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太宰治輕巧地從牆上跳下來,手插在口袋裏走到了「中原中也」的面前,笑眯眯地與他打招呼。
如果沒有必要,他并不想和太宰治說話,一方面是自己選的身份不合适,從來沒有過用本人的身份與本人相見的先例,就連他自己也不能讓馬甲同時出現超過一定的時間,他很擔心會出現什麽副作用。
另一個原因就是太宰治本身了。和太宰治說話要浪費好多腦細胞,那個人就算睡覺也不會停止思考,稍微放松一點就會被他牽着鼻子走。
“不要這麽緊張嘛,我也不至于對你做什麽。”太宰治舉起了手,将空着的手亮給他看,“這麽害怕我嗎?”
“別說笑了。”他嗤笑一聲,雖然是不得不擡起頭看太宰治,但是他的表情就像在俯視他,“你可沒資格對我下命令。”
“只是我而已嗎?中也真不愧是條好狗呢,忠心又聽話,讓我來摸摸你的頭,乖哦~”太宰治忍不住聳肩笑了起來,伸出的手還是到了一半就停住了,他完全不懷疑自己如果真的摸上去,這個異世界的中也會直接折斷他的手。
果然,那雙藍眼睛裏充滿了鋒利的攻擊力,毫不留情且陌生地瞪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麽。”最終赭色頭發的青年嘆了口氣,似乎是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很忙,沒時間和你閑聊。”
“回答我幾個問題吧,滿足了我的好奇心就不會糾纏你了。”
“一分鐘。”
“成交。”
兩個人的拳頭輕輕碰了一下,并排靠在了正在逐漸變暗的小巷的牆上。就算是異世界,也有着莫名其妙的默契,這樣的認知讓太宰治有些複雜。
“那個家夥身上發生了什麽,用我的大腦差不多可以模拟出來,但是你呢?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太宰治看向前方的虛空,有個刺眼的東西停在那裏。
粉色的電瓶車。
“很重要嗎?”「中原中也」反問道,他一只手伸進了口袋裏,掏出煙盒抖出一根煙。
“當然。”太宰治彎起眼睛笑着說道,“或者先讓我猜猜,中也不會是因為舍不得我,跟我殉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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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西裝的赭發青年将煙叼在嘴裏,又從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上面刻着港口黑手黨的經典「M」字标,語氣平淡地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他打燃了火機,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過頭來,看到的是愣住的太宰治。
那家夥睜大了眼睛,瞳孔都在微微顫動着,臉上也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哈,你信了?”「中原中也」甚至比他還要驚訝,兩根手指夾着那根煙,又重複了一遍,“你真的信了?”
“或者說你覺得剛剛是開玩笑的語氣。”太宰治十分誇張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真的跟我有什麽不明不白的關系,一想到這種事我就忍不住渾身發抖。”
說着,他雙手環繞着自己的身體,真的顫抖了起來,“畢竟我這麽帥氣,中也會喜歡我也是人之常情……”
然後就看到了對方相當複雜的表情,最高幹部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微微擡起頭看向太宰治,“對不起,我錯了,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似乎是終于放棄了,「中原中也」單手抛起打火機,又靈巧地接住,一邊說道,“倒也沒有多麽複雜,他自私地跑去死了,沒有給我任何的交代,我也只能去求先代的森先生。”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垂下了眼,纖長的睫毛遮住了湛藍色的眸子。太宰治沒辦法精确地描述他的神情,也沒辦法理解他的感情,只能勉強憑借對「中原中也」這個人的了解,判斷出他似乎在傷心這個結果。
但是,為什麽會傷心?
厭惡的情感不似作假,或者替換一下,中原中也死掉的話,他會是什麽心情……不行,這種假設沒有意義,他也想象不出這樣的結果。
或者說,這就是中原中也的性格,即便是他,死掉了中原中也也會為他難過。
“我對森先生效忠了,代價是找到那家夥。”太宰治看到最高幹部的臉,就算已經二十二歲了,看上去仍然像個少年般漂亮的臉,赭色的發絲在微風的吹拂下微微晃動着,夕陽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金邊,如同降臨在人間的神明。
“所以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去。”幹部先生平靜地說道,就像在陳述某個簡單的事實,而不是做出了穿越空間這樣恐怖的事,“這是他欠我的。”
忽然間,光線被遮擋住了,沙色風衣的青年站在了他的面前,舉起手伸到了「中原中也」的面前。他的手中拿着一個打火機——上面刻着「M」的印記——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他的手裏去的,給「中原中也」點上了煙。
“那麽中也,你又付出了什麽代價。”
他的聲音溫和又冷酷,比起來更像神明的審判,接下來的話語如同溫柔的呢喃,他彎下腰,在青年的耳邊說道,“剛剛的戰鬥,你完全沒有使用異能力吧。”
“你的重力呢,中也。”
接着是一陣天旋地轉,他被十分粗魯地抵靠在牆上,那位異界的最高幹部的長腿重重地踩在了他臉旁邊的牆上,低着頭看着他。
“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在自話自說什麽呢。”「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煙,把煙霧全部噴在了讨厭的家夥臉上。
主動權?才不會給你。
“我樂意怎麽做就怎麽做,你以什麽身份過問?若你還是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我也不多說什麽了。叛徒,你在質問我?”
赭發的青年勾起了嘴角,露出了兇狠的惡人笑容,他朝太宰治豎起了一根手指,“不用異能力又怎麽樣,老子照樣碾壓你。”
“嘴硬……”
“我勸你閉嘴。”最高幹部幹脆地抓起了他的頭發,讓跌坐在地上的太宰治擡頭看着他,“你不是他,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這樣是沒辦法說服我的,中也。”太宰治居然笑了起來,就像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話,“你現在就像是惱羞成怒了一樣,被我說中了嗎?重力沒辦法使用了吧,這是你的「代價」?”
湛藍色的眼睛冷酷地看着他,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為了那家夥。”太宰治輕輕嘆了口氣,即使是被人完全壓制着的情況,他也仍然占據着絕對的主動,“我今天才見過他,真的很讨厭呢,自私又自話自說,還很陰沉,是個無聊透頂的人。”
“确實,那家夥任性又煩人,除了給組織添麻煩就只會精确到給我添麻煩。”他沉默了片刻,松開了抓着他的手,青年彎下腰,與坐在地上的太宰治平視着,“但他是首領。”
“港口是他這些年來建造起來的帝國,我全部都看在眼裏。尊敬并不是因為他是太宰治,而是因為他是首領。”
太宰治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對方正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聲音低到有些聽不清,但看着他的嘴唇,仍然能解讀出他的話語。
從四年前才出現的分歧,那麽在此之前的世界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中原中也似乎一直在失去什麽,但卻從來不會停下腳步。背負的越多,他的後背卻更加直挺。
苦痛也只是須臾,他仿佛從來不會為什麽停留,即便失去再多,他仍然可以繼續付出真心,去擁抱這個世界。
太宰治沒辦法理解這個人,簡直是矛盾的集合體,無論是做搭檔還是做敵人,都是他最讨厭的類型。異界的中原中也也一樣,都有着讓人嫉恨的天真的執着,他甚至有點羨慕那個成為了黑手黨首領的太宰治了。
“你要不要來武裝偵探社?”
太宰治鳶色的眼睛中有光,亮閃閃地看着他,“我們這裏的福利比港口黑手黨好一萬倍哦!快點離開黑心資本家,加入我們偵探社吧!”
“……哈?”
“怎麽樣,心動了吧?”
“完全不。”「中原中也」被他弄地有些無力,蹲在了太宰治的旁邊,頗為誠摯地詢問,甚至還用上了敬語,“請問,你們太宰治是有什麽勸人改行的kpi要完成嗎?”
說完他自己還打了個顫,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你們太宰治」這種說法真是有夠讓人不寒而栗啊,這種家夥有一個就夠了,這個世界果然要完蛋了吧。”
太宰治很給面子的大笑起來。
“提前說好,就算是狗,我也是港口黑手黨的狗。或許哪個世界有做好人的中原中也,但我可沒打算當叛徒。”最高幹部站了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了懷表看了一眼,“超時了。我沒時間陪你聊天,太宰,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你叫了我的名字。”
“名字就是用來叫的,否則還要我怎麽稱呼你?”
“如果讓我高興了,我就不告訴他。”
太宰治自如地換了話題,看到了瞬間閉上了嘴的那位幹部先生,也終于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了那輛粉色的電瓶車旁邊,“今天真是收獲頗豐——這個就借給我吧?偵探社離這裏好遠哦。”
他從不知何處掏出了車鑰匙,「中原中也」立刻摸向了自己的口袋,果然已經不見了。
“和你聊天還是挺愉快的,如果下次可以不要動手就更好了,我的邀請一直有效,希望明天可以在偵探社見到你。”
“喂……”
我的車!
他唯一的代步工具,就這樣,沒了。
時枝千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咖啡廳,今天的收獲不少,但是賬目上很明顯的是負數。花錢去送外賣,結果還沒收到款,最後連店裏唯一的動産——他從上個特異點帶回來的小電動車都被人騎走了。
身份倒是得到了承認,他能感覺到太宰的靈魂已經穩定下來了。他不能使用令咒,不然借用那個的魔力,可以很輕易地解決他們的問題。
他使用中原中也的身份時說的話并不是謊言,當初還在那個特異點時,中原中也問他是否能帶太宰治回來,甚至還用上了千聖先前欠他的人情。
于是千聖借了他的力量,承諾會把那位任性的首領帶回去。
比起人類,中原中也更近于神明,與時枝千聖本身的力量相斥,能借用他的肉亻本,卻不能使用重力。
但正因為如此,太宰治好像誤會了什麽,看向他的視線十分微妙,尤其是臨走時,就連他也沒辦法解讀那種意義不明的潮濕的眼神。
算了,沒有結果的事不去想。他果然和太宰治氣場不合,他的車都被騎走了,明天出門真的只能用共享單車了嗎?
“中原君。”
時枝千聖想着剛剛的事,稍微有些走神,直到又被人叫了名字。
擡起頭,店裏新招的老員工安室透正站在他面前,他打起精神來,與安室透打了個招呼。
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氣,他從見到太宰治的時候,就覺得十分眼熟,再見到中原中也時這樣的熟悉感更甚。所以在提前下班後,他沒有去休息,而是去了警局,翻了一下午的檔案,又去了異能特務科申請調檔案出來,終于找到了出處。
中原中也,港口黑手黨的幹部,單人作戰可以抵得上重工武裝的軍隊。
太宰治,港口黑手黨的前幹部,四年前出于不明原因叛逃,但當初的黑暗時代時至今日還有存留。
安室透的臉色冷峻起來,太宰治第一次見到他時意有所指的那句“波本”,黑手黨的幹部尊稱他為「首領」,他們在謀劃什麽,或者和組織有聯系呢?
加上那位小偵探也打來電話詢問,安室透完全坐不住了。
“中原君。”安室透斟酌了一下用詞,意有所指地問道,“知道「波本」嗎?”
時枝千聖覺得安室透好像誤會了什麽,他沉吟片刻,決定還是想辦法讓安室透輕松些。畢竟這是他們店裏唯一一個會做飯的,早知道有可能會開咖啡廳,他也應該學習一下料理才行。
“知道啊。”赭發的青年随口說道,他擡了擡帽檐,說道,“但我沒什麽興趣,收藏的話當然還是紅酒。不過,如果哪天太宰被人幹掉了,我就送你一瓶柏圖斯。”
安室透的表情更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