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冬月初五。
人間已入冬季，再過不久，就會下今年的第一場初雪。
這裏沒有。
尤枳早早的起來去拿前兩日自己做的禮物，然後重金買了一些山間弄不到的食物，準備給邶桑做頓大餐。
自己前前後後忙碌得差不多了。
回去的時候見兩個小家夥在找自己，于是喚他們一起幫忙。
很快弄得七七八八了。
顧辭楊通常都是去幹正事的，不像他們這麽不務正業。
梁銘蕭照舊做了頓野味。
自從那天尤枳發了一通脾氣之後，他就包攬了早餐。
邶桑站在樹下，看着忙忙碌碌的場景。
一個酡顏色帶着兩個小不點，不時傳來他們的嬉笑，偶爾會追着打鬧，玩得不亦樂乎。
“邶桑～”
尤枳沖樹下那人搖手。
邶桑過去，便看見肉都撕下來，擺出了花樣。
上面有紅的果子，綠色的葉子。
還有一個如盤子一般大的，不知為何物。
“快坐下。”
尤枳手搭在邶桑肩膀上，耷拉下他，然後坐在旁邊。
“小竹拓，去叫梅紟姐姐。”
竹拓領命，噠噠噠的跑去找梅紟了。
不一會兒，梅紟就來了。
四個人，一個鬼，兩個小妖，出奇的和諧。
尤枳随便找了一個火燭，紅色的，點在那個自認為會做成蛋糕，然而失敗了的蛋糕。
一個響指，紅燭點燃。
“邶桑，許願。”
尤枳轉頭看着邶桑。
許願。
從前，他是不信的，也不會做這麽無聊又沒有意義的事情。
可現在，他想信一次。
就許……
邶桑吹了紅燭，煙随着風飛動。
“切蛋糕！”
尤枳把刀遞給邶桑，拉着他的手就切下去的，成了兩半。
知道邶桑不會，又順着他的手一一劃分給了衆人。
小孩子開心的拿起了，吃了一口。
“酥酥姐姐，這蛋糕能吃嗎？”不知是誰單純的問了一嘴，白嫩嫩的臉上一臉苦澀，想吐。
又不敢吐。
尤枳挖了一勺。
嘔！
果然，自己天真的做個屁的蛋糕，丢臉！
梁銘蕭不信邪，吃了一口。
甚是難吃。
顧辭楊倒是相信最真實的反應，默默的把蛋糕推到一旁，專心吃菜。
吐完，尤枳覺得臉都丢幹淨了。
回頭發現邶桑居然在吃，還吃了不少。
“！”
尤枳奪下邶桑手中的蛋糕：“腥的！而且很難吃，容易鬧肚子。”
邶桑點頭，看着她手裏的蛋糕。
“你做給我的。”
尤枳放在另一邊：“我第一次做，等我下次做好了再給你好不好？”
再吃下去食物中毒了怎麽辦。
這孩子能不能長一點心。
“好。”
下次。
邶桑收回視線，看着尤枳。
尤枳滿意的點頭：“吃菜。”
不過邶桑還挺聽話。
吃了一頓，午間休息。
尤枳拿着禮物去找邶桑，發現他人不在這裏。于是拿着禮物去別處找他。
轉角。
顧辭楊：“他們是半妖。”
于是房內一陣沉默，最後梁銘蕭開的口。
“她很喜歡他們。”
顧辭楊：“嗯。所以，若是帶回人界，必定會被各宗處罰，他們還小，承受不了。”
可若是在這裏，以前的事情還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半妖。
尤枳頓住。
所以那些惡妖叫小竹拓雜……種。
所以，妖界把那麽小的他們扔到這裏自生自滅。
“我要帶他們走！”
尤枳走出來，眼神堅毅的看着他們。
顧辭楊自然知道尤枳會這麽想。
可是……
顧辭楊：“我們即将要去妖界。”
他們來這裏不是玩的，帶兩個小孩子的危險性，尤其是兩個被妖界已經抛棄的孩子，再回去。
怎麽可能不被發現。
他們帶不去。
尤枳沉默，那兩個小孩子最近總是酥酥姐姐酥酥姐姐的喊她。
叫得很甜。
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養的胖了一些。
她不想他們再回到最初那副瘦弱的模樣。
他們還這麽小。
“有辦法的。”
“有辦法的！”
尤枳連說了兩句，但始終沒有說出什麽辦法。
邊說邊退後，跑出了山洞。
午間的風是最好的，不冷不熱。
坐在河邊好一會兒，尤枳腦袋被風吹得特別清醒。越清醒就越知道他們此行的目的。
他們能出鬼界只是僥幸。
若不是邶家的關系，她可能已經死過一次了。
或者沒有成功，他們都死，顧辭楊一人繼續前進。
原本走這條路的只有顧辭楊，他不會死，但他們不同。
這個世界可有可無的角色。
那兩個小孩，更是。
風吹過，一個人站在尤枳的旁邊。
“有辦法的。”
聲音清冷幹淨，比這湖底的水還幹淨，卻又讓人安心。
尤枳擡頭看着他。
“讓他們在這裏，由梅紟照看，等我們出來，便來尋他們，可好。”邶桑看着尤枳。
可是……
“你信得過梅紟嗎？”
尤枳點頭，自然是信得過的。
但交情還沒有深到替她保護那兩個孩子的地步。
那兩個孩子本就是從這裏救下來的，若是他們走了，怨頭都會找上來。
到時候即使梅紟有意，也保護不了他們。
還會打上自己的性命。
若是，再被四将知道，梅紟如何，那兩個孩子如何。
可以想象。
邶桑嘆了一口氣，在她身邊坐下：“讓他們去鬼域，去人界，去你給他們講過的地方。在這裏，不好。”
有很多地方有光，可獨獨這裏的最少。
尤枳思考。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
這裏沒有理法，沒有誰會同情一個弱小的人，沒有誰會幫助你。
他們只會在分贓的時候捕食，在你哭泣的時候狠狠一擊。
兩個小家夥太弱。
沒有保護，只能受欺負。
可梅紟真的願意離開這個她活了幾百年的地方？
懷着希望，去找了梅紟。
尤枳不知道怎麽開口，這畢竟是自己的意願，而要讓梅紟離開。
梅紟看着猶猶豫豫的尤枳，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
許是有什麽大事。
“出了何事？”
尤枳攆轉了幾步，最後豁出去了。
“你有想離開這裏的想法嗎？”
梅紟聽後一笑，她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
想了想，道：“想啊，若是能找到去處，誰會想留在這裏。這裏的人妖鬼都是被外界抛棄的。”
她被人界追殺，被鬼界抛棄。
無處可去，才随着羅乙來到了這裏。
每天過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最開始來的時候，所有的妖魔都盯着他們兩個。
他們連睡覺都不敢，需得有一個清醒着。
日夜都有妖鬼死去，不知道死的是什麽東西，反正就是死了。
後來，他們也算有了一定的威望，便沒有最初那般辛苦了。
可一群又一群被抛棄在這裏的。
他們為了穩定得去厮殺。
不知道誰能留下，也不知明日的主是誰。
最有能力的，都去了外面。
留下的他們，還在這裏厮殺，過着殘留的餘生。不知道何日便會死，也不知道何日能出頭。
她想過要出去的。
可她能去哪兒？
一晃兒，就過了幾百年。
漸漸的，也沒有當初那麽強烈的想出去了。
可自從他們幾人來了之後，內心深處那股希翼又湧現了出來。
有次夜間出來，聽見尤枳的故事。
她故事裏的都好美。
那裏人妖鬼和諧，沒有厮殺，沒有殘虐，大家都其樂融融的。
那裏花開得很豔麗，争相開放。
那裏有着別處向往的東西。
她想去那裏。
她不想待着這裏了，不想死前的最後一秒都是對着這一片荒蕪。
後來尤枳沒有發現，好幾次梅紟都曾悄悄的起來站在門口聽。
不敢站得太近。
聽着從屋內傳來的故事。
等到故事快結束了，她便悄悄的離開。
尤枳看着她有些傷感又帶着肯定的話語，她很想出去，不止現在。
“你想去哪兒？”尤枳問。
梅紟想了想：“沒有去處，只需一個安穩的地方。”
尤枳拿出鬼符，這是肴澪給邶桑的，可以自由進出鬼域，在鬼域是有身份的向往。
“去鬼域怎麽樣？有這個符便如同鬼界左右護法。”
尤枳記得。
那裏，是梅紟的家。
出生的地方。
梅紟見到這鬼符，不舒服的退後了一步，看着它，似乎有些害怕。
“不！不能去鬼域！”
身體竟帶着一絲顫抖。
尤枳不明所以，連忙收起，緩緩抱着她安撫她。
“不去，好，我們不去。”
聲音輕柔，一下又一下的安撫着。
大概能猜到，鬼域給她帶來了不好的記憶。
“姑娘，我不去！”
尤枳點頭，“不去！不想去那便不去。去人界，我們生活的地方可好？可以去錫陂、陽榷……”
尤枳拉着她，握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的寬慰。
“陽榷那裏有很多花，初夏的時候有徑香節，可以去放花燈。”
“錫陂的人很和藹，他們對萬物都存有愛心。”
“……”
尤枳又講了很多地方。
述說着那裏的美好，那裏的溫暖。
梅紟第一次這麽近的聽尤枳講外面的事情。
她講了很多關于人界的事情。
梅紟已經幾百年不曾聽過那裏的事情了。
她聽得格外認真。
“那裏的人真的這麽好嗎？”梅紟忍不住問。
尤枳點頭：“若是你不傷人，他們自然不會傷你的。”
梅紟眼睛一亮，起身看着尤枳：“姑娘，我想去那裏！也要過常人一般的生活！”
尤枳笑笑，看着她眼中的微光。
“可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梅紟問是何。
“我們去往妖界，你可否幫我帶竹拓和蘭黛去人界，替我照顧她們。日後回來，我便去尋你們。”
梅紟同意：“日後回來，姑娘可以讓我跟着你嗎？”
尤枳點頭：“好！”
尤枳告訴了梅紟人界和別的界那交界處。
鎮民很好。
若是去了，說他們的名字，又給了信物。
若是他們走了，便立馬帶着竹拓和蘭黛離開。
給了鬼符，在鬼界不會有麻煩，能很快通過的。
梅紟接過，看着兩個尤枳極為重要的東西，就這麽給了她。
感動得不知所言。
尤枳摸了摸她的腦袋：“你都豁出身家性命帶着他們離開了，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給你的。”
梅紟更感動：“姑娘……”
梅紟握緊手裏的東西。
好像從未有誰這麽信任過她。
從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