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永壽宮大門緊閉守門的宮侍在門後面昏昏欲睡, 突然傳來敲門聲被瞬間吓醒,連忙去開門生怕是太後又回來了,太後也是守到半夜才回去休息, 他們也兩天沒休息了, 都不容易啊。
前天晚上,他們這些宮侍一直呆在宮中,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直到有宮侍打更路過宮門看到有人攻打宮門,回去一傳, 大家才知道發生了大事, 兩宮太後都不在宮中, 無人主事, 一旦宮門被攻破死的就是他們, 大部分都自發的聚集到了宮中六局處。
有一小部分, 則在有其它心思和宵小的帶動下,拿了些值錢的東西準備跑路, 結果宮門都跑不出去,就被守門的內禁軍全抓了起來, 一直到昨天淩晨竟抓了十幾個, 還都是偷拿宮中貴重物品的, 已經被關在刑部大牢等候發落。
還有一小部分是不用值守值夜,沒有任務在身的宮侍,已經回住處歇息, 進入夢中, 醒來都是一臉蒙圈。
而聚集在宮中六局處的宮侍,在尚管局掌尚張番和其餘五局掌尚的安撫下冷靜下來,又派人去宮門處打探, 時時掌握最新消息,宮門一直未被攻破,叛亂的被鎮壓下去,才讓所有宮侍各歸各位各司其職。
驚心動魄的一個晚上,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了大概,也大部分經歷了一切,消息不靈通、睡得安穩的昨天才知道一星半點兒,還是太皇太後受傷之事傳開,才知道的。
永壽宮守門宮侍開了門,才發現敲門的不是太後的人,而是陛下身邊一名內官——鳳德宮的乙春副總管,當宮侍的誰都可以不認識,但一定不能不認識陛下、太皇太後和太後身邊的內官,否則怎麽得罪人的都不知道。
乙春副總管不是和路大總管一起随禦駕去了皇家園林山莊嗎?順着丁副總管往後一看,身着便服任不掩尊貴氣勢的人不是陛下又是誰,一人已經跑進去彙報,一人連忙上前行禮道:“恭請陛下聖安”。
石忞做了起身的手勢以示免禮,就大步往裏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宮侍若幹,若每個行禮的她都說‘免禮’,估計嘴巴都能說幹,所以她一般要麽是用手勢,要麽什麽都不做,過了一會,宮侍自會起身。
她也沒有随便抓一個宮侍來問,因為太皇太後傷勢是大事,不可能外洩,別說其他的宮侍,就連這守門的宮侍也不一定知道,既然都不一定知道,她也就不會浪費口舌亂問,弄得自己尴尬,別人緊張,實在不妥。
按例她一進宮就會有人去太皇太後和太後處禀報,現在這個時辰,實在是擾人清夢,她也不知宮中具體情況,便下令見過她的宮侍不準道與別人說,随行儀仗更是來不及,也沒那個必要,所以進永壽宮時就她和乙春一前一後兩人。
出來迎接她的是皇奶奶的典總管和太醫院院長,怕影響太皇太後休息故意小聲說話,石忞直接免了禮,帶頭進了正殿,直奔皇奶奶安寝的偏殿,越過門又越過香爐和屏風,才看到躺在床上的皇奶奶,臉色有些蒼白褶皺,但神态安詳,當即松了口氣,連夜趕路的勞累也消散不少。
典總管和太醫院院長也跟了進來,原本守在床邊照顧的宮侍在典總管眼神示意下,行李退了出去。
她在床前站了一會,視線一直沒離開過皇奶奶,就看着也不說話,從進來到折返回正殿,又去了旁邊的偏殿,都很安靜,就連宮侍們也都是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音。
雞鳴已過幾遍,打更的都回去休息了,黎明破開黑夜,降臨整個繁都,皇宮卻依然燈火通明,要等天大亮後才會熄滅蠟燭。
她進的偏殿也點着燈,燈火的柔光夾着着黎明的藍照在不遠處站着的太醫院院長和典總管的臉上,一個老神在在,一個一臉難過。
“說吧”石忞坐在主位上開口道。
知道要說什麽的太醫院院長當即上前一步行禮道:“啓禀陛下,得上天和陛下庇佑,太皇太後已經暫時轉危為安”。
太醫院院長的話讓她想起來木蘭雨信中所說,當即沉了臉,低聲道:“暫時是多久?”。
“太皇太後年事已高,氣血虧損,毀了根基,以臣之見,短則半年,長着一年,最多不會超過一年半”太醫院院長明年就可以告老還鄉了,現在又救了太皇太後,有功無過,穩如泰山。
“此事都有哪些人知道?”石忞
“陛下您、太後、木軍長和臣等二人”太醫院院長
“傳朕令,此事務必守口如瓶,不得有第六人知道,包括皇奶奶亦不能告之,爾等可聽明白”石忞語氣沉重,讓人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臣等明白,謹遵陛下旨意”本來有些難過的典總管立馬調整情緒,不敢再透露自己的情緒,生怕被陛下調走。
她又問了一些其他的,才知道母後一直從前天晚上忙到今天淩晨,就只小憩過兩次,一直沒睡過,确定皇奶奶轉危為安後才回去休息。
而木蘭雨就更忙了,他們只在昨天淩晨見她送太皇太後和太後回來,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去處理事務了,直到昨天下午才又來找太後禀報,外臣本就不能在宮中久留,所以待了一會也走了。
“從今往後,太皇太後的身體就交由你二人全權調理,少于一年拿你們是問,務必好好照顧”石忞啞着聲說完起身離開,她還有事要處理,她要忍住。
“謹遵陛下旨意,恭送陛下”太醫院院長當了幾十年的皇家大夫,又做了這麽些年的院子,揣摩心思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早就料到陛下可能會來這一招,他也沒把話說滿,一年而已,應該不難。
典總管卻比不得太醫院院長那般泰然自若,一是她服侍太皇太後多年,太皇太後對她也一直頗好;二是太皇太後一旦去了,她的未來也就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兩重相加自然傷心難過。
她一出永壽宮就看到了自己的儀仗隊和禦辇,天色已經大亮,宮燈已經全部熄滅,她坐着禦辇直接去了文宣殿,本來她是想去看一下母後的,但得知她剛睡下沒多久,不忍心叨擾,就沒去。
剛回宮的時候她就讓人去傳木蘭雨,想來這會應該已經到了宮門等候,便讓宮侍去傳她到文宣殿。
因為石爽謀反之事,木蘭雨這兩天都沒時間休息,不是忙着準備,就是忙着處理和善後,加上太皇太後危在旦夕,就算有時間,她也睡不着睡不下,索性讓自己更忙起來,直到今天淩晨宮中來信,知道太後暫時轉危為安後,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來,方才有了睡意。
結果才睡沒多久,就有下人來報說中南門守将求見,現在這種緊要關頭,生怕出了岔子,連忙召見,才知道并不是有人來犯,而是陛下剛剛進了城。
得知陛下回來,木蘭雨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只要有陛下在,就算有幾個石爽這樣的亂臣賊子,她也相信陛下一定能臨危不亂,迅速果決的處理鎮壓。
說實話,她猜到陛下可能會回來,但是沒想到陛下回來得這麽快,她寫的信是昨天淩晨送出的六百裏加急,三十裏一個驿站,三十裏就快速換人換馬,最快也要中午左右才能送到,看來陛下是接到信件沒多久就出發了,否則沒這麽快。
褒獎了守将幾句并讓他守口如瓶後,木蘭雨就讓他回去繼續堅守崗位了,估摸着時辰,離換崗時間也沒多久了,他必須盡快回去完成交接才行。
讓管家送走守将後,木蘭雨也不睡了,陛下既然已經回來,那肯定很快就會召見她,便索性洗漱換了衣服,剛弄好沒多久,宮裏果然來了人,傳她立即觐見。
站在文宣殿門口的時候,木蘭雨有點惆悵,自陛下移駕皇家園林山莊後,她已經一個多月沒來過這裏了,本來以為還有更久,沒想到今天竟能得見聖顏,即喜也自責。
在宮侍的帶領下,她進了文宣殿,見到了熟悉的一切,也見到了端坐于上位的陛下,恭敬上前行禮道:“恭請陛下聖安,臣有罪,請陛下責罰”,聲音哽咽,一臉自責,仿佛真的犯了滔天大罪。
石忞到文宣殿後,沒有密信和奏疏等要批閱,還有點不習慣,便随便拿了本放在書架上的書開始看起來,直到木蘭雨進來方才放下書本。
木蘭雨算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無論是西征平叛還是此次鎮壓石爽,功績都是有目衆睹,升遷也不可謂不快,短短幾年就成了加銜太保的外禁軍軍長,比一方封疆大吏都讓人眼紅,忠心毋庸置疑,缺點就是太認死理。
木蘭雨這個樣子,讓本來還想說她兩句的石忞都不知道怎麽罵了,索性換了平常的語氣:“起來吧,賜坐”。
“臣無顏接受陛下賜坐,還請陛下降罪”木蘭雨不但不起來頭低得更低了。
有時候,石忞真的拿這些忍死理的大臣無法,但也不能寒了大臣的心啊,便起身幾步過去邊扶她起來邊說道:“卿雖有過,亦有功于社稷,而且過不抵功,無須自責”該自責該難過的是她啊!
陛下親自來攙扶自己,讓木蘭雨受寵若驚,不得不起,但認定的事,她也不會輕易更改,“陛下此言差矣,讓太皇太後受傷,太後受驚,皆是臣之過也,過不抵功更是無從談起,陛下若不治臣之罪,臣心難安!”。
此次石爽叛亂,陛下明明早已告之,她卻沒有做好萬全準備,要不是陛下秘密調了華中區都督府兵力過來馳援,恐後果不堪設想,太皇太後又受了如此重傷,所以她認為她有罪。
面對心術不正、別有用心的大臣她可以做到毫不手軟,但對這種認死理又忠心耿耿的大臣,她是愛惜的,親自攙扶都不能讓木蘭雨放棄自己的想法,看來她不罰木蘭雨就不會心安,那就罰吧,可罰也得有講究。
罰的重了會讓将士寒心,罰得輕了木蘭雨心裏不接受,所以得講究個度,便罰了她用半年俸祿撫恤戰死将士家屬,其餘不足的由國庫撫恤,才算安了木蘭雨的心,沒有再行禮。
經過木蘭雨的敘述和她時不時的發問,總算知道了繁都發生的一切事宜及細節,信裏太過簡短只知道個大概,現在算是補全了,也根據具體情況做了相應的處理。
罪魁禍首石爽敢自殺,她還是挺敬佩的,見過太多茍且偷生的,像石爽這樣身敗自殺的也算勇氣可嘉,她就留他一個全屍,和他的兒子一樣被丢到了亂葬崗,不準任何人收屍,否則以同罪論處。
作為從犯的前都督父子兩和其他背叛她的,全部判處死刑,三日後午時在菜市口執行,家屬按家主犯罪輕重,有的發配邊遠不毛之地,有的充作奴仆發賣。
最後投降的那些叛軍也全部被分散發配各地,終身不得離開,算是實現了當初的諾言,饒他們不死。
死了的叛軍不再追究其家屬,在郊外邊遠地區挖一大坑統一埋葬,算是她的法外開恩,也是因為幾萬死人家屬追究起來太難,數字太大,造成的影響無法預估,與其如此,不如給他們一點憐憫,也免得自己留下嗜殺之名。
趁亂偷拿宮中貴重物品準備逃跑的宮侍,按宮規處置,帶頭的沒收家中全部財産,亂棍打死,其餘的沒收家中全部財産,發配漁東,一生不得離開。
因戶部和禮部尚書都在渡河,所以戰死的将士由木蘭雨為主,留在繁都的戶部、禮部官員為輔進行撫恤,處木蘭雨的半年俸祿外,其餘由國庫支出。
對功勞較高的該追封就追封,例如戰死的衛啓能,追封為世襲衛輔侯,爵位級別沒變,卻從降級變成了世襲,谥號武毅,是武将谥號第二。
古代人對谥號非常看重,大臣都以獲得谥號文正為終身追求目标,算是大臣谥號排位第一。這裏的人也重谥號,分官谥和私谥,官谥顧名思義是由皇帝欽定朝廷賜予,私谥則是大家根據其生平議定的。
谥號是皇族、勳貴和士族專屬所有,一般百姓是沒有谥號的,墓碑上一個名字加生卒年月日搞定,窮的墓碑都沒有,一塊木板搞定,所以私谥也都是給那些有學問又不出仕為官的人的。
華朝追封谥號是分文武大臣的,文臣的最高谥號是文正,武将的最高谥號是武寧,都是給德高望重人品能力都很好且對國家朝廷做出過不不朽勳的文臣武将,獲得這兩個谥號也就代表他們可以進入日晨閣享受供奉。
日晨閣是所有文武大臣都向往的地方,哪怕那是死後才能入住的,所以從華國開國到現在,獲得這兩個谥號的大臣全部加起來也才二十八位,足見其中含金量。
而武毅是武将排名第二的谥號,也是不入日晨閣最高的谥號,已經是對衛啓能功績的肯定了。而謀反或參加叛亂的人是不配享有谥號的,哪怕那個人是皇族,所以當初她才會公告天下石栭是被挾持稱帝的,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厚葬石栭給她谥號。
還有犯罪入獄的勳貴和士族也不配享有谥號,皇族除外,皇族只要不是謀反大罪,都會有谥號,但谥號也不全是好的,有上谥、中谥和下谥,下谥也叫惡谥,像犯了罪的皇族能得到的就是下谥,這種谥號有還不如沒有,所以也挺慘的。
趙煥英和山麓雖然身受重傷,但畢竟年輕,而且也沒有傷到要害,所以性命無憂,将養月餘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了,便賞了趙煥英一些補品,從原來的正八品縣丞升為正七品縣令,正好與康國接壤的一個邊疆縣缺縣令。
至于山麓,他本來就已經是世襲郡王,再封就封無可封,便賞了一些補品和銀兩,其餘身死的,無論是大臣還是家屬,也适當給予撫恤,如果是大臣給予谥號會盡量給上谥。
為了更好的安撫臣民之心,安排妥當這些之後,她還特意讓禮部下了告示在全城各張榜處進行張貼,內容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經過和處罰,即是警醒衆人,也免得謠傳亂起。
其實木蘭雨也在第一時間做了出榜安民的工作,但因為很多都不是她能定奪的,所以有些含混不清,以致私下謠傳四起,所以再次出榜安民很有必要。
木蘭雨來的時候還是清晨,離開的時候已是中午,除了她是從頭呆到尾的以外,其他人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她也該按陛下旨意去撫恤将士家屬了。
戰死的将士在昨天下午就已經陸續入土為安,除了家近的通知人來領走自行發喪下葬外,其餘的都被葬到了郊外風景優美的将士公園中,公園有專人看管,墓碑都由朝廷統一打造,這是西征時受陛下批準留下的傳統——就地掩埋。
當初石忞也就是在上課的時候随口一說,沒想到被老師谷運籌記了下來,西征傷亡較大,把戰死将士運回家中安葬顯然不現實,火燒在這裏是對待壞人或者犯人的,直接不考慮,就地掩埋,弄成墓葬群是最好的辦法,方便統一管理,以免寒了将士的心。
名字也是她賜下的,凡是多數戰死将士埋葬的地方都統一叫将士公園,由所在地所屬都督府派人前往管理,根據公園大小,派的人數從十人到百人不等,一年一換。
西征時建了幾個将士公園,本來以為以後不會再建,最起碼她在位期間不再建,結果才隔了幾年,現在又建了兩個,這讓她的心情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