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長大不易
貼在耳邊的手機, 随着聲波微微震動，弄得耳蝸一陣酥麻。他清越的聲音, 仿佛自帶混響, 更顯磁性。
他說：“紀晞晞，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特麽就尴尬了！
這叫人怎麽回答？陸老師怎麽又不按套路出牌啊！
紀晞晞愣了一下，用手捂住了臉，手腕上的金鈴铛發出一串清脆的響動。
“陸湛陽，你很奇怪哎，難道我人到了上海就要加入喜歡你的隊伍嗎？”
男人在那邊哈哈大笑。
她雙頰緋紅，仗着眼下兩人相隔千裏, 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掩蓋：“你、可、真、自、戀。”
陸湛陽笑夠了，用指腹揩了揩眼角的淚花, 才說：“原諒我為自己加戲, 畢竟沒有90後顏值擔當暗戀我，感覺失落是在所難免的。”
總算是蒙混過去了。
紀晞晞松了口, 輕哼了一聲。
她伸手玩弄着書桌上的簽字筆, 開始強詞奪理：“陸湛陽, 我說有人暗戀我，你就馬上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幹嘛？給自己加場重頭戲，來吸引我的注意啊？”她特別做作地啧啧兩聲，用他的話回擊過去：“陸湛陽，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陸湛陽又笑了兩聲，說：“天地良心。”
這是什麽意思？
紀晞晞正開口想要問個清楚, 陸湛陽已經轉開了話題，他說：“你在酒店嗎？看得見外面嗎？”
“看得見啊。”她推開凳子走到陽臺上，探出半個身子看了看夜空，“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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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湛陽嗯了一聲，低低地感嘆：“今天月色真美。”
紀晞晞覺得奇怪：“沒有啊？又沒有月圓。”
他愣了下才說：“離圓滿是差了點。”
嗯？這算是什麽啞謎麽？
紀晞晞感覺怪怪的，她說：“等月亮圓還要好久哦，要九月底才是中秋節，我好想快點到時間吃好吃的大閘蟹啊。”
陸湛陽剛說了句：“時間很快就到了……”紀晞晞就聽見他手機似乎是震動了幾下，然後他說，“抱歉，我有電話進來了，下次再聯系。”
“好。”
挂了電話她早早就上床睡覺了，因為明天還要跟傅一一一起去現場呢。
進組之前，紀晞晞以為劇組裏真的就像小說中寫的，見面每個人都互相稱呼影帝影後，結果她看了主演陣容，幾個年輕人除了新人獎，全都沒有重量級獎項加持。她很糾結不知道該怎麽叫別人，于是悄悄問傅一一。
傅一一聽她說了自己的內心活動外哈哈大笑，說：“叫老師叫名字叫哥叫姐啊！都是這麽叫的，怎麽可能叫影帝影後？你是晉江小說看多了吧！”
紀晞晞羞愧地低下了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辯解：“真的還挺好看的。”
“你一般看什麽？”
“現言啊，耽美也看！”她有些八卦地問，“一一，像你們這樣的大神，碼字的時候是不是文思如泉湧啊？”
“怎麽可能！我卡文卡到死！”
“那怎麽辦啊？斷更嗎？”
“卡文也得寫！我一卡文我就去跑步。反正絕對不可以斷更！”傅一一特別嚴肅地跟她說，“斷更會失去讀者信任的，就像你追電視，說好了每天都有，結果它有天突然不演了，你說氣不氣人？你找不着急？”
“氣人。着急。”
“所以啊，既然要把寫文當作職業來做，就必須有職業道德，你去公司上班也不能說說今天不想上班就不上班吧。”她坐在折疊椅上伸了個懶腰，說，“我其實挺羨慕你們做編劇的，起碼時間上比我們自由。”
紀晞晞特別耿直，說：“這是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做編劇。”
傅一一啊了一聲。
紀晞晞自己主動解釋：“我以前是在公司做財務的，實在覺得沒意思。我想我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吧，就想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就是那年，我朋友去巴黎玩兒，她回國的那天，巴黎就被恐怖襲擊了，我看見新聞吓都吓死了，她長途飛行手機又關機，一直聯系不上，特別着急。”她說的是謝熠。
“後來我就想，這世界這麽不太平，萬一我哪天出意外了怎麽辦——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呢。”
傅一一沒想到紀晞晞還是這樣的性情中人，好奇地問：“然後你就辭職做編劇了？”
“是啊！”紀晞晞說起來一臉得意，“我跟你講哦，我很想成為金牌編劇的。這樣就可以見我愛豆，然後潛規則他了哈哈哈哈。”
傅一一不信，撇着嘴拆穿她：“你昨天不是還跟男朋友打電話嗎？怎麽就是為了跟你愛豆肩并肩了啊？”
紀晞晞一愣：“那不是我男朋友。”
“那你愛豆是誰啊？”
“不能說不能說，我覺得我有毒，每次說了我愛豆是誰之後，愛豆都要出個大新聞！”紀晞晞心有戚戚，“我小時候追一個殿堂級的明星，當時都準備去香港找他了，結果他就出事了，我跟我媽媽一起哭了好久呢。後來我才喜歡上我愛豆的，結果沒兩年他就半息影了。然後我就爬牆頭啊，特別喜歡那個禁欲男神，那個時候我才開始辭職，接了一兩個單集劇本，正覺得自己也算是個娛樂圈的人了，離他越來越近了，他就宣布結婚生子，考慮移民了。”
紀晞晞說：“所以我現在不能說我喜歡誰，我怕一說出來他就離我越來越遠。”
傅一一正要說什麽，就聽到現場小喇叭開始喊話。
“安靜安靜！各部門注意！”
“各部門注意！第8場第3次準備！”
她們也不敢說話了，只聽伴着打板的聲音，一聲“開始”，正式開拍了。
這場戲是場室內夜戲，主要是講皇帝收到前方線報，得知皇後沒藏氏的弟弟，帶兵援救邊疆，但兵敗被圍，深夜在寝宮與皇後二人商議對策的事。
他們沒有選擇棚拍，而是在影視城的唐皇宮內拍攝。這樣一來，帝後二人臨窗對視的時候，攝影機就會帶到窗外的宮殿樓宇。
但那天沒有月亮，夜色很暗，拍出來的效果非常不好。
紀晞晞聽見燈光老師說：“來，把外面的那棟樓給我打亮！”
她有些詫異，不明白怎麽能做到把一座宮殿給照亮，就看見場務拖了兩個紅頭燈出去，真的把窗外的那座小樓照亮了。
攝影師看了看監視器說：“加個柔光，這個光太硬了。”
紀晞晞以前沒有正經接受過訓練，也沒有跟組參加過實戰，對好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她對這種再尋常不過的手法都啧啧稱奇。
到了劇組，她才知道，原來一部電視劇很多時候并不是導演拍的。她起初以為是因為最開始的幾場戲是夜戲的緣故，張遠山畢竟年紀大了，熬不住，所以才由副導演代勞。
可後來她連坐了兩天之後才發現，原來一般的戲基本都不會由導演執導，而是副導看監控器，或者選角導演來指導表演。有幾場過場戲，甚至直接由攝影大助拍了就算過了。
紀晞晞覺得新奇的很，感覺每個人都很有意思。這是她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一部電影電視劇，是如何由一個又一個零散的碎片拼合而成。而這一切對她來講，太龐雜了。紀晞晞認為自己的那點點小天賦和文字功夫，都只是空中樓閣。離一個真正的編劇或者影視人來說，她還差的很遠。
向來自信的紀晞晞，難得有些自卑，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懂。她坐在現場常常一言不發，安靜乖巧得像個鹌鹑。別人以為她是高冷，拒人千裏之外，其實她只是腦子反應慢，所以才觀察得格外認真。
收了工，紀晞晞還要把不懂的問題都拿出來問了一遍，傅一一都盡量跟她說了。她知道紀晞晞的專業背景後，還額外給她補補課。
“咱們國家這邊還好，還是導演說了算。像在好萊塢之類的地方，如果不是特別有影響力的導演，是沒有剪輯權的，都是由剪輯師決定最終的呈現結果。”
難怪有時候看電影會有導演剪輯版。
紀晞晞睜大眼睛，一臉崇拜地看着傅一一，說：“一一你好厲害啊，怎麽知道的？”
“我去北電進修了一段時間的編劇。”
紀晞晞：“……”
原來大家都比她專業，只有她是個門外漢。
她想起傅一一放手之前讓她随便改，不僅冷汗涔涔，覺得自己真是運氣好。遇見的同事老師都既有好本事，又有好脾氣。
她也想像他們這樣，成為術業有專攻的人。因此這段時間紀晞晞在劇組格外刻骨，常常白天跟現場，晚上自己看電影看片子。她也沒覺得累，因為同樣的時間，劇組的其他人也都在工作。由于顧及進度關系，整個劇組連續拍了三個大夜，主要演員和工作人員們基本都沒怎麽睡覺。
以前紀晞晞追星，老是站在粉絲看愛豆的立場上，總覺得自家愛豆拍戲很辛苦。來了現場才知道，工作人員比演員們更加辛苦，而且還承受着各種壓力。
她親眼看着攝影師因為三助推杆的動作慢了一點，就把人家罵了個狗血淋頭。攝影三助一看是個農村來的苦孩子，瘦高瘦高的，眼睛很小，老是低着頭不敢看人。紀晞晞覺得他實在是太老實了，被當着一組的人痛罵，也不敢還嘴，只能收工後一個人躲在路邊哭。
那天傅一一有事先走了，紀晞晞一個人回酒店，剛出皇宮區就在路邊看見了那個小助理。
黃色的路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長。路過的人們對于這種事大約見怪不怪了，走上走下沒人當他存在。馬路上偶爾有一兩輛車駛過，刷地一聲又消失在長街盡頭。
他抱着膝蓋，一個人看着前方發呆。
紀晞晞覺得社會真殘酷啊，莫名也有點心酸。
她想起以前上班那會兒，雖然是個新人，但同事人人都知道她是關系戶，都對她客客氣氣的。而且本來每個公司的財務脾氣都不好，她偶爾上班不高興了亂發脾氣，同事也都忍讓了。
現在她才覺得以前的自己，确實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她要是沒有一個好的家世，沒有不高興就随時走人的底氣，那面對社會上的這些窩囊氣的時候，該怎麽辦呢？
紀晞晞去旁邊買了兩杯奶茶，然後等着小助理哭完了平靜下來才走過去。
“喂，你怎麽在這兒？”
小助理擡起臉來，看見是她，連忙擦了擦眼睛，有些結巴：“紀、紀老師……”
平常見了紀晞晞，小助理根本不敢正眼看她，一是因為她長得漂亮，二是因為他總覺得這些身負重責的老師都很嚴厲，不好相處。
誰知她說：“喏，買一送一的，幫我喝一杯好不好？給你原味奶茶好不好？”
她連說兩個好不好，小助理怎麽好拒絕，只好伸手接了過來。
去接奶茶的時候，他似乎覺得有些羞赧，反手在衣服上揩了好幾下，才去拿。結果無意碰到了紀晞晞的手指。
小助理頓時慌了神，猛地縮回自己的手：“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在說什麽呢？”紀晞晞伸手順了順裙子，在他身邊蹲下來，不由分說地把奶茶塞進他手裏，催他：“快喝啊，幫幫忙嘛。”
小助理只好插進吸管喝了一口。
“好喝嗎？”
他老實說：“好喝。”
“甜嗎？”
“甜的。”
紀晞晞舒了一口氣，說：“那你就別苦着臉啦。”
小助理抽了抽鼻子，吶吶地張了張嘴。
紀晞晞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重新站起來，跟他揮揮手：“我先走了，謝謝你喲。”
回到賓館，傅一一已經在房間裏了。紀晞晞招呼她說明天早上先不要吃早飯，她炖了甜品，空腹喝了再一起去吃。
她從大箱子裏拿出一盒包裝完整的燕窩，打開蓋子取了一盞，放進炖鍋裏，又開了一瓶山泉水倒進去，浸過整個燕盞。
本來燕窩泡發之後，還要挑了細毛才能炖。可是紀晞晞實在懶得折騰了，直接把東西放進了甜品鍋。
她怕傅一一會嫌棄，專程解釋了兩句：“我吃的這種還算挑得幹淨的，而且我自己弄也好不到那裏去，就算了啊。”
傅一一無所謂，她看了看她那個大箱子，說：“你這箱子裏怎麽什麽都有？你媽媽給你準備的？”
“不是，是我家阿姨準備的。”紀晞晞收拾着臺面，神色如常，“我媽媽已經去世了。”
傅一一沉默片刻，說：“我爸爸也去世了。”
紀晞晞回過頭來，有些驚訝：“真的呀？那你媽媽跟你在一起嗎？”
“平時沒有，她娛樂生活太豐富了。偶爾回家看我一次。”傅一一又說：“我對我爸爸沒什麽印象了，只記得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你知道我嗎？我這個名字就是我爸爸去的。他說傅這個姓筆畫太多，我小時候考試會輸在起跑線上，所以給我起了個簡單的名字。”
“你爸爸真有意思！”紀晞晞由衷感嘆，“好有先見之明的，我以前小時候就覺得自己名字很難寫，結果我從小學到高中，我們班上都有我一個人姓紀，所以我每次寫名字都只寫一個紀字。”她說完有點得意地笑了起來。
燕窩要泡發了才能煮，她把甜品鍋設好了預約時間，又選好了功能就不管了。
她回到房間，選了兩部電影來拉片子，一邊看一邊找情節點，還拿紙筆做筆記。
電影看到一半，紀國平給她打電話來了。
紀晞晞這兩天在劇組感慨頗多，連帶着對她爸也和顏悅色了許多。
“晞晞今天忙不忙？”
“不忙的，我每天都不忙的，不需要我特別做什麽。”
“那就好啊。”
每天也就是這樣的對話。
其實她很像跟爸爸說，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覺得以前很不懂事。可是她又說不出口，于是撿了兩個好玩兒的事給紀國平說，然後又把小助理被罵的事情說了說。
紀國平馬上緊張起來：“那有沒有人罵你啊？”
“沒有的沒有的，”她把電話換了一邊，解釋說，“爸爸我就是覺得，他蠻可憐的。”
紀國平有些不以為然：“年輕吃點苦很正常，有什麽可不可憐的。”
她沒做聲，不好意思說自己也年輕，但就沒吃過苦。紀國平得意洋洋地說：“是他爹媽年輕時候沒吃苦，所以就輪到孩子了。你看看咱們家，我年輕的時候多辛苦啊，跟你媽白手起家掙下這份家業。所以你現在就不用再這麽辛苦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多好。”
紀晞晞說：“那我這麽沒本事，我孩子怎麽辦？”
紀國平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有爸爸在呢，你放心，就算以後你有了孩子，爸爸也能照顧好你們！”
紀晞晞聽他這麽說，她心裏又欣慰又沉重。難得跟紀國平說了些貼心話，可她挂了電話，又覺得不對。
我怎麽能就這樣無所事事地繼續下去呢？好不容易找的了喜歡做的事，好不容易家裏的條件不需要她暫時為物質奔波，她該努力學習才對啊！
紀晞晞像打了雞血一樣，整個人沖上床蹦了兩下。
“我不會輕易地狗帶！紀晞晞你可以的！”
跳累了，她往床上一躺，舒服地擺出一個大字型開始刷微博。她本來是想多關注幾個知名編劇，結果看到陸湛陽更新了。
是一張螃蟹。
熟透了的螃蟹，全身通紅，但陸湛陽處理得非常細膩，除了大面積的紅色，他還點出了螃蟹殼上的點點凸起。看起來特別逼真。
【Eleazer.E：解解饞。】
紀晞晞舉着手機愣了一下，手上一軟，手機吧唧一下砸在她臉上了。她痛得眼冒金星，淚水都出來了。
伸手揉了揉被打痛了的鼻子，她來了精神。
大閘蟹？
那天打電話，她好像随口跟陸湛陽提過想吃大閘蟹啊。
乖乖，這是陸老師專門畫給她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時間比較特殊
會在晚上八點
只有這天是這樣
小寶寶們早上不要等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