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路關初派人來知會步千雪的時候, 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本來路關初是準備與石忞一起啓程的,但她沒想到會突然多了個要喬裝的皇後候選, 不得不臨時更改計劃。
她服侍陛下多年, 從未見陛下對除了家人之外的誰這麽上心過,若說沒有任何想法,她是絕對不信的, 可若是說這樣就鐵板釘釘,那也不一定, 畢竟陛下不是按常理出牌的那類人啊!
無論未來如何, 她個人都很看好步千雪, 在不影響原則的情況下, 她不介意給步千雪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方便,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之後, 才讓一名化着濃妝的內官帶着陛下的口谕去了平秀殿。
口谕确實是石忞刻意留下的,她實在不放心不下步千雪留半月打掩護, 半月就是個吃貨,又有點缺心眼, 被人一套估計就全說了, 所以找了個由頭罰步千雪閉門思過, 直到她解禁才能外出,以免露餡。
步千雪咋聽口谕的時候也是有點不知所謂,被罰禁足她可以理解, 不知禮數是什麽鬼?她是不知禮數的人嗎?!好氣!當轉頭看到拉慫着肩、垂頭喪氣的半月後, 她突然就不氣了,還覺得禁足挺好的。
不遠處的半月低頭站着,埋頭看着自己不安攪動的手指頭, 心裏即難過不舍又煩憂,難過的是要和少主分開一段時間,而且不知歸期,自記事以來她就沒離開少主超過兩天,天天能見到的人突然要離開,自是不舍,更多的卻是擔心完不成任務的憂愁。
大約一炷香之前,步千雪就整理妥當了,第一次穿淺藍色的內官服飾還有點不習慣,除了顏色一個深很多,一個淺一點之外,官帽也有很大不同,內官的官帽兩邊沒有耳翅,戴慣了有耳翅的時不時要注意,突然戴沒耳翅的太随意,真的有點不習慣。
官員服飾是深藍色,內官服飾是淺藍色,宮侍的服飾是天藍色,雖然一眼就能區別出來,但藍字卻是它們的共同特點,這個發現,第一時間就讓她忍不住去想華高祖是有多喜歡藍色?可惜資料有限,實在查不出一二。
如今內官淺藍色的衣服她都穿在身上了,要是哪天她再把天藍色的宮侍服再穿一下,差不多也就齊活了,但她希望永遠不要有那一天。
讓她更不習慣的是臉上的濃妝,半月給她化完妝以後,她自己都差點認不出自己,為了不被別人發現,她忍!
半月的性子沒人比她更了解了,雖然貪吃也沒啥心機,但忠勇可嘉,而且打掩護還得靠她這個主力,所以歸期不定的事,步千雪也跟她說了,而且怎麽打掩護的訣竅也是千叮咛萬囑咐,說了一遍又一遍,這會看她的樣子,也不知道記沒記住。
來暫時代替她幫忙打掩護的內官看上去倒是十分沉穩,身形也和她差不多,就是那一臉的濃妝讓人忍俊不禁,想到自己的妝容也差不多之後,她就釋然了,但願連禁足都想到的石忞,選的人不要太差才是。
後來她才知道她想多了,能想到禁足的石忞壓根沒有時間去選人了,人是路關初選的。
平秀殿的宮侍本就不多又早就被她打發到外面候着,來傳口谕的內官也得到了知會,随行宮侍也都留在了外面,殿內就只有她、傳口谕的內官和半月,外面根本看不到她們。
用外面能聽到的聲音傳完口谕後,內官才小聲的跟她說去哪裏,步千雪記下後,不放心的回頭看了半月一眼後,才和內官換了位置,行禮告退,一步一步走出了平秀殿,帶着随行宮侍走了。
為了以防萬一,路關初派來随行的宮侍都是不認識傳口谕內官的,再加上臉上化了濃妝和下屬對上司的敬畏,他們根本看不清,也不敢仔細看,自然也不知道人已經換了一個。
被少主突然回頭看的半月,有點莫名其妙,她從來不會為難自己,想不通的就不想,但她還是想去送一下少主,擡起腳的時候突然想起少主交代過不得跟着她,尤其是她離開的時候!還沒往前邁的腳立馬就恢複了原狀。
作為少主的貼身書童,她只能跟着自家少主,哪怕這個少主可能只是一個替身!目送少主離開後,她不情不願的帶着替身去換衣服了,她必須完成任務,恩,做到像少主說的那樣裝得連自己都信才行!
石忞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步千雪和路關初才終于坐着一輛普通馬車從行宮出發了,已經換了平常服飾的兩人坐在車裏聊的很投機,車外一左一右兩個騎馬的護衛,趕車的車夫倒是有點着急,一出渡河城就不停的吆喝“駕駕...”,恨不得一匹馬當兩匹馬使喚。
車夫和護衛都是路關初自己從繁都帶過來的家仆,禁軍她使喚不了,內官和宮侍也不得擅自離宮,她也是得了陛下的允許才可以去繁都,否則就只能等休沐了,但休沐時間太短根本不夠回一趟家。
像之前随陛下來皇家園林山莊在路上耽擱的休沐又不補休,加上這一小住就要小住半年,她雖然回不了家,也得和家裏聯系,所以從家裏帶了四個下人過來,比她晚一天左右到的渡河,以供使喚、送信什麽的。
不僅是她這樣,其他随行的勳貴大臣等等也都是這樣,有的在渡河有府邸就會自己住在府邸,将帶來的人也安排在府裏,沒有的就只能自己住驿館,帶來的下人除了貼身伺候的,其餘的都安排住在客棧,住在客棧的每日天還沒亮就要到驿館外候着以供差遣。
朝堂經過石忞的幾次換血,現在在渡河城內有府邸的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她沒有,大部分的官員也沒有,有的除了屹立不倒的,就是得到風聲後提前跑來買的,受此影響,從去年年底到石忞來之前渡河城的房屋買賣生意就很火爆,之前被查抄賣不出去的,也全部賣出去了,國庫進了不少錢。
禦駕來了之後,本來就熱鬧的渡河城就更熱鬧了,加上在這裏沒府邸的随行勳貴士族也要帶下人,客棧的生意也火爆起來,大部分客滿是常态。
路關初是內官不方便帶人,也不太習慣除了伴侶以外的其他人貼身伺候,所以她沒有貼身随從,一般都是直接叫管家或者護衛,管家不方便帶出來,也就只能帶護衛了。
她前幾天剛派了一個人送信回家,信上還特意交代伴侶有空就帶着孩子來看一下自己,沒想到才過幾天她就能回去了,只是回去的理由,提起來就讓她揪心。
太皇太後是個連受傷的鳥兒都要醫治的大好的人,對他們也都是和和氣氣,從不大聲苛責,怎麽就會被那些亂臣賊子所傷呢?!老天爺啊,你真是不長眼!
夜幕降臨,一直到看不見路之後,車夫才停下馬車點上照路的兩盞燈籠,剛點好準備再次啓程就聽見有動靜,而且是朝他們這裏來,護衛也聽見了,手放在刀把上,打馬上前,全身警戒。
直到看清來的是一只似鹿非鹿,全身黑,頭上長角,雙目明亮的動物,又沒有攻擊意圖,走到路中間就蹲着不動後,才稍微放松警惕,轉身向路關初彙報。
坐在車裏的步千雪已經昏昏欲睡,馬車突然停下後反而醒了,路關初倒是一點也不困,聽着外面的動靜,兩人聽到護衛的彙報後,路關初一臉若有所思,步千雪則迫不及待的下了車。
步千雪一下馬車就被撲面而來的清影差點撞翻在地,幸好清影被石忞嫌棄多次,讓它也有了收力的意識,才沒有被撞到。
真正摸到清影柔順毛發的那一刻,讓她欣喜若狂,說話都有點颠三倒四,“清影,真的是你啊,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跟她走了嗎?我還以為要隔幾天才能見到你呢!”。
兩個護衛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給步千雪搬凳子的馬夫若有所思的看着這一幕,他想不明白,怎麽有那麽多貴人都喜歡養這些亂七八糟的動物,多養些馬不好嗎?能趕路還能掙錢。
在車內的路關初聽完彙報後心裏就有了數,這會聽了步千雪倒豆子似的問話,就像聽了好聽的書一樣,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步千雪的問題太多清影有點懵,過了一會才擡起爪子指了指繁都的方向,在步千雪看來是在指前方,再指了下自己,然後着重指了幾次步千雪。
“你的意思是,你本來是去繁都的,只是自己想我又回來了?”步千雪試探性的把自己的理解說了出來,她知道清影通人性,但她和清影的相處并不久,所以做不到清影一指畫就理解,錯的次數多了,底氣也就有點不足。
清影無奈的閉上眼搖了搖頭,步千雪見狀嘆了口氣,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你沒跟她一起回去,是要跟我一起回去?”
清影繼續無奈繼續搖頭。
“你特意在這裏等我一起去繁都?”
清影繼續無奈繼續搖頭。
“如果在下沒猜錯,它的意思應該是少主讓她來保護你的”最後還是路關初看不下去說了自己的理解,其實她都沒出過馬車,但并不影響。
清影聞言終于沒有再搖頭,而是鄭重的點了點頭,雖然不是自己猜對的,但也算知道了,步千雪也松了口氣,知道是石忞讓它來的,也就放了心,高高興興的讓清影和她們一起坐馬車,就是苦了拉車的馬,要一直到下個驿站才休息。
步千雪高興嗎?肯定是高興啊,石忞不僅答應帶她回繁都,還特意讓清影來保護她,她又怎麽可能不高興!
越是感受到石忞對她的好和特別,她就越發深陷,如果說之前還能接受失敗去聽從娘親的安排,那現在就有多堅定絕不另尋他人為伴侶!
天上繁星點點,月亮像未出閣的少女害羞的一直沒有露臉,繁都郊外夜幕中,星星點點的火把排成小長龍,由遠及近,快速靠近中南門。
繁都的中南門城門緊閉,城樓上的閣樓裏還亮着燈,守門的将領躺在床上假寐,挂在閣樓屋檐下的兩盞燈籠照着昏昏欲睡的外禁軍,只要再堅持半個時辰左右,雞鳴開城門換班後他們就可以回去睡覺了。
一名剛去上廁所回來還有些迷糊的外禁軍回到自己在城牆上的崗位後,拿起兵器習慣性的往城外瞟了一眼,就看到十幾個星星點點正在往城門靠近,以為看錯,揉了幾次眼,星星點點不僅沒消失還在不斷靠近,瞬間清醒過來,連忙大喊“有情況......”。
原本昏昏欲睡的其他人被他這一喊,立馬驚醒,全都警惕的往城外看,看到城外的情況後,離閣樓最近的立馬去向将領彙報。
叛亂雖已被平,但多年未遭遇如此大規模敵襲的禁軍也損失頗重,怕有其他宵小之輩趁機作亂,木蘭雨下了城防嚴令,一天十二時辰,巡邏和城門都不能放松。
中南門的這些外禁軍也是看快要換班了,才敢小憩一下,除了有床的将領能在床上假寐之外,其他人但都是靠着牆,也不敢睡死。
守城門的将領也只是剛進閣樓假寐一會,一聽有情況,沒等士兵來報就提着劍出來了,差點和來彙報的撞到,看到城外星星點點的火把不過十幾之數,緊皺的眉頭才松開一點。
“來者何人?所謂何事?”待星星點點在城樓下五十步之外停下後,守城門将領才扯着嗓子大聲喊話道。隔得有點遠,城樓上架着燃燒的火盆能照度有限,他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根據馬蹄聲和火把數來判斷,不會超過五十,而他們有上百人。
左旋打馬上前約二十步大聲回道:“我乃內禁軍統領左旋是也,陛下在此,爾等還不速速開門迎接”。
為了能盡快趕回來,石忞一路上只休息了兩次,用了一次幹糧,除了她騎的清幻,其他人的馬匹都在沿途驿站換了兩次,可謂一路風塵仆仆,沒想到眼看就要入城,卻不得門而入,有點着急。
守城門将領聞言大驚失色,連忙帶人下城樓,卻也沒有馬上開門,而是騎馬前去查看,确定是左旋本人後,方才下馬行禮讓裏面開門。
知道陛下為太皇太後心急如焚的左旋可沒空和他唠嗑,而且他認識她,她還不認識他呢,看見城門打開後就折轉去向陛下彙報了。
左旋是跟着禦駕去了皇家園林山莊的,而且頗得陛下倚重,可謂人盡皆知。守城門将領是經石忞同意新提拔上來的,沒見過皇帝,怕失禮,一直行着軍禮沒敢起身。
“起來吧”石忞打馬路過行軍禮的将領面前時大聲說道,要是平常她還會停下來嘉獎兩句,可這會她心急如焚,也就免了。
從中南門到大承門的路上遇到了幾次巡邏,又是一番詢問,幸好她為了以防萬一随身帶了一面金牌,即使有些巡邏的不認識左旋和她,只要認識金牌就行。
皇宮燈火通明,戒備森嚴,除了打更守夜的宮侍,路上見不到幾個,她一到皇宮,就馬不停蹄的去了永壽宮,連騎馬騎痛的屁股都顧不上,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從來沒騎過這麽久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