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送別 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認識了這麽久
時隔許久,陳法醫說起這件事,語氣依然難以平靜。
“這是我們全隊的決定。荊隊長,你是大城市的人,你不知道在這樣閉塞的山溝裏,出了這樣的事,別人會怎麽議論這個受害的孩子和她的家庭……她爺爺奶奶也求我們,說孩子活着的時候遭了那麽大的罪,要是死了還不得清靜,那也太可憐了。再說罪犯也都遭了報應……”
荊榮心裏也覺得憋得慌。
的确,行兇者都已經死了,無論陳法醫是否隐瞞了什麽,結果都不會改變。他也能理解這種樸素的保護心理。
但是對那個可能存在的、驅使野獸行兇的嫌疑犯來說,主動行兇殺人和為了救人進行防衛,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這麽重要的信息,你應該早點跟我說。”荊榮的語氣有些沖,“你也知道,當晚有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嫌疑人在場。如果有朝一日他被緝拿歸案,這個案子缺失了這麽重要的一環……他有可能會被重判。”
陳法醫沉默了許久,才又說道:“口哨聲這個說法,根本沒有辦法證實。當晚也沒有目擊證人看到有人出入猴子谷。所以……我們在繳回所有的贓物之後,一致決定上報為懸案。”
荊榮,“……”
荊榮有一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好像他成了一個反派,正在毫無廉恥地迫害行俠仗義的正面角色。
荊榮有些頭疼,但這個話題繼續杠下去也沒有意義,因為他現在也沒有證據能說明吹口哨的人是确實存在的。
“我再問一個問題,”荊榮說:“阿荠的屍體發現的時候,有沒有野獸的抓咬痕跡?”
“沒有。”陳法醫回答的很幹脆,“孩子的屍體看上去很凄慘,但傷痕都是那幾個畜生留下的,野獸沒有動過。我們分析過這個問題,有可能野獸趕過來的時候,阿荠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很多野獸只會主動攻擊活人,對屍體是沒有反應的。”
荊榮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他想的是,如果吹口哨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如果他有驅使野獸去攻擊行兇者的能力,那麽說服野獸放過阿荠的屍體,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彌月一整晚都沒睡好,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夢,早上醒來的時候覺得腦袋都腫了。直到他洗漱完從洗手間出來,才反應過來大毛小毛都不在房間裏。
他探頭往院子裏看,見大毛捧着一個竹編的簸箕,正跟着張阿姨在院角的菜地裏摘菜。大簸箕裏已經放了幾根小黃瓜和兩把嫩生生的小青菜。
彌月啞然失笑。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大毛已經學會了怎麽跟家裏的大廚搞好關系。
小毛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不過它也知道他們今天要出發,應該不會在外面溜達太長時間。
彌月走出房間,正好張阿姨帶着大毛也進來了,看見他張阿姨笑呵呵的說:“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我帶大毛摘幾個小黃瓜蘸醬吃。哎喲,大毛可真乖啊……”
大毛又被誇了,一臉傻笑的沖着彌月眨眼睛。
秦家爺孫倆也很快下來了,陪着彌月吃完早飯,又幫着他把帶給林青山的東西和張阿姨給他們準備的路上吃的東西一一裝好。
人老了就難免有些唠叨,在秦翰第三遍說起不要摸黑走夜路的問題時,秦照也受不了了。他咳嗽兩聲,把彌月推上了車,“路上累了就停下來休息幾分鐘,不要疲勞駕駛。以後有機會就回來看看我們……給叔祖父和師伯師叔們帶好!”
彌月笑着擺擺手,發動他的破皮卡走了。
在他身後的座位上,大毛和小毛擠在一起,都是一臉興奮的表情。車子駛出小區的時候,小毛已經開始眉飛色舞的給大毛講述它們山裏的桂花樹和秋冬時節個大味美的肥耗子了。
車子開出小區大門,彌月把車停在了路邊。
在他前方不遠處,停着兩輛車。一輛是很眼熟的黑色越野,另一輛則是非常騷包的檸黃色跑車。
彌月下了車,有些無語的打量這輛騷包的車,忍不住吐槽,“這難道才是你的真實品味嗎?!你店裏的裝修都是別人給你搞的吧?”
習爍笑着下車,一臉的毫不在意,“這車是封橋挑的。”
彌月,“……”
習爍遞過來一個大袋子,裏面裝着幾個飯盒,“大廚做的,你帶着路上吃。都是很方便的食品,飯團和香腸不用加熱,可以直接吃。幹果和水果是給你家大毛小毛準備的。”
彌月接過袋子,放進車裏。
大毛小毛已經聽見了習爍說的話,知道這個人類給它們準備了吃的,趴着車窗跟習爍道謝。
大毛表示感謝的方式也不過就是擠出一臉傻笑,小毛則是撲騰個沒完,兩只胳膊呼扇的跟風扇似的。
要是給它腰上系一根紅帶子,它怕是要扭起秧歌來了。
彌月覺得這兩只吃貨的反應有些丢臉,習爍卻看得哈哈大笑,他覺得彌月是個很有靈氣的人,養的寵物也這麽精靈古怪,真是寵随主人形。
陪着兩只毛茸茸玩了一會兒,習爍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卡片遞給彌月,“這是封橋讓我給你帶來的。他家裏出了事,最近一段時間,他大概都不能出門了。”
彌月還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東西,接過來才發現是一張銀行卡,頓時就有些不悅。
習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彌月,封橋讓我給你帶個話,他說他把你當朋友,也希望你當他是朋友。但封家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一個大家族那麽多人,不可能一條心。他不想給自己好朋友惹來什麽麻煩。”
這番話,彌月聽的似懂非懂。
“這是封家向你道謝的意思。”習爍看出了彌月心裏的困惑,解釋說:“封橋是朋友,但封家不是。你收下,他們才不會多心。”
彌月好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無奈,覺得城裏人的心眼也未免太多了。
“封橋就算能出門,拿着這張卡,他也沒臉見你。”習爍聳聳肩,“那些長輩不明白咱們之間的交情,免不了會想的多一些。他們要謝,你就收下吧。”
彌月心想這大概就是生怕有人會借着“救命之恩”賴上他們家吧,所以提前用銀子開路,還了欠他的人情。
這種事讓人不悅,但也不是多麽不好理解。
想想荊榮和王小虎,想想荊榮不得不答應的“幫忙”,彌月也覺得沒必要再計較下去了。不管怎麽說,封家的人都是出于愛護封橋的目的才會這樣安排。
“你也別怪封橋,”習爍說:“他做不了長輩的主。”
“我明白。”彌月知道封橋那種大大咧咧的個性,不會做出這樣傷朋友情面的事,“封橋是封橋,封家是封家,我分得清。”
習爍就松了口氣,“你還把我們當朋友就行。”
彌月也笑了,“他們家又出什麽事了?”
習爍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他小叔死了。”
彌月吃了一驚。
“是親小叔。”習爍垂眸,臉上的表情有些陰郁,“他載着女朋友去郊外的山上度假,結果跟女朋友鬧起了別扭,女朋友開車回市區,他在後面追,不知怎麽的,兩輛車都沖出了山道。”
彌月張大了嘴巴,“……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淩晨。”
彌月思索了一會兒問他,“是意外?還是……”
習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搖搖頭,“警方在查。”
彌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先是封橋,然後是封橋的小叔,封家這是……被人尋仇了吧?
“你別多想。”習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這樣的事,別說是你,就是我這個本地人,也一樣插不上手。再說這些事往下查,說不定會牽扯到封家的什麽隐私,封家也不一定樂意讓外人關注……有什麽情況,回頭我再跟你聯系。吶,還有人等着跟你告別,我就先走了。路上多加小心。”
習爍上了車,擺擺手走了。
這個時候,荊榮才推開車門下了車。他望着站在陽光下的青年,眼神有些複雜,一肚子的話,到了此刻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彌月有些警覺的看着他,覺得跟自己相比,荊榮更像是那個一夜沒睡好的人。他的眼睛裏有血絲,看着他的時候帶着倦意,反而顯出了幾分詭異的溫和。
大毛把腦袋探出車窗,沖着荊榮呲牙。
彌月頭也沒回的在大毛腦袋上揉了兩把,小聲囑咐它,“別鬧!”
大毛鼓着臉怒視這個總是吓唬彌月的壞人,但卻聽話的不再呲牙了。
它的目光裏帶着如此顯而易見的憤怒,于是就連荊榮這個完全不懂獸語的人也輕而易舉的理解了一只猴子對他抱有的嫌棄與戒備。
荊榮的兩只手揣在長褲的口袋裏,慢慢地走了過來,停在了距離皮卡兩米遠的地方。
“彌月,”荊榮沖着他微微一笑,“我來送送你。這一路上沒有我這個保镖跟着,你不要随便惹麻煩。”
彌月緊繃的心弦一下就柔軟了下來。
他想起了他行走在山路上,從後視鏡裏看到的越野車的影子,想起他們投宿在山裏的那一夜,荊榮身形矯捷地躍上牆頭,轉過身來伸手拉他。
他想起荊榮和他一起走在海灘上,眼神中帶着審視,字字句句都帶着探問。
然而當這一切都過去,這個英俊的青年卻站在他的面前,眼神中帶着溫和的關切之意,他說他只是來送別。
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認識了這麽久。
彌月垂眸,心情一時間也有複雜,“你來這裏,沒有別的要問嗎?”
荊榮搖了搖頭。
他搞不來行刑逼供那一套。沒有證據的事,他不會逼迫別人承認。而且,如果他的懷疑方向是真的……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麽違背常識的能力……
那麽彌月的秘密更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別,小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