覺,所以同學們普遍都比較放松。
“我們一定要打起精神來,記住之前練習時候老師說的要求,一定要唱齊,有氣勢,知道嗎?”沈映反複囑咐着,但并沒有得到多少回應。
因為是倒序上場,很快就輪到了十班。
十班唱的是《光陰的故事》。
楚月老師換了一件黑色半身裙和絲綢披肩,走到舞臺中央。她負責充當所有班級的指揮,在等同學們都準備好後,她向控制室做了個手勢,于是音樂起。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
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曾經無知的這麽想”
同學們跟随着楚月的指揮,開始唱起來。
季叢站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聚光燈打在他臉上,熱而刺眼,晃的他看不清觀衆席上的的人。
“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裏
它天天的流轉
風花雪月的詩句裏
我在年年的成長”
他想将目光集中在楚月身上,但移動視線的時候,無意中掃過第一排角落的那個位置。
二班的學生這次都滿滿坐着,檀玄也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應該已經看着季叢很久了,所以當後者視線掃過的時候,和他撞個正着。
他們兩個人的位置和上午的時候完全颠倒過來,現在他在臺上,而他在臺下。可是季叢就是做不到像檀玄那樣坦然,從容。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
改變了一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
等待的青春”
因為這首歌節奏很清晰,因此排練的時候,班級設計了一個非常傳統的集體動作,那就是在高潮部分開始左右擺動身體,呈現出波浪的效果。
這本來沒有什麽問題,但是被檀玄注視着,季叢總覺得自己像一面笨拙擺動的旗幟,看上去十分愚蠢。他忍不住悄悄看了檀玄一眼,想在對方臉上搜尋是否有嘲笑的痕跡。但檀玄的神色只是平靜,甚至稱得上是專注,仿佛臺上表演着的,是什麽非常莊重的節目。
不知道是不是臺上燈光太強烈,季叢的臉又開始發熱了。
放學後,一切如常,洗漱,晚飯,自習。
等九點下了晚自習,季叢背着書包回到宿舍,路過樓下公用電話的時候,盯着話筒看了會,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拿起話筒,慢慢撥下一串號碼。
08485468。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記得這麽清楚。
“嘟——嘟——嘟——”的一聲聲等待中,季叢有些後悔,又想着,肯定會是某個不認識的和尚接電話,那麽自己……
電話那頭“咔噠”一響,被接起。
“喂,你好?”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季叢好一會沒說話。
他沉默,那邊也安靜着。兩邊的呼吸聲通過電流,在空氣中起伏。
最後季叢猛吸一口氣,湊近話筒,飛快說了句說:“……那什麽,今天演得不錯。”
唯恐聽見答複似的,他馬上挂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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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那段,其實寫的是季叢腦海中的聲音和舞臺上角色對白彼此交錯的情況,可能寫得有點亂
## 19
六月快結束的時候,也到了季叢和老爹約定的日子。
他空出一個周日,特地回了趟季家收拾東西。夏日的午後,別墅區裏日光大盛,一切都寂靜。他沿着熟悉的道路,推開後院的門,經過那三色垃圾桶,走進後廚。
廚房的桌子上放着洗淨的碗筷,阿嬷穿着涼衫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搖着扇子。
聽到門口的動靜,她馬上就睜開眼睛:“叢叢嗎?”
“嗯。”季叢靠在廚房門口,沒有立刻走進去。
“長得高了,不過沒怎麽黑。”阿嬷眯起眼睛打量他,笑了,“讀書辛苦吧?快來喝點水 。”
季叢看着桌上那碗涼好的霍香茶,走過去,拿起來,仰頭飲盡。
“有沒有想阿嬷?”
“想。”
“阿嬷一直盼着你回來。”
季叢把碗放在桌上,午後的陽光從窗戶射進來,照在瓷碗邊緣,很耀眼。
“阿嬷,我這次是來拿東西,打算搬出去。”他說。
“……不回來啦?”阿嬷輕聲問。
季叢覺得喉嚨發澀:“不回來了。”
阿嬷點點頭,扶着桌子慢慢站起來,拿起鑰匙走到季叢的房間,替他開鎖:“叢叢,挺好的。這樣也挺好的。”
季叢走進自己的房間,這裏被打掃得很幹淨,沒有什麽灰塵,只是因為過于簡陋,而不像個年輕人的房間。
他的東西非常少,把被褥用麻繩紮起,接着拿一個紙箱把秋冬衣服,鐵架上的零碎東西和舊書裝起來,剩餘衣服則都裝進了書包裏。如此,一個卧室就被清空了。
走的時候,季叢來到書桌前,拿起那個裝着玻璃糖的塑料罐,貼在胸口。罐子被日光照得暖暖的,讓季叢的胸口也升騰起某種異常柔軟而脆弱的情緒。
他挨個把行李搬到後院,然後仔細捆綁在一輛二手老坦克上,不用說,這也是從老爹那廢品回收站裏扒拉來的。
阿嬷原本想幫忙,但季叢一直說“不用”,便只好站在門口看着他忙忙活活,進進出出,看着他準備好所有,看着他們走到分別的時刻。
季叢滿頭大汗地來到後廚門口,那是預備告別的意思。他頭發濕漉漉的,舊短袖也被汗水漬得一塊深一塊淺。
阿嬷心疼地看着他:“以後……我們叢叢就是一個人了。”
“我沒事的,阿嬷。”
“你在外面,留點神,不要被人家騙了啊。”
“阿嬷你放心,我和老爹認識好幾年,他幫我很多次了,信得過。”
“你還年輕,我就是怕你吃虧。”
季叢擦了把汗,笑了笑:“不怕,我精明着呢,只有別人吃我的虧。”
阿嬷從衣袋裏拿出滿滿一把玻璃糖,塞到季叢手裏:“叢叢,快到六月底了,阿嬷還以為可以做點菜,給你好好過個生日。這些,你拿着。”
季叢得雙手抓着那些玻璃糖,才能不讓它們從指縫間漏下去,他托着它們,好像正托着這位長輩對他這些年來所有的溫情與關懷。
“就是個普通日子,記着它幹什麽。”季叢指了指自行車上滿載的行李,“這就是我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阿嬷,你該替我高興。”
阿嬷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她看着季叢的臉,英俊漂亮,神氣極了。一眨眼的時間,當初被領回來的那個孩子,就長成這麽大的少年。
她衰老的眼裏浮現出許多往事,神色複雜:“叢叢,阿嬷對不起你,也不能幫你什麽……阿嬷只盼着叢叢以後能過得好,有出息。”
推着自行車朝外走的時候,季叢想起了什麽,轉頭問:“阿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