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露出了笑容。
但……好像還不錯。
雲照山腳專門開辟出了一個停車場,裏面停滿了各種私家車和大巴。
背後有輛藍色的公交車剛剛停靠在站點,一個女老師舉着小旗,帶着一群孩子挨個上車,看起來像在春游。孩子們每人頭上都戴着黃色的小圓帽,青春無限,笑聲一片。
季叢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老爹說的人,那是個黝黑的中年漢子,看到他有點驚訝:“高中生啊?”
“嗯。”
“這麽小就出來幹活。”
“沒辦法,”季叢淡淡說,“我需要錢。”
漢子笑了笑,把一個泡沫塑料盒子遞給他:“怕丢人嗎?”
“要錢就不要臉面。”
“好,”漢子指了指盒子,“雖然這冰棍便宜,但薄利多銷,趕上周末,一天也能賺個百八十塊的。”
八點鐘的太陽漸漸從山後面升起來,整座山的山頂都浸泡在缭繞的雲霧之中。
“瞧今天的日頭,多好。是個掙錢的好日子。”漢子望了望天,道,“你吃不吃得苦?”
“吃得。”
“話先別說太大,”漢子笑道,“你以前上過香吧?”
“沒有。”季叢說,“我不是屏市本地人。”
“噢,”漢子點點頭,“這上山有兩條路,一條是公交直達,一條是人工走道。你如果不嫌累,就沿那條走道一路往上,周末步行上山的人多。等到了半山腰,就只有石階了,那裏生意更好。”
“謝謝,太陽下山前,我一定把東西還回來。”季叢背起箱子的吊帶,将它挂在胸前,“錢是幾幾開?”
“你是老爹介紹來的,別提這個,”漢子擺擺手,“我們不占小孩便宜。”
山道修得着實陡峭,而且拄着登山杖上山的人也不少,一看就是遠道而來的香客。也有家庭出游的,父母帶着孩子,說說笑笑往前走。
季叢背上背着包,身上穿着外套,而胸前的泡沫箱子重量不輕,寒氣從縫隙裏洩在胸膛上,汗水又緊貼着後背,冷熱交織,的确不好受。
所幸春日人多,興致高,季叢相貌又格外出衆,因此頗得女香客和孩子們的青睐,生意相當不錯。且走且停,等到半山腰,時間已近下午了。
他在公交站點上用面包和礦泉水解決了午餐,稍作休息後,繼續沿着山道向上。
半山之上,和半山以下,完全是不同的場景。
地面和枝葉上都是濕的,空氣也帶有潮氣,像是剛剛下過雨的樣子。
樹林參天,遮蔽日光,溫度都被隔絕在外,樹蔭下,只留一片啁啾鳥鳴。人影也變得稀疏,竹子經常垂落下來,遮擋視線,一旦走出五步開外,人聲就遠了。
百來米後,去路上屹立着一座山門,遍布青苔,門額題字“勅賜靜塵寺”,門後山道筆直,一路向上。
季叢在那條山道後賣完了最後的冰棍,便靠在青石扶手上,清點着那厚厚一沓零錢。他很快點畢,将錢折好,放進貼胸的口袋。
一百一十五塊零半角,不錯了。
再歇一會,他就打算掉頭回去。至于上面……
季叢擡頭望了望,最高處是座巨大的影壁,上繪維摩诘變圖,背後林海寂寂,極是肅穆巍峨。
他不信佛,那裏就不去了。進去也是攪了香客興致。
正這樣想着,旁邊的林子裏,忽然竄出一只三花貓,沿着青石扶手一路向下,走到季叢身邊時,碧綠的眼睛和他對視半晌,一躍而上,跳上了他胸前的泡沫箱子。
季叢一驚,差點沒從臺階上跌下去。
一個穿灰袍的青年和尚沿林間小路跟着跑下來,左顧右盼道:“三寶!三寶!……人呢?”
季叢心裏像是被什麽撥動,輕輕咯噔響了一下。
青年找了半天,終于看到季叢胸前的那只貓:“好啊,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他匆匆忙忙走到季叢身邊,伸手要抓那只貓。結果貓随即又跳落在季叢腳邊,環住腳脖子,不動了。
青年急得滿頭大汗,只好對季叢合十道:“這位檀越,對不住了。本寺的貓脾性不好,多有冒犯。”
季叢看着盤在自己腳邊的毛茸茸一團,覺得這貓有點特別,不由多問了一句:“……它叫三寶?”
青年笑道:“佛法僧為三寶,首座覺得這恰好與貓的三色對應,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正說着,最高處的影壁後面走出一個高瘦的人影,遠遠問道:“湛光,怎麽了?”
青年與季叢聽了,都是一怔。
青年趕緊回頭答道:“師叔,三寶又跑了。”一邊急急忙忙蹲下去,去抓地上的貓。
三寶沿着季叢的腿竄上胳膊,又跳回到泡沫箱子上趴下來,懶懶搖動着尾巴。
“三寶向來就是這樣,你又何必多拘束它。”高瘦的人影沿着石階慢慢走下來,“你師父讓我來知會你,聲音不要再這樣大了,會打擾到客人。”
青年老實點頭:“師叔,湛光知錯了。”
那人影注意到一旁的季叢,愣了愣,才說道:“季叢?你在這裏。”
“好巧,”季叢閉了閉眼,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在哪兒都能遇見啊,檀玄。”
湛光好奇地看了看季叢:“師叔,你們認識嗎?”
檀玄斟酌了一下,說:“他是我的同學,我與他見面的時候,你還不在。”
“噢,原來是這樣,”湛光恍然大悟,連連道,“失敬了,失敬了。”
檀玄伸出手,輕輕朝那貓招了招:“三寶,過來。”
三寶叫了一聲,看看季叢,戀戀不舍地從箱子上起身,跳到檀玄懷裏。
“師叔,它就只聽你的話,”湛光抱怨道,“平常影子都不見着,這次還糾纏客人。”
檀玄搖了搖頭:“随它去吧。”
湛光看起來有二十多歲,一身灰布袍,脖子上挂着珠串,圓圓的頭頂光溜溜的。而旁邊的檀玄只穿了件白色短衫,下面是黑色長褲,頭發很短,看起來比青年要更年輕,對方卻一口一個“師叔”,連帶着季叢也跟着沾了光。
感受到季叢打量的目光,湛光奇怪道:“這位檀越,怎麽了?”
“你為什麽叫他師叔?”季叢問,“他和我一樣,就是個高中生。”
“我的師父是靜塵寺住持,所以輩分高了一點。”檀玄替他解釋,“檀玄很慚愧,擔不起這個稱呼。”
“師叔穎悟,我輩萬不能及。”湛光雙手合十,堅定道:“檀玄師叔定能早日證得阿羅漢果,接過首座衣缽。”
“湛光,不多話。”檀玄說。
湛光還想再說:“我講的都是事實,您不用自謙。”
“湛光。”
“咳,湛光明白。”湛光老實閉嘴,看這裏沒自己什麽事了,便沿着山階順道回去,“我去幫師父澆菜園子,師叔會友,湛光不打擾了。”
湛光走後,季叢和檀玄面對面站着,良久都沒有說話。山道上的香客中有個別奇怪地看了看這兩個年輕人,不懂其中是什麽緣由,只能繼續往寺裏走。
“季叢,你看起來很累。”還是檀玄先開口,他拿出一塊手帕遞過去,“要擦擦汗嗎?”
檀玄站在高的臺階上,季叢需要仰視着才能看到他的臉。季叢意識到自己此時寒酸狼狽的樣子,手心不由慢慢攥緊了,他胸口翻攪出一股奇怪的情緒,使他覺得異常難受。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不用了,反正都髒了,沒必要。”
檀玄看見他胸前的箱子:“你在這裏做生意?”
明知故問。
季叢“嗯”了一聲:“不算生意,就是做點小買賣掙錢。”
“你經常這樣打工嗎?”
問題真多。
季叢又“嗯”了一聲。
“為什麽要這樣辛苦,”檀玄說,“他們……對你不好嗎?”
“什麽他們?”
“……我是說,季家。”檀玄頓了頓,繼續說,“他們收養你,應該盡到照顧你的責任。”
“我是我,季家是季家,我的事情他們管不着。”季叢神色變得有些防備,“而且,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很抱歉,季叢,我是不是又讓你不開心了?”
季叢一愣,說:“沒有。”
他移開視線,看着不遠處碧綠的竹林:“檀玄,我和你本來就是不同的人。我說了,別和我沾上,沒好事。”
檀玄沉默了一會,擡頭看了看天色,說:“遠來即是客,你不介意的話,請進去落腳歇一歇。”
“不用……”
季叢剛想開口拒絕,可此時,天上忽然細細密密地下起雨來。
一點征兆都沒有,太陽還好好地挂在天上,結果青天白日地就往下落水。一開始還細如牛毛,幾乎覺察不到,季叢臉上覺得不太對勁,伸手往空中接了一接。就這幾秒內,雨水瞬間如注般劈頭蓋臉砸下來。
檀玄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