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在三人體內打下了鎮壓靈氣的法符之後,衛含真就不再管他們。如今祭儀已成,太乙宗便可在九州落穩腳跟,不過還有一事情需要做。她一拂袖,地上立刻便立了一塊五丈高的黑色玄石,此石名“宗石”,九州宗門都喜歡以之承載宗門之名。衛含真以靈力在石上刻下“太乙宗”三個字,玄石嗡嗡嗡震動,萬丈金芒,沖天而起,久久不散。
衛含真擡眸望向了天際,眸光深邃了幾分。她一拂袖,這塊玄石便飛起,立在了山門處。但有入宗者,必過此石。
金光在天地關門外盤旋一陣消散,然而在上界某一處殿中,值守的弟子在打瞌睡,然而忽然間被一道金光一刺,立馬打了個激靈,他望着案上的一塊石頭揉了揉眼睛,片刻後猛地轉身往外跑去。那塊石頭是開派祖師帶回來的,只要有屬于自己的道統出現,石頭都會閃上一閃。值守的弟子激動地将此事上傳,以為這方地域又有同道出現。然而殿中大能幾番推演,卻不知那道統落于何處,最後還是一個豐神俊逸的道人,緩慢地開口道:“許是在下界。”
另一個道人興致勃勃地問道:“下界?除我宗之外,還有傳承?”頓了頓,又道,“不知幾時能夠飛升上來。”
“先不管此事了,冥海之事未定,而那幾位不僅不阻止,反而暗中推動,我等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殿中的數位道人就此事讨論了一陣,便将之放在了腦海中。一般來說,只要是祖師的道統出現在鴻蒙,他們都是要接過來的,可現在卻是出現在下界,天地關門不可破,他們也無能為力。
太一宗。
靈劍真人、銜月真人以及九黎真人成為宗中炎獄的第一批囚犯,此地為火屬,陣力流轉,以紅蓮業火為主導,除非是極為純粹之人,要不然都要受那烈火焚身之苦。
“我靈劍山是玉霄的下宗,你們這麽做不怕玉霄發難麽?”到了這時候靈劍真人仍舊是嘴硬,不顧兩位同道的眼色。
衛含真一挑眉,漫不經心道:“你這麽說的意思是,玉霄宗指使的咯?”她的視線掃過了靈劍真人,又落在了銜月真人身上。來找事的五個宗門,列缺教、清風觀因有化元尊者坐鎮,不算玉霄的下屬宗門,但是另外三個可是歸屬于玉霄的。
銜月真人聞言神色一變,立馬道:“此事與玉霄無關!我等也是受了旁人的蠱惑。”他小心翼翼地望了衛含真一眼,又詢問道,“若我宗弟子拿了丹玉來,真人可會放了我等?”
衛含真似笑非笑地開口道:“諸位還需要立下法契。”
靈劍真人面色猛然漲紅,大聲道:“不可能!”
九黎真人定了定神,問道:“是何種法契?”
衛含真淡聲道:“我也不需要爾等臣服我太一宗,只是相約對付真魔以及被真魔侵蝕的宗派而已。”
九黎真人狐疑地開口道:“就這麽簡單?”
Advertisement
衛含真懶得解釋,伸手朝着三位真人一點,法契的內容頓時在他們的腦海中浮現。這份法契只記載了對付真魔之事,對于宗門之間關系沒有任何言語。真魔是玄門之敵,就算沒有這份法契,他們也應當如此去做的。三位真人中,九黎真人最為爽快,直接落下了自己的名姓,至于銜月真人和靈劍真人,猶豫了片刻,也同意了。因為他們已經成為階下囚,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太一宗開宗立派沒有人過來觀禮,但是對于此間的消息,諸人仍舊關注着,故而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只不過他們也看不清衛含真是如何出手的,只知道來犯的敵人都被打退,甚至三名元嬰真人成了階下囚,需要宗門出丹玉将他們贖回去。這對修士而言是一件十分丢臉的事情。各宗的弟子一邊說着此事,一邊在心中暗暗警醒自己,決不能因太一宗新立就小瞧了她們!
列缺教中。
列缺道人的正身滿是驚駭,化身那邊什麽消息都沒有帶回來,就被徹底打滅了,往清風觀那邊去,自清風真人那處得到了一樣的結果。至于另外三個真人,列缺道人自顧無暇,哪裏還有心思管?這三宗弟子上門來求,都被門中弟子淡漠的态度給頂回去了。
壁上靈光閃爍,道人的身影藏匿于明暗之間。列缺道人一凜神,朝着清風真人打了個稽首道:“道友,我們這次看來是失敗了。”
清風真人嘆了一口氣道:“那三位道友尚不知如何了。”
列缺道人一擰眉,沉聲道:“此事不能推到玉霄的身上,到時候或許還能從玉霄獲得支持。”這份仇結下了,他們列缺山距離太一宗可不遠,那位要想要這片地域立身,還需要一些戰績。至于戰績,除了從他們身上,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這是道統傳承之間的大仇,玄門之中沒有誰會這般沒眼色來勸解。
清風真人眼中閃過了一抹暗茫,他沉聲道:“我等都低估那一位了。”頓了頓,又道,“玄門同道不會幫忙,魔宗那邊更是樂于見我等內部争殺,或許我們要找那邊幫忙了。”
“你是說暗——”列缺道人說了一個字便噤聲不語。九州各有州名,只不過因為各大宗門林立,劃分地界,都按各方勢力命名,而不是稱舊日州名。他們這一處原本名為幽暗之州,已不知為何會有此名,他們猜測州名可能與“暗界”有關。說來這“暗界”也是數十年前忽然出現的,有個自稱“暗族”的陌生修士行走四方,被他們當成了魔修驅逐,那暗族人力量奇詭,可仔細辨別又是玄門的路數。在确認無法将其收服後,他們便選擇了與之和平相處,每過一段時間,那暗族人便會現身與他們做一番交易,這數十年來也算是友好往來。
清風真人眼神繼續道:“那位不也是化元期麽?”
列缺道人卻沒有清風真人的樂觀,他們與暗族那位除了做交易,便沒有任何往來,他不覺得暗族的人會幫忙。
清風真人一眼便看穿了列缺道人的想法,他笑了笑道:“只要與他們利益相關,他們便願意幫忙了。”
列缺道人挑眉道:“旭日之精?”暗族與他們交換的便是一種精石,其受日光照耀而成,蘊含着濃郁的日之力。其實這等精石不只是他們這兒有,九州其他地帶也不少,然而因為暗界之門開在了這幽暗之州,那暗族人也不願意四處走動,事情便落在了他們的身上。“如果讓那位知曉我等欺騙他們——”
“也不算是欺騙!”清風真人倏然打斷了列缺道人的話語,他淡漠道,“讓靈劍、九黎以及銜月将旭日之精随同丹玉一起送去太一宗,做贖身之用。”
靈劍山、九黎門、銜月派都是小宗門,能夠拿出來的好東西沒有多少,丹玉也不可能湊上太多。前往太一宗的弟子都戰戰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沒有命在,畢竟連他們掌門都成了階下囚,何況是小弟子。
這等瑣事衛含真不可能親自出面,而是将它交給甘如英處理。甘如英清點了數目,也不為難他們,直接将炎獄中的三位真人給放回。
甘如英望見了入殿的素微,眨了眨眼道:“大師姐,這三個宗派都送來了這些精石,他們之中有這麽多弟子是火屬的?”旭日之精中蘊含着日之力,對于修習火屬功法的弟子有些用處,至于其他功屬,無疑是一塊廢石。
素微眼皮子一跳,對那三位真人不算是完全的放心。她仍舊是覺得直接斬草除根最好,不過師尊不願意如此做,她也不好多說什麽。思忖了片刻後,她又道:“單子上有列上麽?”
甘如英搖頭道:“沒有。”她們要旭日之精沒有用處,自然不會問三個宗派要。
素微道:“這三個宗派聯絡過列缺教或者清風觀了?”
甘如英點了點頭。五個宗派畢竟是一道動手的,其門下弟子自然會去問個究竟。見素微在意此事,甘如英也警覺起來,她道:“這旭日之精有問題?”
“不管有沒有問題,先收着吧,難不成還給送回啊。”百裏探月的笑聲傳來,她的手掌上正纏着一串檀木珠,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
素微颔首道:“百裏真人說得不錯,管他陰謀陽謀,我自安之。”頓了頓,她又道,“玉言師妹門下的兩個弟子都是修行火屬功法的,這旭日之精給她們送過去吧。”
甘如英點了點頭,又道:“還有列缺教與清風觀,師尊打算何時動手?”三個宗派的真人結下了法契,算是了結。可列缺教和清風觀那邊,打滅一具化身算是損他們道基,這下不是死仇也變成了死仇。她們太一宗不能與列缺教、清風觀共存。
素微淡聲道:“列缺教那邊我去一趟。”
甘如英想了想,将勸阻的話語咽了下去。大師姐這個決定,師尊定然知曉。她對上素微冷浸浸的視線,認真道:“大師姐,小心!”
百裏探月輕笑了一聲,她甩了甩手上的檀木珠串道:“莫讓殺心動本真吶。”
素微淡聲道:“我知曉。”
素微成就化元主要是靠罪種以及那條演化的靈脈,若是要自身按部就班地走,可能要百年甚至是更長的時間。她如今靈力足夠了,但是與同輩的鬥戰經驗不足,她需要從鬥争厮殺中進一步領悟,使得諸多力量化為己身之用。衛含真大可與素微一道前往列缺教中,将列缺道人殺死,可這麽一來,難以達成磨練素微的目的,故而衛含真放手讓素微去做了。
現在清風觀和列缺教是徹底綁在一起了,列缺道人遇襲,清風真人未必會袖手旁觀。想了想,衛含真便化作一道遁煙朝着清風觀遁去。衛含真也不做什麽,只是将北冥玄水往前一鋪,化作了一道雷氣滾滾的明光長河懸在清風觀山門之上,雷光炸裂,明明赫赫。
清風真人面色鐵青,不得已從清修之地走出。他望着衛含真道:“壞我一具法身,難道不能了結此仇麽?衛真人莫要欺人太甚!”
衛含真輕輕一笑,她望着清風真人,淡然道:“清風真人說笑了,我并未做什麽。先前爾等以「祭天無儀」布我山門之上,我如今這般施為,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這北冥玄水落不下來。可若道友要攻襲,那就說不準了。”
清風真人哪會聽不出衛含真話語中的威脅,氣得面色血紅。他以為衛含真是攻襲自己山門,給列缺道人發了求救的法符,可至今沒有得到回應……想到了某種可能,清風真人的心驀地沉了下去。還沒有到十五,暗界之門并未打開,他不能輕舉妄動。只要支撐到十五便成了。想了想,他袖中飛出了九塊法碑,環繞成了一圈,宛如一條首尾相銜的青龍,他伸手往上猛地一托。清風觀的大陣未必能夠承接得住北冥玄水,他只能祭出這青龍九變碑,至少能夠撐到十五。至于列缺道人那邊……如果猜測是真的,他只好說句抱歉了。
列缺山中。
列缺教的山門再度被攻襲,只見一道明光灼灼的劍光自天際而來,沒有任何的阻滞便斬入了陣中。劍光帶出了一條炫麗非常的直線,仿佛要将天穹斬成兩半。而山門大陣上,光芒躍動,最後化作了無數碎片落下,如琉璃,如星芒。劍道威能,殺劍第一。看似只有一劍,實際上是無數道劍光貫連成的劍意,那被打破過一次的山門如何能夠抵擋?
列缺道人又驚又怒,他已經收到了清風真人的訊息,可根本來不及回話,自己山門這邊就受攻襲,那手段顯然是一個化元期的劍修,而與他有仇怨的,除了那一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明明已經化魔了,可還能恢複過來了,甚至因此晉為化元,是何等天資啊!
“道友真的如此絕情麽?”列缺道人沉聲道。他被衛含真打滅一具法身,還餘下另外一具,再加上正身相當于兩條命,而這位才成就化元,根本沒有機會練就新的法身,在這個意義上,他是略勝一籌的。清風真人那邊他是不指望了,突然發來的消息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自己也無暇脫身。這位如果願意退去,那是再好不過。
素微輕呵了一聲,一擡袖劍光便朝着列缺道人飛掠而去。列缺道人心中一凜,知道沒法溝通了,他周身靈力運轉,身前浮現了一道氣霧,氣霧之中無數塵埃浮動,一旦沾身便會侵蝕靈性。只是劍光來得太快了,一剎那便殺到了眼前,明明劍光将氣霧一攪,頓時将其殺滅。列缺道人眉頭一皺,修士之中最難對付的便是劍修。他們一劍在手,幾乎立于不敗之地。就算打不贏,也可以從容退走。
在氣霧消失後,列缺道人的前方懸着一塊青木牌,此物由神木的枝條煉制的,相當于一件玄器。劍光撞上了青木牌之後,發出了一道道令人牙癢的磨鐵聲。列缺道人掐了個決,頓時一股炎氣升起,數支火箭朝着素微面門沖去。
劍光來回絞殺青木牌,一點點剝除上方的寶光。素微并不打算将劍光召回,面對着數支火箭,她輕呵了一聲,身後驚濤暴駭,騰踴澎湃,兼之雷光暴動,頓時将那支火箭給吞沒。而那火箭的餘威驟然綻開,在玄水長河上形成了一個火圈,無數玄水化為氣霧,蔓延了整個列缺山。
列缺道人心中警鈴大作,這片氣霧十分古怪,他根本看不清前方地東西!忽然間,青木牌上發出了一道咔噠聲響,原來潛藏在氣霧中的劍光不知何時殺來,要不是青木牌擋了一下,可能就落在他身上了!悚然一驚之後,列缺道人不想再戰。可素微哪裏會讓列缺道人逃走?将靈力運轉,她冷喝了一聲,便見水潮大漲,如怒江翻騰。這聲勢哪裏像是初入化元期的修士?列缺道人大為驚恐,将身上的法寶取出,如密集的暴雨,啪啪打在了浪潮上。
素微那邊靈力一空,她雖然也修習北冥玄水,但是未曾到師尊那騰轉自如的地步,只能夠将靈力傾入,發揮其最大的威能來!
列缺道人沉着臉,衣袍上寶光垂落,不敢沾上這北冥玄水,生怕被消去一身血肉。浪潮勢頭正足,但是他感知到一股氣息衰落了下去,顯然是素微的正身所在。眼神閃爍不定,瞬息之間,他便做下了決定。将靈力運轉到極致,取出了最後一件護身法寶破開了北冥玄水,朝着素微殺去。
此刻的素微靈力枯竭,并不好做騰挪,根本躲不過列缺道人那傾盡全力的一掌,但是她也沒想過要躲就是了。一只玄蟬在飛起,透明的雙翼在半空中煽動,粲然的亮芒往籠罩了素微,所有的恭襲都落空了。而此刻一道蟄伏的劍光悍然撕開了長空,瞬間便自列缺道人的法身上穿過。
“真、真器——”話音落下,列缺道人的身軀如琉璃崩散。
素微眸光閃了閃,她并沒有離去。而是在列缺山不遠處的峰頭調息打坐。服下了一枚藥丸之後,她的靈力已經恢複了四成。如今的列缺道人只剩下一具正身了,再被殺死,就徹底從世間消失了,也不知他肯不肯出來。不出來其實也無事,給她時間讓靈力恢複,她會主動殺上門去!
列缺山洞府中,坐在蒲團上的道人倏然睜開了雙眼,他的法身又被殺滅了一具,這次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他知道對手用什麽手段!他毫不猶豫地朝着外頭沖去,因為素微實在是難以對付,她不可能放過自己,那還不如自己在她沒有恢複的時候主動找去!列缺道人的想法不差,他見到素微的時候,能夠感知到敵手不再是全盛時期,只得過去一半力量。列缺道人不再多說什麽,出手便是擒拿大招。
靈力未曾圓滿,素微的劍光的确不及全盛時期,運轉起來還有幾分阻滞。她望着列缺道人,雙眸幽邃,手中紅光一閃,便出現了一柄紅色的傘,旋轉着傘面,将列缺道人的力量都阻了回去。
“玄器。”列缺道人的面色很是難看,不知道素微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寶物,他隐隐有些後悔。但是這念頭才浮現便被殺滅了,他的神情轉為漠然,毫不顧惜自身的力量,如水潮宣洩,只求将她殺死。因為一心放在素微的身上,未曾注意到一尾墨色的魚在水潮中躍動,等到他醒悟的時候,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這回出來,師尊怕自己出了意外,除了讓蟬金真人跟随,還将墨魚鎖靈圖、金劍玄梭等玄器一并給了自己,當然需要利用起來。
“爾等行徑,與魔有何區別?!”列缺道人怒聲道。
素微一挑眉,眸中閃過了一抹猩紅之色。魔道也能通天,為了讓師尊達成目的,自己化魔又何妨?解決了列缺道人後,素微的視線落在蜷縮在殿中的列缺山弟子身上,到了她這個境界,自然不會刻意為難那些修為低的弟子,數道法符飛出,将主事的真人拿住,她又在祖師殿中落下了“太一宗”的大印,便帶着那些真人返回宗門。
清風觀。
衛含真始終将北冥玄水懸浮在山門上方,與清風真人對峙。在收到了素微的消息後,她一挑眉道:“清風道友,叨擾多時,衛某告辭了。”
清風真人漲紅了臉,冷冷哼了一聲。到了這時候他哪裏還不明白,列缺山那邊應當得手了。至于自己這處,未曾下手,會是因為忌憚什麽嗎?不,她們可能在等待。難不成暗界被她們知曉了?清風真人一驚,片刻後又平靜了下來。若是能夠引得那方勢力與她們動手,未嘗不是一件于自身有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