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情
她們爬到了半山腰,周然再也受不住了,求着蘇白帶她回去。
黑黢黢的夜,昏暗的路燈,也就是蘇白膽子大,這要是真出點什麽事,小劉一個人也扛不住啊。
蘇白見狀,數落着周然的體力不好,下了山。
周然的命已經丢了一半,等到下車時,她才發現,蘇白還是把她帶到了夜店。
周然扒住車門,瘋狂搖頭:“不能去,不能去,林深會殺了我的!”
蘇白一本正經地反問:“和他林深有什麽關系?他就算知道又怎麽樣?”
“你家還要不要做生意,你問問你爸敢不敢惹林深?”周然站在路邊,想攔一個出租車,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這個點光是來的,沒有走的,周然很快就打到了車,司機師傅瞄了眼後視鏡,哎了一聲說:“怎麽好像後頭有輛保時捷在跟着咱們?”
周然肅然回頭,果真看到了一輛保時捷車,是林深的車?
不怪她記不住,林深的車太多,多到她每次見他,他坐的都是不同的車。
“繼續走。”
司機把她送到了小區門口,還問她需不需要跟保安說一聲,周然看着同樣停下的保時捷,淡淡地說了句不用。
車門打開,穿着西裝的林深也下了車,那輛保時捷繼續向小區裏面開。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周然的身邊,像一對正在吵架的情侶,慢慢走在小區的路中。
周然嘆氣,“林總,你在跟蹤我?”
林深不置可否,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那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就不肯拿下來了。
周然扭過頭,心亂如麻。她不知道要再怎麽說才能讓林深放棄這段早就結束了的感情。
林深認定的事情,恐怕不是幾句話就能左右的。
“一輩子這樣也可以。”林深說。
周然頓住腳步,“什麽?”
林深面無表情,“一輩子這樣也可以,只要你高興。”
周然氣笑了,“你覺得我高興?有這麽高興的嗎?林總,你過去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難道你就是用這種死纏爛打的方法追到了李家千金?”
林深緊鎖眉頭,蒼白的面上有了一絲不解,“你以前就是這麽對我的。”
周然啞口無言,的确,死纏爛打的首批使用者應該是自己,而且看林深現在的反應,她成功了。
林深像一個茫然的孩子,沒有人愛過他,只有周然給過他濃烈的愛,但是現在她又說不喜歡這樣。
他要如何做?
他的傳聞很多,大多數都不是真的,他從不屑跟那些人解釋,可關于李家的事情,周然已經提了兩遍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一下。
雖然那些過往在他的童年折磨着他,讓他不願回想。
林深解開自己襯衣最上面的三顆扣子,讓晚風灌入,他眼神閃爍,強迫自己認真地看着周然,不要躲閃。
周然覺得抓在自己肩頭上的兩只手力度加大了。
“我是李佳松的私生子,李盈瑩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周然愕然,原來林深高中時候的傳聞是真的?“那……你媽媽……”
提到母親,林深消瘦的臉上明顯出現了一抹痛色,“我媽,是李佳松的初戀。他為了攀高枝,丢下了我們。”
在林深的童年中,最溫馨的畫面總是和媽媽有關。
她總是會笑着看着他,那時的林深只是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那時也沒那麽窮,李佳松雖然抛妻棄子,但錢沒少給過,都是現金。
小林深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也總是笑着不回答,告訴他不要在意,父親是愛他的,只是不能在一起生活。
小林深一直知道自己的家庭與別人不同,他很聽話,從不多問。
他想,只要他不在意,別的小朋友的嘲笑就傷害不到他。
但李佳松的妻子還是發現了他們,大小姐脾氣上來,鬧得不管不顧,李佳松只能斷了她們的生活費。
後來母親死于長刀之下,小林深放學回來,只看到了倒在血泊裏的母親,他迷茫地看着這一切,甚至都不知道是誰做的,小小的他也不會報警,所有的親戚都怕事,不肯收養他,家裏的房子被債主收走了,他被轟出了姥爺留給他們的家,從此也告別了所有溫暖。
警方後來抓到了兇手,說有人告訴他,這家人很有錢,在推搡之間,誤殺了他的媽媽。
小林深當然知道,這都不是真的,但那個年代的辦案條件很艱苦,連指紋鑒定技術都十分困難,更不要說從千絲萬縷的聯系中抓出李佳松的妻子。
警方能為他找到逃竄至外地的真兇,已經非常難得了。
負責辦案的刑警看他可憐,承諾會為他繼續追查背後的人,還給了他一筆錢,讓他生存了下去。
他們心裏都明白,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樣?那個人只是說了一句話,她完全可以辯解說她并不知道兇手會為了這個去殺人。
小林深艱難地長大,每當他餓肚子的時候,都希望爸爸能來接走他,但是沒有,每次來的只有那個好心的刑警叔叔。
希望一次次落空,小林深越來越絕望,就這樣上了高中。
他一直生長在陰暗的角落,無人問津,無人關心,直到開了學,他看到了周然,周然和陰郁的他完全不同,她的身體充斥着陽光的力量,笑容燦爛,像是一朵被精心呵護的花朵。
她在開學那天,找不到自己的班級,湊到他的身邊笑眯眯問:“同學,我叫周然,你能幫我看看上面的告示,我在哪班嗎?”
周然。
她不應該叫周然,應該叫溫暖,不然怎麽會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可惜,周然不記得那一天,不記得那個呆呆望着她的男生。
她只當這個男孩也沒看見,轉頭又去找了別人,一模一樣的笑容,一模一樣的問話。
林深握緊了自己的雙拳。
他在期待什麽呢?
周然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她抓住了林深的手,慌亂地說:“我、我……對不起,林深,我不知道,對不起……”
林深苦澀地垂下眸子,周然不信任他,可這又怎麽樣呢?
周然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那束光後來離開了,他再次跌入了深淵,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直到她回來了,他才感覺到心髒的蘇醒。
他活過來了。
“林深,不要哭……”周然看到林深睫毛上挂着的淚水,她才發現原來林深也是會疼的。
她後悔提這些了,吵架就吵架,怎麽能用這些傷人的話去戳對方的心?
她忍不住擁抱林深,淺而克制。
林深的身體一僵,他沒有像周然想象的那樣,用力地回抱住她,反而推開了她的身體,冷冰冰地看着她迷惘的神情,一字一句說道:“不要同情我。”
他不需要同情,他只要周然愛他。
周然怔怔地看着林深離去,她無力地邁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回了家。
父母、蘇白,所有人都要她離林深遠一點,林深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男孩了,或許,她也從未知知道過林深沉默的外表下到底掩藏着什麽,就像她從沒嘗試過去調查林深的背景,她從不知道林深過的是什麽日子。
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周然推開陽臺的門,看到前面的別墅裏有一間屋子亮着燈,她咬了咬唇,換了一套衣服,冒着小雨去敲他家的門。
“林深……”
無人應答,周然退後,在雨中,她看到那盞燈滅了。
林深徹底對她失望了。
不,不是的,林深只是害怕,她繼續按動門鈴,用手拍打着他的門,焦急地等着他。
那扇門始終沒有打開,周然也不再是高中的那個小女孩,有用不盡的勇氣去撬動林深的心。
她到現在都沒有流一滴淚。
周然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她對自己說,恭喜你啊周然,你終于把那個男孩趕走了,你自由了。
周然木着臉上班,日子一樣在過,只是她覺得,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
林深在她的世界消失了,他依舊出現在娛樂熱搜上,那些新聞寫得頭頭是道,把林深偷拍得很英俊,他還是那樣不茍言笑,任那些女明星有意無意地靠近。
辦公室外頭那棵樹葉子變黃了,隐隐有了衰敗之勢。
周然眼波流轉,對蘇白說:“帶我去喝一次酒吧。”
她語氣稀松平常,就好像在邀請蘇白吃一頓普通的晚飯。
蘇白大跌眼鏡,“你不怕林深了?”
周然把頭發全部梳起來,換上了短裙,“你說的對,我不能再原地踏步了。”
酒後的周然臉色微紅,她臉上帶着古怪的笑容,吐槽這個店裏賣的是不是假酒,怎麽會這麽上頭。
明明在國外的畢業派對上,她還是能喝一點的,這才幾杯,迷糊了。
周然比之前更胖了一點,逼近130斤,這樣的身材在夜店是無人問詢的,蘇白加了很多好友,而周然就握着酒杯,咚咚咚的鼓點往她的耳朵裏鑽。
林深,我來喝酒了,你在哪裏呢?
會不會正在氣急敗壞,來的路上?
她完全醉了,幾乎不能行走,蘇白扛着她跟那些人道別,好不容易才把她挪到了車上。
她要去副駕駛,指導代駕怎麽開她的車,周然卻拉住她的胳膊,可憐兮兮地問:“林深來了嗎?”
蘇白看了看,哪裏有林深的影子?
周然頹然地垂下手,靠在座椅靠背上,一句話也不說了。
林深不要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心理咨詢師也會失去理智,陷入情緒的漩渦裏,很正常~~如果她能跳出來看一看,就知道林深并沒有遠離她,林總可以決定自己上不上熱搜,和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