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江哥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幾天後, 江妄突然請了假,盛意本以為他只是臨時有事,不能來上課, 卻沒想到那整整一個星期他都沒有過來。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盛意佯不經意地問過李臨關于江妄的事情,沒想到他比她還要驚訝:“曠課嗎?”
盛意搖搖頭:“老師沒在班裏提,我也不清楚。”
李臨皺皺眉,像是想到了什麽, 看了一眼盛意和林昭昭, 最終又将話吞進了肚子裏。
周末的時候, 盛意想了很久,還是循着記憶去了趟上次她偶遇到江妄的那條巷子。
白天這裏要熱鬧很多, 巷口就有各種賣水果的小攤。
紅毛翹着二郎腿坐在其中一個攤位前邊,拿着一個蒲扇在扇風。
他其實長得不難看,收拾一下, 甚至有些痞帥的氣質。
只是他的穿着打扮也太不修邊幅了點——一件紅色背心, 黑底藍花的沙灘褲, 一雙黑色夾拖。
頭發剪短了些, 理成了平頭, 還是紅的。一看到盛意,他就瞬間睜大了眼睛,激動地朝她招手。
盛意停頓了片刻, 走過去,紅毛問她:“來找江哥嗎?”
盛意抿了抿唇, “嗯”了聲,想了想,又補充:“他上個星期一直沒來上課, 我……”
“哦!”沒等她說完,紅毛就一副“這事兒我最了解了”的模樣說,“他最近估計都去不了了。”
“為什麽?”
紅毛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你不是他女朋友嗎?你不知道啊?”
盛意心裏突地一跳:“什麽……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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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毛說:“就那次啊,江哥不是讓我們別惹你嗎?後來徐森問他你是不是他女朋友,他沒否認啊,沒否認不就是承認咯。”
“哦,徐森就是那天晚上跟我們一起的,你可能不記得他了。畢竟,不是誰都長得像我這麽風流倜傥風花雪月絕代雙驕的。”
他估計是古惑仔看多了,講話的語氣也有一股硬凹的港腔,盛意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成語都是怎麽用的。
害得她心裏因為他那句“沒否認就是承認咯”而升起的一點缱绻之意,瞬間就被哭笑不得所取代。
但是,出于一些難以言明的小心思,她也沒有否認他那句“女朋友”,而是問道:“是什麽事?”
紅毛臉上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這個……我說了怕江哥知道了來打我。”
盛意說:“我不跟他說是你告訴我的。”
她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兒,講話聲音特溫柔,軟軟糯糯的,一看就特別有說服力。
紅毛說:“那到時候如果江哥怪我,你記得幫我攔着哈,畢竟咱們也算是有過一次生死之交的人了。”
盛意猜測他說的應該是上次的事情,也沒管他再一次亂用的詞語了,她誠懇地點點頭。
紅毛長長嘆了口氣,明明是句有些傷感的話,硬是被他說出了幾分滑稽的味道出來。
他說:“其實,江哥也是個可憐人。”
盛意沿着巷子往裏走,一路上,腦子裏都在回想方才紅毛傳遞給她的那些信息。
“其實江哥家不住這裏,他一直住蘇姨,也就是他媽媽房子裏的。蘇姨是個舞蹈家,她是我長這麽大以來,見過的最好看最溫柔的女人……”他說到這裏,看了盛意一眼,敷衍道,“你勉強可以排第三吧。”
盛意問:“第二是誰?”
紅毛噎了一下,臉上難得露出些許不自在:“管好你自己的事,怎麽這麽八卦呢?”
盛意:“……”
紅毛從包裏掏出一根煙來,又從旁邊摸了個打火機,問盛意:“你不介意吧?”
盛意搖了搖頭。
紅毛又說:“但是他奶奶住在這裏,所以他大多時間也是待在這裏的,因為要陪奶奶,我也不知道他奶奶為什麽死活不願意搬家。”
他講話半天講不到重點,盛意問:“然後呢?”
紅毛說:“他還有一個爸爸。”
瞧見盛意臉上露出些許無語的表情,紅毛說:“你聽故事能不能有點耐心。”
盛意:“……您慢慢說。”
紅毛:“他爸爸是個畫家,我小時候其實覺得他爸爸可厲害了,那時候什麽也不懂嘛。”他笑了笑,嘴角勾起一個類似于嘲諷的笑來,“但是身邊那些大人經常嘲諷他爸爸,說他沒用什麽的,後來我才知道,畫不出名堂的畫家不叫畫家,應該叫‘臭畫畫的’。”
他說:“其實具體的事情我也搞不清楚,反正以前只知道他爸爸經常打蘇姨,好幾次我奶奶也去勸來着,沒用,去勸的人也被他爸爸打,後來就沒什麽人管這事兒了。”
盛意注意到,他對江妄爸爸和媽媽的稱呼有一個明顯的區別。
紅毛說:“其實也報過幾次警,但也沒什麽效果,你懂,家務事嘛。”
他手裏一根煙快燃完了,他走到旁邊撚滅了,才又繼續說:“那段時間我自己也一堆事,就沒太注意,只知道後來蘇姨自殺了,他爸天天不着家,每次回來就是跟奶奶要錢,有幾次聽說還對老人動手了。”
“江哥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但我覺得吧,”他說,“奶奶不搬家,多半是因為蘇姨那個房子在高檔別墅區,安保太嚴格,她怕江哥他爸爸進不去。”
“怎麽說呢,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事兒江哥就不應該管。”
“這不,前段時間他爸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來鬧事,江哥又動手了嘛,結果他爸說要告他,但我覺得告他是假,訛錢是真。最近沒去上課就是在處理這個吧。”
……
他後面又說了什麽,盛意全聽不見了。
她心裏像被人塞了一塊海綿,海綿裏擠滿了水,壓得她一顆心沉甸甸的。
她壓根兒就沒法好好消化這些信息,雖然以前也能從小姨的只言片語以及江妄的性格中,窺見到他的一星半點故事,但都不如此刻旁人直接同她講述來得沖擊力大。
她心裏亂得要命,跟随本能地往他家的方向走。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此時在不在家,更加不知道倘若他在家,她見到他了能說什麽、能做什麽。
可心疼和擔心溢滿她的胸腔,她已經沒有辦法冷靜思考,只想快點見到他。
想知道他好不好。
她不斷在心裏回放着剛剛紅毛同她描述的每一個畫面,大抵喜歡一個人,會更容易共情到他的苦,她連眼眶都酸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就猝不及防看見了江妄。
那時正午陽光熾烈,剛剛到吃午飯的時間,巷子裏漸漸安靜下來,時不時會傳來幾句女人喊自己小孩回家吃飯的呼喊聲。
江妄立在深巷最裏端那間院門門口,他的眼眸漆黑,面如冰雪,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袖襯衫。
額前頭發明顯未經過打理,軟軟的垂在眼前。
盛意心裏猛烈的情緒還未褪去,乍然看見本人,她本就遏制不住的淚意一時間更加洶湧了。
她的眼眶紅得厲害,嘴唇也微微顫抖着,目光落在他手裏的保溫盒上,她想也沒想便問:“你要去哪裏?”
江妄皺着眉沒答話,盛意這才察覺到自己那句問話實在唐突,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把自己的淚意壓制下去。可越是想壓制,就越是心疼得厲害。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還是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江妄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盛意低下頭,軟着嗓子說:“你……你很多天沒去學校,我……我那個……”她在腦中組織着措辭,江妄忽然道:“我請假了。”
盛意語聲頓住,良久,她說:“是這樣。”
空氣一時靜默下來,停了片刻,江妄又問:“還有事嗎?”
盛意發現,這次見面,江妄的态度冷淡得吓人。雖然以前他也一直是淡淡的,但他那時的淡裏裹着的是春日柔和的楊絮,可現在楊絮被換成了冰雪。
外表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區別,可內裏卻是天壤之別。
她的喉嚨堵得難受,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他們的關系始終保持在淡如水的那個程度,多一步就是逾距,她沒有那個立場,也沒有那個身份去問他什麽。
她最終也只能搖搖頭,江妄也未再多說什麽,連句“再見”也懶得丢下,徑直從她旁邊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盛意沒忍住,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去上課?”
少年腳步停住,盛意轉過身,只能望見他清瘦挺拔的背影。
他似乎是笑了聲,有些冷淡的、微微帶了些嘲諷的笑聲。
“盛意,”他說,“原初南跟你說什麽了?”
盛意愣了愣:“诶?”
江妄說:“紅毛。”
盛意心髒猛然一跳,擡起頭,看到不遠處的紅毛正朝她做出一些奇怪手勢。
盛意:“……”
她還沒出賣他,他怎麽就自個兒自曝了?
江妄轉過身,春風撩起他的劉海兒,露出光潔而飽滿的額頭。
他的目光落在盛意發紅的眼眶上,臉上始終挂着一抹冷峭笑意。
他說:“你們女生,是不是都特別喜歡當救世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