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合約
▍“要不然你玩弄我的感情吧，不要搞、搞我的事業了……”
十分鐘前，饒青案約的司機突然打電話說有事來不了接她，她當時雖然生氣司機不守約，但還沒崩。後來她重新約車，一直沒人接單，雨還越下越大，她的神經在某一刻就崩了。
成年人的崩潰，就在一瞬間。
饒青案多個月，或者說多年以來的委屈在這一刻突然爆發，父親的病重、去世，身上的巨債，上司的打壓，同事的嘲諷和排擠，事業的一蹶不振，職場上屢遇小人……
“爸爸……他們都欺負我……嗚嗚嗚嗚嗚他們都欺負我……”饒青案抱着墓碑哭得比此時越下越大的雨還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開始打嗝，“嗚嗚嗚嗚嗚嗚嗚嗝~嗚嗚嗚嗚嗚嗚都欺負我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嗝……”
饒青案哭得專心，完全沒注意到符骁的接近，直到感覺到一直淋在身上的雨消失時，才意識到什麽。
她擡起紅腫的淚眼，看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符骁，整個人都是懵的，“嗝~”
符骁的眼神複雜，盯了她幾秒，俯下身抓起饒青案的手，把傘塞在她手裏，醞釀了一下，說：“哭完就早點回去，雨下得很大。”
符骁站直身子，轉身，褲腳卻被饒青案捏扯住，他垂眸，帶着疑惑看她。
饒青案淚眼汪汪仰頭望着他，哽咽着說：“要不然你玩弄我的感情吧，不要搞、搞我的事業了……”
符骁：“？”
“我以前、前對不起你，是我的錯……大不了讓你、對、對不起回來，但是，你能不能，別搞我的事業……我好不容易、有戲演……”饒青案哭着一抽一抽地說。
符骁：“……”
大概是雨太大了，淋到符骁的腦子模糊，完全聽不懂饒青案在說什麽。
饒青案站了起來，手裏握着的傘晃了晃，差點戳到符骁的眼睛，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氣，重新拿回傘，遮住他和饒青案。
“你又不給我傘了嗎？”饒青案癟着嘴，委屈巴巴的，“怎麽說要回就要回啊？你怎麽這樣啊？”
Advertisement
“你的精神狀态好像不太好，我送你出去。”符骁無奈道。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生怕符骁直接丢下她，她又馬上拉住他的衣服補上一句，“你也別走。”
“答應什麽？”符骁眉毛微皺。
“你可以玩弄我的感情，但不可以玩弄我的事業。你玩弄我的感情吧，符骁。”
符骁想說我沒這個惡趣味，但話到嘴邊停住了。
兔子精突然回到大灰狼窩，求着大灰狼吃她。斷線的風筝突然從樹上飛下來，對追風筝的人說，我随你處置。
他聽到自己的心髒有力地砰砰跳，深藏內心中的小惡魔趁勢而起，在靈魂中大放厥詞。
符骁屏蔽掉心中的小惡魔，淡淡說：“先出去再說。”
此時符骁已經想明白，大概是饒青案在劇組遭遇了什麽不好的待遇，以為是他指使幹的，所以才提出這麽奇妙且荒謬的請求。他沒有對此澄清，實在是饒青案邀請他玩弄她的感情這點太過有誘惑力了，惡魔符骁在叫嚣着答應饒青案這個腦子不大清楚的女人，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但是饒青案有個毛線的感情，別到最後把自己玩進去了。人間清醒之神·符骁在心裏冷靜地想。
饒青案就這樣拉着符骁的衣角，一聲不吭地跟着符骁出去。
“你的車呢？”符骁問。
“我沒有車。沒人接我的單。”饒青案可憐兮兮地說。
“先生。”助理迎上來，看見撐着傘，但濕漉漉的兩人說，“先生，先上車吧。”
明瞬從另一輛車的後座探出頭來：“怎麽回事？你怎麽也淋濕了？”
饒青案聽到有陌生人的聲音，忙往符骁身後藏。
明瞬：“……”我長得像壞人？
“出了點意外。”符骁應了明瞬一句，又回頭對饒青案說，“上我的車，我送你回去。”
饒青案點了點頭，跟在他後面上車。
符骁拿出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饒青案：“先擦一下。”
饒青案接過，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符骁拿着毛巾擦頭，一時心緒複雜。
“這裏離市區比較遠，先找一家附近的賓館換身衣服吧。”
“嗯。”
符骁一邊扣衣扣，一邊從浴室出來，“《覓仙》最近發生了什麽事，查出來了嗎？”
助理段築點點頭說：“聽說是蘇璇小姐不滿自己角色的人設和戲份，屢次要求劇組修改，現在已經修到第十版了。”
符骁雙腿交疊，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神情淡淡：“原來是這樣。新劇本發給我看看。”
過了幾分鐘，段築說：“先生，發給您了。”
符骁打開文件，看了一會兒，突然冷哼一聲：“告訴導演，要麽用回原來的劇本，要麽滾蛋。”
“是。先生，若是蘇璇小姐不願意……”
“那她也走人。”
“好的，先生。”
饒青案是真能忍，都欺負到這份上了，也只是跑到墳墓面前訴苦、哭。要不是他剛好在那，說不定她哭完回去就繼續演那破劇本了。以前驕傲的饒影後現在就被人欺負成這樣。
符骁又想起剛才饒青案梨花帶雨地捏着他褲腳的樣子，心中莫名有些煩躁和窩火。
門外響起敲門聲，段築走過去開門，見到來人：“饒小姐。”
“我好了。”饒青案現在穿的幹衣服是剛才段築找人去買的。
饒青案在隔壁房間洗澡的時候，腦子變得清醒了一點，想起剛才她對符骁說的那些話，尴尬得恨不得立馬原地消失。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才來找符骁。
符骁扭頭看過去，饒青案正直直地望向他，面色通紅，神情有些局促，但視線并不躲閃。
饒青案對段築說：“我有些話想和符骁單獨說。”
段築猶豫地以目光詢問符骁。
“你先出去吧。”符骁說。
段築點頭，轉身出門。
等段築出去後，饒青案就把門關上了。
符骁眉梢微動，問：“什麽事？”
饒青案走到符骁身邊坐下，兩只手不自覺地捏緊，輕咬嘴唇，注視着他，欲言又止，愣是憋不出一句話來。
符骁等了好一會兒，笑了一聲，說：“你該不會又要說你剛才那個奇怪的請求吧？”
饒青案愣愣地“嗯”了一聲，她微微醞釀，正想說她剛剛有些混亂，說的話不經大腦——
符骁：“我覺得你的提議很好。”
“啊？”饒青案愣住。
“我要你一年內喜歡上我，然後我再抛棄你。這一年裏，你的身份是我的情人，期間我不會在你工作上為難你，相反，我會幫你。”
饒青案的眼睛微微張大，怔了一會兒，“萬一你喜——”喜歡上我怎麽辦？
“你覺得你配嗎？”符骁冷笑。
饒青案苦笑了一下，抿了抿唇，下定某種重大決定一般，深吸一口氣說：“好。”
饒青案心中滋味雜陳，沒想到她真的走上了抱金主大腿的路，成為了潛規則中的一員。而且還是抱前男友的大腿。
符骁疑惑地掃視饒青案，她竟然不反駁他要她一年內喜歡上他這個要求，這個要求他提了都覺得好笑，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自戀了。
“喜歡上你，不需要一年。但是你必須得一年後才能抛棄我。”饒青案認真道。
符骁突然感覺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心髒跳得有些快，他眯了眯眼，他這是不是……被撩了？
可惡！壞兔子果然詭計多端！
饒青案說完那句話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臉紅得不行，不敢再看符骁。
“簽合同。”必須簽合同，不然誰知道壞兔子會不會哪天就跑了！符骁深謀遠慮地想。
“嗯。”饒青案低聲應道。
段築活了将近三十年，頭一回拟這麽奇怪的合同，但他不敢表現出震驚來，顯得他沒見過世面，而是兢兢業業根據老板的要求拟了這個合同。
饒青案剛把字簽完，一直盯着她的符骁就挨了過來，饒青案下意識想往後退，卻被他按住後腦勺，“你這臉怎麽回事兒？”
“拍戲。”
符骁眯起眼睛仔細端詳腫起來的臉，問：“什麽戲打這麽厲害？”
“當然是耳光戲啊！”
符骁看着她的眼睛，“饒青案，你這個笨蛋。”
“你幹嘛罵人啊！”饒青案惱了，被打也就算了，在你這兒還挨罵。
“遇到這種拍這麽簡單的戲都拍不好的廢物對手，你怎麽一點都不生氣？”
“我有資格生氣嗎？”饒青案生氣又委屈道。
“從此以後，你有。”
“你瘋了！青案，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爆出去的話，對你的演藝生涯的影響有多大？”谯柔既痛心又心疼，“你為什麽非要走上這條路呢？”
“姐，你覺得我再這樣下去，演藝生涯還有多少年？”饒青案的臉藏在半光半影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況且……”她輕嘆一聲，“二叔家的公司最近破産了，我必須得盡快把錢還給他。還有高利貸那邊……符骁是我現在最好的選擇。”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饒青案沉默了許久，“嗯。”
自從簽合同之後，饒青案就再也沒見過符骁了。
劇組很快就把劇本調回原劇本，其他被改過的戲份要重新拍攝。
“好，卡！上午先到這裏，收工！”
饒青案從威亞上下來，正脫着威壓，劇組助理走過來跟她說：“饒姐，有人找。”
“誰？”
“他說他叫段築。”
估計不是段築找她，是符骁找她，她眨了眨眼，說：“知道了。他在哪？”
回化妝間卸了妝後，饒青案就跟着段築走了。
車在一家私房菜餐館停下，段築打開車門，“饒小姐，到了。”
這家餐廳看起來保密性極強，與其說是一家餐廳，更像是一座中式複古園林，段築帶她走了大概五分鐘，轉了個彎，見到一個月亮門，門上寫着涯園，門後一棟二層小樓。
“饒小姐，先生就在裏面。”
“你不跟我進去嗎？”
段築搖頭說：“您進去吧。”
饒青案越發感覺是符骁今天想行使金主的權利了，所以她心裏緊張了起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往小樓走去。
符骁正坐在一樓的餐桌邊上看書，聽見聲音，轉頭看過來。
饒青案：“……”
符骁：“……”
兩人安靜地對視了十幾秒，饒青案忍不住打破尴尬打招呼：“嗨~”
符骁嗤笑一聲，說：“我還以為你能再憋幾分鐘呢。”
“你笑什麽？”饒青案不滿，很像在嘲笑她！
“可能是看到一只慫兔子戰戰兢兢的，比較好笑。”符骁招招手說，“過來吃飯。”
餐桌上什麽都沒有，饒青案耿耿于懷符骁的态度，自己态度也不好：“吃空氣？”
“一會兒就送來。聽說你下午沒戲了？”
饒青案坐下，“嗯。”
“那今天陪我。”
金主要求，怎能不答應？饒青案只好應了。
不過一會兒，就有人把菜送上來了。
等送菜的人都走了之後，饒青案的緊張又卷土重來，只好埋首吃飯。
沒想到這家餐館的菜還挺好吃的！這個好吃，那個好吃，那那個也好吃！饒青案吃着吃着眼睛發亮，滿足地搖頭晃腦了起來。
符骁斜眼瞥見饒青案的樣子，她以前就是這樣的，遇到好吃的就會一臉幸福地輕輕晃動腦袋，特別可愛，現在也……打住，現在不可愛了。符骁收回嘴角，硬是擺出一張冷臉來。
“你怎麽了？不好吃嗎？”饒青案瞧見符骁的臉色問。
“一般般。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符骁冷哼。
“我比較窮，你以前也沒帶我見過世面啊。”饒青案反怼。
符骁皺眉，還好意思說，以前是誰規定兩人約會費用不得超過300塊的？理由還是非要跟他AA，多了她A不了。
饒青案顯然也想到了這個，低頭繼續吃東西，吃了一會兒她又擡頭說：“我以後不會再幫你省錢了！”
“不需要你省。”符骁涼涼道。
“你以前果然是嫌棄我窮酸！”饒青案傷心道。
符骁：“……”
“我幫你省錢你還不高興了！”
符骁：“……我沒有不高興。”
“你現在這表現就是不高興。”
符骁揉揉額角，臉色不大好看，“饒青案，你非要跟我談以前嗎？你還敢倒打一耙？”
饒青案不敢，委委屈屈地吸吸鼻子，又埋頭扒飯。
還委屈上了……符骁無語地盯着她，氣得牙癢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