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沒地方去了嗎
她愣了愣,心裏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但那時的盛意,為了讓自己內心好過,給他找了無數個理由,說服自己他也許只是随便問問。
心裏剛剛因為一起參加考試,且他們班只有他們兩個人參加這場考試——而升起的竊喜,忽地就消散得一幹二淨。
暗戀一個人的苦便在這個時候顯露得淋漓盡致,因為沒有資格去管束對方什麽,所以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喜歡上別人。
而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別人。
她咬了咬唇,喉嚨一時梗澀得厲害,停了好久才低聲說道:“還好,她人很好,很熱情。”
到底還是未能做到違心去說蘇離的壞話,又暗暗有些期待,心想:我在他面前講別的女生很好,他會不會因此也覺得我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而江妄卻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問,事後盛意并沒有看到他跟蘇離走得更近,她忐忑着的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
這件事也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被她抛之腦後。
英語競賽之後沒兩天,就到了高考的日子,因為學校要作為考場,所以高一和高二的學生也跟着放了幾天小短假。
盛意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時,透過窗戶看到對面高三的教學樓裏,紙片雪花一樣從樓上飄下來,伴随着的還有男孩女孩們此起彼伏的叫嚷聲:
“青春萬歲!”
“考試萬歲!”
“高中再見……”
喊最後一句話時,說話的人像是有些哽咽了,聲音破碎得很明顯。
林昭昭似也被他們的情緒感染了,有些惆悵地說:“還有一年,我們就也要高考了。”
盛意說:“是,等這次放假回來,我們就要搬到高三教學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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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昭說:“等分開的時候,我肯定會哭的。”
那年暑假,他們就只放了十幾天的假,就加入了轟轟烈烈的備考大軍。
而盛意、江妄他們這一批美術生,也為即将到來的藝考而開始集訓。
集訓的地點在浔江。
暑假剛開始,他們就跑了浔江好幾趟,先是挑畫室,挑完畫室後,又要租房子。
畫室全都集中在一片巷子裏。
那片巷子在浔江大學後門處,裏面全都是各種藝考培訓班——畫室、音樂培訓班、播音主持班等等,應有盡有。
因為提前商量過,所以盛意毫無意外和江妄選在了同一個畫室,房子也租在了同一個院子裏。
是巷子裏的老住宅,房子呈回字形,中間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天井,盛意的房間和江妄的房間兩兩相對,在天井的兩邊。
盛意每次洗衣服,都會路過江妄的房間。
蘇離不知因何原因,并沒有來浔江集訓,而是留在了藝苑。
房子找好後,就要開始上課了,盛意把畫具拿到畫室裏,趁還沒開始上課,把她顏料盒裏弄髒的顏料全挖了出來,重新換上新的放進去。
這其實是一個大工程,她弄了快半個小時才弄完,等她再擡起頭時,才發現旁邊已經坐了一個人,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馬尾綁得很高,衣服也穿得一本正經。
因為浔江的畫室很有名,所以附近幾個城市的人一般都會選擇來這裏集訓。
女孩性格似乎很開朗,見盛意看她,立馬就笑着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賀顏,以後就一起學習了!”
盛意對她笑了笑,也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
沒聊兩句,畫室老師就走了進來,他顯然同賀顏早就認識,問她房子找到沒有。
賀顏搖了搖頭:“還沒有,這邊房子太難找了。”
老師問:“那你今晚住哪兒?”
“還不知道,實在不行我先去酒店裏住一晚上。”
等老師走後,盛意才禮貌性地發問:“你在找房子嗎?”
“是啊,都找了好幾天了,也沒合适的。”
盛意想了想,說:“我現在一個人住,如果你實在找不到房子的話,可以過來跟我一起住。”
很早以前林昭昭就說過,盛意特別有一種濫好人的潛質,看別人可憐一點點,就忍不住伸手去幫助。
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因為那天盛意在去畫室的路上,偶然遇見一個人,自稱是外地人,錢包被偷了,問盛意能不能借錢給他買一張車票。
他說等他回家就會把錢還給盛意。
盛意當時趕着上課,匆忙從包裏掏出兩張紅票子遞給他,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她又拐進路邊的小超市裏,買了面包和牛奶,走回去遞給那人。
那人顯然也有些意外,臉上露出一點羞赧的神色:“不用了。”
盛意聲音溫柔:“你應該還沒吃飯,補充一些體力吧。”
說完,她把東西往他手裏一塞,便轉身走了。
晚上回到宿舍,盛意不經意間提起這件事,被其餘幾人嘲笑了半天:
“……傻子太多了,果然騙子都不夠用了。”
盛意回去之後,也意識到事情不太對了,這會兒被幾個人一嘲笑,她撫了撫額頭,垂死為自己辯解:“但我覺得,我回去給他送面包的時候,他肯定內心是有一點動搖的,他肯定被我感動了。”
“是是是,但他最終還是騙了你。”
盛意:“……”
這會兒盛意沖動說出口之後,內心就開始有點後悔。
畢竟她跟賀顏剛剛認識,第一天見面,還完全不熟悉,萬一相處之後,發現兩個人性格不合适,住在一起豈不是很困擾。
但她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好收回,只好無奈地看着賀顏在短暫的怔愣過後,驚喜地點了頭。
她們兩個還是有過一段和平相處的日子的。
可能因為剛剛認識,兩個人都比較遷就對方,但是這樣的和平只維持了兩個月,兩人之間的矛盾就漸漸顯露出來。
譬如,賀顏覺得自己要保持好身材,每天都要節食,午飯和晚飯經常用水果代替,她會讓盛意和她一起吃水果。
而盛意是那種典型的到了飯點就要吃飯的類型。
拒絕她的次數太多以後,賀顏就開始給盛意臉色看,認為她拒絕的行為是針對她。
再譬如,盛意因為覺得自己基礎差了點,經常在畫室畫到很晚才回去,有時她回去的時候,賀顏已經睡下,她嫌盛意弄出的動靜很影響她的睡眠。
如此日積月累,兩人的矛盾最終在2012年的秋天暴發。
那時賀顏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給過盛意一個笑容,也幾乎一句話都沒跟她說過了。
兩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盛意覺得自己每天畫畫就已經很累,回去後還要面對一張繃着不滿的臉,實在影響心情。
于是,在反複的斟酌之後,她決定找賀顏聊一聊。
那時已經淩晨一點多,她們聊得并不愉快,賀顏的火氣來得突然,一點一點數落着盛意犯的那些“錯誤”。
盛意聽着,免不得就要為自己辯駁,偏她嘴笨,聲音又小,被賀顏壓制得根本發不出聲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覺得我們兩個還是冷靜一下,再來聊這些問題比較好。”
語畢,她就開門走了出去,想着吹吹風冷靜一下,再同賀顏細聊。
結果,她前腳剛把門關上,後腳就聽到賀顏在裏面把門反鎖了,緊接着,屋裏的燈被熄滅,她站在十月中旬的秋風裏,愣了好半天。
她在門口等了将近一個小時,确認賀顏是鐵了心不會再給她開門,對着夜空長長吐了口氣,在敲門服軟和在外面坐一夜之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就絕對不要妥協。
她表面看着性子軟,其實骨子裏倔得不行,寧願吃點苦,也不随便向人低頭。
但夜深露重,外面實在太冷,她剛剛出來得突然,身上就只穿了一件長睡裙。
風一吹,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甚至手臂上也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閉了閉眼,默了片刻,突然站起來,往對面走去。穿過長廊,拐過兩個彎,最終停在了江妄房間門口。
他的燈早就關了,裏面靜得要命,明明剛剛還揣了滿心的勇氣,可真正停在他門口後,她又下不去手去敲門了。
她嘆了口氣,轉身準備回去,誰知步子剛剛邁開,旁邊的門忽然猝不及防被人從裏面打開。
江妄穿着一套黑色家居服,月色下,神色憊懶而冷淡。
盛意心髒猛地一跳,聽他淡聲問道:“找我有事嗎?”
盛意結巴得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那個……你……你還沒睡嗎?”
“睡着了,突然醒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剛睡醒時的沙啞,沉着嗓子說話時,格外撩人。
“哦。”盛意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垂,掙紮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我……我被室友趕出來了,今天晚上……啊,算了。”
她有些頹然地吐了一口氣,剛想說“你可以借我一件外套嗎”,就聽江妄問道:“沒地方去了嗎?”
盛意嗫嚅着:“嗯。”
江妄往她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頭看了看從剛剛起就一直不敢擡頭的盛意。
她身上那件睡衣領口有點大,布料一層疊着一層,外面還綴了各種不同材質的蕾絲。
與她平日沉靜的樣子倒是有些反差。
但是一開口就又暴露了,聲音小小的,聲線還有些微顫,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江妄不由得就想起之前李臨吐槽他太兇,說什麽盛意和林昭昭都很怕他,一跟他說話就開始抖。
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這才想起要把門側的燈打開,突然而來的光亮令盛意适應了一會兒,她擡手擋住了一點臉。
聽江妄懶散說道:“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