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天 傘筒 悶氣 雙閃
霍斯尉回到了房間,沒開燈,直接呈大字形仰倒在了床上。
屋內的沙發旁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他沒有拉窗簾,現在正好可以看見外面的一輪圓月,以及樹影斑駁橫斜。
當深深的疲倦襲來的時候,他的心中是有了新的獵物的快感,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翻了一個身,将自己的頭埋在柔軟的枕頭裏,克制但又細微的笑聲悶悶地從他捂着臉的指縫逸出。
而另一側呢,司沛南也沒有拉窗簾,但他這邊是規規矩矩的兩扇百葉窗。他站在窗前,不知道身處何地,今天一整晚刺激又暧昧,但比起在那些人手裏簡直是天上地下。
“月是故鄉明。”司沛南擡頭看向那一輪圓月,心情終于平靜了一點,至少現在是安全的。他現在忍不住慶幸,還好當時為了給父母驚喜,說自己要外出旅游,現在就算暫時回不去,他們也不用擔心。
但是——那以後怎麽回去呢?霍斯尉會放他走嗎?以錢易人呢?司沛南搖了搖頭,霍斯尉不是缺這二十萬的人。
司沛南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然後腳跟碰上了床腳,自己順勢往後一仰躺在了床上。
閉上眼睛,出現的是那個帶着白色兔子、一腳狠厲地踹上保镖腰窩的男人,一睜眼,那被取下面具後的霍斯尉牽住的感覺以及在黑暗中接吻的感覺接踵而至。
司沛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被魇住了。
原本應該豔陽高照的日子,不知道從淩晨幾點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然後雨勢在天亮前的幾個小時陡然變大,從幾萬裏高空直直墜落下來的雨滴拍打在霍斯尉房間的落地窗上,遠處微白的天空與大雨讓霍斯尉從黑甜鄉中醒來。
他揉了揉淩亂的頭發,微眯着眼睛赤着腳走到窗前,将兩邊窗簾狠狠一拉,合攏,整個房間又籠罩在了黑暗之中。
他剛醒來,呼吸聲有點重,現在嘈雜的雨聲被隔離在了窗外,他的耳邊只有他沉重的呼吸。霍斯尉盤着腿呆坐在床上,連眼睛都微微眯着睜不開。想要再次進入夢鄉又始終進不去,他煩躁地拎起枕頭砸了一拳。
然後喝了一杯水,把壁燈摸亮後将手機撈了過來。
“北京時間:八點三十分。”
“還挺早。”霍斯尉喃喃自語,他原本以為自己昨天累到了,會一覺睡到十一二點,沒想到才八點多就醒了。
但是昨天為什麽回來得那麽晚?霍斯尉每次剛一睡醒的時候完全不記事,就像現在這樣,他壓根想不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麽,只隐隐約約記得跟佟雕珠出去吃了頓麻辣燙,那然後呢?
他扶了扶額,覺得自己是睡少了。正準備躺下不管睡不睡得着也要繼續睡下去的時候,手機“叮——”一聲,有信息到了。
霍斯尉都已經躺好了,無奈之下只能側着身子将手機拿了過來,正準備罵一罵這個發信息發得極其“準時”的人,一點開才發現這是一家私立醫院的全身體檢預約。
霍斯尉一瞬間就清醒過來了,猛然間從床上坐了起來,點開微信翻到和邵聞憲的聊天記錄。
上面是霍斯尉臨睡前給他發的信息,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他帶個人過去做全身體檢。邵聞憲說太遲了,到時候把預約信息發給他,霍斯尉沒想到這麽早就發過來了。
是了,霍斯尉想起來了。他昨天可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了一個男人回來,怎麽連親過的人剛睡醒都能忘記呢?霍斯尉簡直想朝自己的腦袋掄兩巴掌。
至于邵聞憲呢,是他發小邵景軒的親哥,因為對象在南方,所以他也跟了過來。
剛好倆人都學醫,那他幹脆就在南方開了一個私立的醫院,而他那位則開了一個私立的寵物醫院。獸醫和醫生也是同根生,霍斯尉聽的時候還覺得挺有意思。
他一直都有邵景軒他哥微信,昨天趕巧,把司沛南帶回了家,那群保镖對他動手肯定是動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什麽。
昨天在地下拍賣場的房間裏,司沛南脫衣服的時候他看見了,瘀青很多,保不齊還有別的地方也有。
霍斯尉以防萬一,想把他帶過去做個全身檢查,要是動到了哪根骨頭哪根筋,至少治療得早。
霍斯尉想了想,覺得沒問題。把手機撂在了床頭桌子上去浴室裏洗漱了,反正他是睡不着了。
他收拾好後就出了房間門,旁邊就是司沛南的,他過去敲門,手擡到一半生生停住了。轉念一想,要是睡醒了不就自己出來了?昨天可能是人睡的唯一一個好覺,別打擾人家了。
這可能是霍斯尉有史以來最擰巴的一次,硬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末了還狠狠地剜了自己剛剛擡的手一眼。
這人,非跟自己較勁。
不過霍斯尉想得的确周到,他站在司沛南門口的時候,裏面的人睡得正香。司沛南跟霍斯尉不一樣,睡覺好好地關了窗戶和窗簾,半個腦袋都埋在被子裏,他根本就不知道外面下了雨。
睡得又死又沉,這的确是他這半個月來,睡得最舒服的一覺。
司沛南一覺睡到了十一點半,這霍斯尉希望睡到的時間。
一般下雨天,霍斯尉吃飯洗衣服的問題都是自己解決,鐘點工或者保姆都是特別的休息時間。雖然住地離市中心有點遠,都快到郊區來了,但是家裏該有的東西還是應有盡有。
等司沛南洗漱完穿着浴袍下來的時候,霍斯尉已經從早間新聞看到了午間新聞。他百無聊賴地跟佟雕珠發着信息,奈何對面太忙回信息的速度太慢,他又只能去找自己那個不着調的發小邵景軒。
邵景軒不知道他身邊又多了一個人,還傻乎乎地擱哪兒問他什麽時候回北方。霍斯尉樂了,說再也不回了。
這句話剛一發出去,霍斯尉就發現自己旁邊站了一個人,陰影投下來正打在茶幾上。霍斯尉轉過臉擡頭看司沛南,後者一只手垂着,一只手揉着眼睛。
“別揉。”霍斯尉看得眉頭一皺,“別老揉眼睛,會感染。”
司沛南乖乖地把手放了下來,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霍斯尉被看得頭皮發麻,把司沛南上下一打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看司沛南,懂了,他還穿着浴袍呢。難怪看起來那麽奇怪。
霍斯尉把電視遙控器和手機往沙發上一撂,站起來把司沛南攔腰摟了過來,後者明顯一怔,連忙低頭,以為霍斯尉又要親他。
卻沒想到霍斯尉只是把他拉了過去,站在一起,用手在自己的頭上比畫了一下。
司沛南一臉茫然地看向霍斯尉,他這是在量身高?
“你是不是差不多一米八?”霍斯尉比畫完了,站在旁邊打量着他。
司沛南心道他這比畫得不太準:“一米八三。”他回答道。
司沛南往後退了一步,看向霍斯尉,後者比他高不了多少,可能是剛剛離得太近了,随手一比畫反而失了真。
“一米八三啊。”霍斯尉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又省了一筆事,他沖司沛南點了點頭,“那行,衣服先別買了,穿我的吧。”
“啊?”這明顯出乎了司沛南的意料,但仔細想想好像又無可厚非……
霍斯尉雙手抱臂舔了舔唇,笑着問他:“怎麽着?委屈你了?我一米八六跟你差距不大吧?”
“沒……”司沛南連連擺手,霍斯尉蹙着的眉不知不覺平坦了下來,嘴角也若有若無地勾着了。
司沛南覺得,自己跟他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一點點,這一點點可能歸功于昨夜的那個吻。
司沛南跟着霍斯尉上了樓,他沒好意思進房間,去了客房門口等着。霍斯尉抱着兩套衣服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人,“咦”了一聲,再一轉頭正好看見司沛南站在客房門口靠着他。
“這人怎麽都不說話,杵在那裏跟個木樁似的。”霍斯尉小聲嘀咕了一聲,想不通司沛南的行為。他将手上的衣服徑直扔給了他:“穿我的吧。
衣服有點多,扔的時候又猝不及防,司沛南堪堪接住了一半,還有一半掉到了地上。
霍斯尉扔完就走了,壓根不知道他的衣服掉了一半在地上,等他突然間轉身,想跟司沛南說事情的時候,正好看見司沛南彎腰撿掉在地上的內褲。
兩個人尴尬地對視一眼,霍斯尉伸了一半的手伸了回來,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囑咐他:“內褲都是幹淨的,新的,沒拆封的。”
司沛南臉都燒紅了,除了剛剛匆匆地對視了一眼以後,他一直都是将頭垂着,壓根不敢跟霍斯尉對視。這得有多尴尬啊……他心裏默默祈禱着霍斯尉說完就走,好在這一次上天聽到了他的祈願,霍斯尉囑咐完就走了。
司沛南幾乎是逃進房間的,并且還因為是閉着眼匆忙地進門,忘了門是關的這回事,一腦袋撞在門上。司沛南揉揉額頭,嘆了一口氣,往外迅速地瞄了一眼關上了門。
兩套衣服一套休閑一套正裝,被他攤開放在床上挑,兩套衣服沒道理說挑得那麽久。
第一次見霍斯尉時,他穿着松垮的白襯衫西裝褲的樣子在司沛南看見那套衣服後就躍然入腦,他幾乎沒有猶豫地換上了藍色襯衫,換上了西裝褲。
換好後學着他的樣子,将袖扣解開,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半截小臂。司沛南笑了笑,将衣服疊好,一一放回櫃子裏。浴袍裏的刀片倏然間從他身側掉了下來,被白色紙巾包裹着的刀片砸到了他穿着拖鞋的腳上。
司沛南蹲下來将刀片撿了起來,拿在手裏輕輕地揉搓着外面的的衛生紙,眼神晦暗不明,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将東西放到了枕頭底下。
霍斯尉此刻正在廚房裏用餅铛做三明治,就是将兩片吐司片,一個雞蛋,還有切好的午餐肉按順序放進餅铛裏煎,再挨個取出來疊上。這種做法是跟着日常照顧他起居的阿姨學的,方便省事,下雨天不過來的時候自己也方便動手。
司沛南下去的時候,先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再一深嗅,就會發現除了香味還有一陣煎味。司沛南踱着步子走到了廚房門口,看見霍斯尉在裏面做早餐。
在他換衣服的時候,霍斯尉已經換好了,跟他身上的衣服款式一樣,只是襯衫一白一藍。
霍斯尉看見廚房門玻璃門外司沛南徘徊着看了好幾眼了,幹脆把木鏟往吐司上一撂,沖着外面的司沛南招了招手:“過來。”
司沛南用手指了指自己,霍斯尉在裏面點了點頭。
他推門而入,一進去焦味更濃,吐司煳了,雞蛋煳了,除了午餐肉還稍微賣相好一點。霍斯尉雙手叉腰,抿着唇看着面前的爛攤子,又看一眼站在旁邊的司沛南:“這你會不會?”
“你這是……做三明治?”司沛南有點不确定,但看材料應該差不離。
“對。”霍斯尉看着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明顯有點驚喜,襯衫在他身上看着有點松,倒也沒大多少,看着更覺得有幾分少年意氣。霍斯尉突然間想起來,司沛南昨天說了剛滿22,大學剛畢業。
“哎。”霍斯尉往前面挪了挪,三厘米的距離并不大,但司沛南莫名就覺得霍斯尉比他高出一截。霍斯尉的手貼上了他的襯衫,司沛南呼吸一緊,但霍斯尉的那修長的手指只是按住了他的襯衫領口,将打頭的那粒扣子解開了。
“就這樣,這樣精神。”霍斯尉解開後還幫他将領口理得整齊熨帖,弄完邁着步子就出了廚房,末了還不忘提醒一句司沛南,“歸你了,你做吧,兩份。”
“可是……”司沛南一句話還沒說完,霍斯尉就已經出了門,戛然而止的後半句話被他生生噎進了肚子裏,“可是……我也不太會……”
事實證明,“不太會”和“不會”,完全是兩個概念,等他做好了端上桌的時候,霍斯尉吃完就一直對他贊不絕口,直言自己撿到寶了。
這哪裏是撿來的,分明是花了二十萬買來的。
吃之前他就叮囑了司沛南,讓他吃完就去收拾收拾,等下帶他出門。司沛南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他還有什麽可收拾的,全身上下除了這套衣服,兜裏連個鋼镚都沒有。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午間新聞。
霍斯尉吃完後擦了擦手就出了門,大門一開,灰白的亮光就照進了房子裏,和暖光燈彼此交融。他關了電視,走到了門口的鞋櫃旁邊,他的碼數跟霍斯尉一樣,旁邊的新鞋是霍斯尉給他準備的。
事事周到,時時照應。司沛南完全看不懂猜不透霍斯尉到底想幹什麽。他拉開門,泥土的腥味混着花園裏青草的味道一起鑽進鼻腔,清冽而舒暢。
灰白的天空仍舊下着雨,但是淅淅瀝瀝的,雨勢小了很多。司沛南不知道去哪裏,只能站在門口一只手扶着門默默地等着霍斯尉。
好在時間不長,不一會兒一輛打着雙閃的黑色SUV就出現在了司沛南的視野中,停在家對面的車行通道上,霍斯尉将車窗打了下來,一雙桃花眼沉靜地看向他。
西裝筆挺,兩個人隔了近十米的雨幕,司沛南仍然看得見霍斯尉那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散漫地搭在方向盤上,還有他那雙桃花眼。
司沛南從傘筒裏抽了一把黑色長傘,将門關上後打着傘一路小跑向霍斯尉的車。雨斜斜地墜下來加上風一吹,還是有不少雨落在了司沛南的身上,他關了傘正準備打開後邊的車門,又被霍斯尉叫住了。
“坐副駕駛。”霍斯尉頭朝右邊偏了偏,示意他坐前面來。司沛南又趕緊繞過車頭開了副駕的車門,一上車,一塊幹毛巾就被扔進了懷裏。
霍斯尉瞥了一眼他微濕的手臂,用指腹摩挲着方向盤,開口教訓道:“你這麽大個人了,是連傘都不會打嗎?”語氣裏盡是嫌棄,但話不重。
司沛南低頭認真地擦胳膊,頂撞霍斯尉這種事情,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是不會做的。結果就是霍斯尉隐晦的關心和明目張膽的教訓都沒有回音,霍斯尉就像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那種有勁沒處使的感覺格外強烈。
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在這種情況下打電話過來,霍斯尉接通後一聽見邵景軒的聲音氣越大了,在對面哼哼唧唧跟個蚊子吟一樣說了一兩分鐘後,霍斯尉毫不留情地掐斷了電話。
司沛南看似在位置上安分地絞手指玩,餘光一直注意着霍斯尉,看見他一言不合就挂斷了電話,心說,看吧,就知道他喜怒無常又要發脾氣了。
兩個人一路無話,等到了私立醫院門口的停車位停好了車,一位穿着白大褂,氣宇軒昂的男人走出來迎上霍斯尉的車,司沛南這才知道,原來霍斯尉帶他來醫院了。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好像還挺多哈哈
這兩天可能會修一下文
愛你們啦 啾咪
(越寫越甜 我果然是甜文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