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絕路,這三年,我不是你的玩偶,只是利用了你而已……你殺了我吧,這樣你還會留着我嗎,我是個妖精……”他強撐着一口氣說完,任鮮血在唇角滴滴落下,目光漸漸渙散。
穆易已經呆住,愣愣地看着暗漓,仿佛在看着一個不認識的人……
蘇寧聽得毛骨悚然,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費盡心機地算計那些皇子、公主,親眼看着他們死亡,又是懷着怎樣的仇恨下了那樣的決心;能夠面對着傷害過自己的人言笑如常,一副愛嬌的天真模樣,這孩子又是怎樣的心機深沉;那雙手雙足都被縛住的少年仍然赤裸着身子,似乎柔弱到什麽都無力反抗,卻渾身都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回憶起大皇子府的一役,他輕輕地一個“殺”字就葬送了四十多名殺手的性命,那裏面有大皇子的親信,但也有他這樣去充數的。陽光一般燦爛美麗的少年,卻是黑夜般陰暗的心地,他突然覺得暗漓……可怕……
竭力地看了蘇寧一眼,預料之中似的看着他的驚愕、懼意和失望,暗漓開始笑,笑容甜美如花,笑得口中的鮮血更洶湧。
漸漸地,他的目光失去焦距,茫然地望着不可知的遠處,極低極低地說:“那天,我就站在崖下看着上面,直到漫天的血雨突然灑下來,我身上的白衫子就變紅了,然後父親的一條手臂掉在我眼前,我爬過去,想給他安上,可是怎麽也安不上、再也安不上了……我……報了仇……可以死了……”
語聲漸弱,終至于無……血如泉水從咽喉深處汩汩而出,沒有一刻停息。
穆易突然伸臂抱住他,厲聲道:“你在騙我對不對?你想死,你寧願死也不留在我身邊對不對?我不讓你死,我一定要留下你,誰都不能從我手裏奪走你,就是閻羅無常也不可以,你是我的,是我的!”他抱起暗漓向外沖去,叫道:“暗漓,你醒醒!不許再吐血,不許吐,你不許吐了……”
他懷中的暗漓一無所知,如一個玉雕雪塑的娃娃,安靜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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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醒過來,但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人卻是莫軒——蜀國的七皇子洛玉簫、蜀軍的大帥,蘇寧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身上軟綿綿地,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只好掀了掀唇角。
做侍衛莫軒時,只着尋常侍衛服飾的洛玉簫就很是出衆,如今換上了皇子的織錦華服,他更是卓而不群。筆直地站在床前,仿佛是接受什麽檢閱,神情卻十分自然,想必他平日裏這樣的站姿是習慣。
看他睜開眼睛,洛玉簫道:“蘇公子,我給你看一個人。”他将身軀一側,露出一襲青衫的清俊年輕人,微笑着叫他:“阿寧!”
“無憂……師兄……”蘇寧驚愕的睜大眼睛。無憂白潤了不少,眉梢的憂郁也沒有以前那麽濃,走過來俯身輕輕掠着他的頭發,道,“阿寧,你……瘦了。”
洛玉簫那邊微微一笑:“兩位久別重逢,洛七就不打攪了,告辭。”說畢轉身離開。無憂極自然地送他出去,禮數周到,看來相處已非一日。
回過頭,無憂柔聲道:“阿寧,你和暗漓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低頭,他遲疑了一下,“我本來是想離開的,但七王爺派人把我帶回了蜀國,我這些日子就在軍中做軍醫。你是被七王爺派去的人救回來的,暗漓他……卻不能回來了……”
“他……死了?”蘇寧登時心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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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的事情,以後慢慢說。”無憂端起桌子上的湯藥,過來慢慢地喂給他吃。
蘇寧知他有意回避,想起那一天暗漓所說的事實,心中竟然隐隐不想再聽到他的消息。煩亂地閉了閉眼,他向四周看,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并不是軍帳,而是一間布置華麗的屋子。微風掀起竹簾一角,可以看到外面燦爛的陽光流瀉一地,無數絢爛的鮮花靜靜開放。面前的無憂是永遠的溫和寧靜,一雙眼溫潤如千年的古玉。此情此景,蘇寧竟覺得這幾個月來與暗漓在一起的日子恍然若夢。
他嘆了口氣,在穆易手中的日子他受盡了苦楚,穆易每日裏帶了他到暗漓面前毆打,一遍一遍地用他的性命威脅暗漓醒來。但重傷失血、奄奄一息的暗漓在昏迷中如何聽得到,蘇寧只是徒受苦楚而已。暗漓拼了性命要給他解了身上中的毒,毒是解了,卻傷重得也動彈一下也難。想不到救了他的,竟然是——洛玉簫。
聽他嘆息,無憂又道:“阿寧,在這裏你不高興麽?”
蘇寧苦笑道:“高興什麽?這些天我雖然被關着,卻也知道殷國是節節敗退的。七王爺在這段時間裏又占了多少城池?無憂師兄你……還做軍醫……還為滅我殷國的蜀軍做軍醫!”不覺的聲音就大起來。
“我……”他眼裏的激怒讓無憂的手一抖,幾乎摔了手裏的碗,慌亂地擦着灑在被子上的藥汁。擡眼看了看他,無憂幽幽道,“我……本就是蜀國人,你忘記了嗎?蕭無憂是蜀國人。”
蘇寧不禁心軟,伸了手握住他的手:“師兄,別難過,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可是……可是亡國……”
無憂站起身,望着窗外的豔陽,低低道:“蘇寧,你以為你管得了嗎?你知道殷國朝中還剩下幾個可用之将?你知道殷國有多少國力可以給予軍需?你知道這些年的皇子之争傷了多少名臣良将的心?你知道被七王爺拿下來的城池中有幾個是沒有耗費一兵一卒、城守自降?……殷國,完了。”
“他說的?”蘇寧吃力地吐出這三個字。
“我親見,穆易是個……是個……”無憂無法說下去,回過頭來,低垂着眼簾,慢慢道:“穆易已經帶着暗漓回京了,暗漓醒過來,只是……又變成了娃娃。如果……如果他放手,暗漓可能幫得了他,暗漓的手段和才智七王爺閑時和我談過一些,我想,他有能力幫殷國挽回敗局,哪怕是不能,也可以支持久些。可是穆易他……”
蘇寧微微地笑起來,掩飾着眼裏的氤氲。是的,穆易從未重視過暗漓的頭腦、心境,他眼裏只有暗漓的美麗,他眼裏的暗漓只該是個娃娃,只能乖巧柔順,別的——都是胡鬧。
無憂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麽。
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洛玉簫正在桌前細細地品茶,袅袅茶香在彌漫一室。他身旁,無憂在撫琴,琴聲雅和平淡,一派靜水無波,淡淡地彌散開去,只有月光調皮地透過窗子闖進來,圈出屬于自己的領地。在這樣的情境中,任何飛揚的心都可以塵埃落定。
發現蘇寧醒了,無憂毫不猶豫地停了琴,歉意地向洛玉簫一恭身,便起身服侍蘇寧服藥、吃飯,略略地與蘇寧聊上幾句,唇邊始終是淡然的微笑,但眼角眉梢都是幸福,仿佛就這樣照顧蘇寧一輩子他都甘心情願,這是他最大的快樂。沒來由的,蘇寧只覺得心中翻翻攪攪盡是暗漓的影子,他巧笑、他撒嬌、他無賴、他做出妩媚神态的時候偏偏一雙眼卻只見傲然、他拼死也不許穆易近他身……他永遠都不會象無憂這樣的安詳寧靜,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永遠都是充滿了意外和悲哀,在僅有的幸福時光裏,他卻只念着一個不知所雲的“寧哥哥”……
醒過神來,發現無憂凝視着他的目光深情如水,竟是癡了。洛玉簫掩着口,笑得賊眉鼠眼,蹑手蹑腳地想要溜出去。
“七王爺!”蘇寧強撐着叫住他,“蘇寧這裏謝過王爺大恩,此恩,蘇寧必銘感在心、予以厚報。”
“好啊。”洛玉簫轉過身來笑笑,又是一派王者之風,“多在這裏住些日子就好,洛七這些日子聽慣了無憂公子的琴,若是突然被你拐了帶走,我這心裏,還真是不舒服。”
無憂臉上一紅:“七王爺又說笑了。”
“好了,你們聊!洛七告辭。”他又要走。
蘇寧終于把話喊出來:“七王爺,你究竟要攻到哪裏才會停手?你是不是真要滅了殷國?你是不是真的是為了要暗漓?”他一口氣說出來,無憂臉色驟變,惶惑地看了洛玉簫一眼。
洛玉簫卻打了個哈哈:“蘇公子,你莫非想要為洛七效力麽?你在病中,洛七可是不忍無憂傷心哪。”看着蘇寧橫立起的眉目,他終于嚴肅起來,轉回身安穩地坐下,“如果我告訴你,滅了殷國是暗漓的意思,這是我與暗漓的交易,你會不會不相信?”
“交易?”蘇寧突然不再想聽,暗漓是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孩子,他的交易……
“很簡單。”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