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高季鷹乃是三重境修士,又是玉霄四明峰峰主,也是要臉面的,大徒兒、二徒兒接連枉死,他恨不得将長觀宗的修士生吞活剝了,可眼下不得不将那股怒火給忍了下來。蓬玄峰峰主的境況他也知道,要是其不能回到元嬰境,這鬥戰傳出去很不光彩,而且長觀宗的人未必不出手,但是現在與之定約,之後的事情便是生死不論了。
薛風懷大概也明白高季鷹的盤算,雖然沒有明說,可到了那時候,決得定然是生死。在高季鷹離去後,他神情嚴肅起來,化作一道流光就往天極殿中去。
“掌門師兄,我也不知應下這邀約到底是對還是錯。”薛風懷望着陳竹崖,悵嘆了一口氣。他們自己心中清楚,自從恩師飛升之後,長觀宗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有長老坐鎮,恐怕早已經面對玉霄的沖擊了。“小師妹就算回到元嬰境,那也是二重境吧?”
“未必如此。”陳竹崖淡笑了一聲道,“小師妹這情況相當于重修,因禍得福未可知啊。再者,師妹身上有恩師留下的諸多法器,其中還有真器在,就算不能贏,但也不會死在高季鷹的手中。”
薛風懷聞言安心了幾分,松了一口氣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他倏忽又想起一件事請來,左右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那真魔之事看來是真的了,要不然彌兵島也不會出世。我等接下來面對的險境……”薛風懷的話語頓住,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幾分。
“薛師弟。”陳竹崖神情肅然,他凝視着薛風懷,認真道,“卓師叔飛升之期在百年內,到時候我長觀宗就要失去最大的倚仗了,你我應當竭力有所成就才是。還有我宗中的弟子——”陳竹崖斟酌了一陣子,又道,“三峰真傳,在英華院中修行的不錯,跟過去比起來,在修行上憊懶了許多,我打算重整英華院,恢複過去的定規!就算是三峰真傳,也要自英華院中出,也要在英華院中接任務磨煉。還有那寶钺院,此是我長觀宗祭器之所,近來聽聞弟子随意支取,現在還是要恢複舊規,除非持掌門法符,要不然院中寶器,只能夠憑功德換取。”
薛風懷聞言望了陳竹崖一眼,眸中有幾分詫異。師兄以往是不大管這下面的事情的,可現在目光卻落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了。他肅聲應了一聲“是”,又道:“我長觀宗有三峰六院,此非常時期,不管是哪一處,都不能再養閑人了。”
蓬玄峰中。
衛含真不在,而副峰主周鼎元則是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關清修,清聲便成了整座峰頭的主人。出使妖庭的事情讓她受了幾分刺激,就算沒有衛含真的督促,也老老實實在碎石峰中修煉,不曾怠慢了功行。這一日她正從碎石峰中下來,就碰到了一個由幾分熟悉的年輕修士。
“丹鼎院江微之見過師姐。”江微之朝着清聲拱了拱手。
清聲一挑眉,想起了此人的身份。他是丹鼎院掌院的親傳徒弟,眼下為副掌院,來到蓬玄峰,大概是送每月分例的丹藥的吧。清聲淡淡一笑道:“麻煩江師弟了。”
江微之的确是來送丹藥的,但是更多的則是為了玉言的事情。躊躇了一陣子,他一咬牙道:“敢問師姐,玉言師妹犯了什麽錯?”這消息還是從刑章院的弟子口中知曉的,玉言被關在了百罪崖,期限百年。要知道百罪崖罡風凜冽,靈機躁動,根本不适合修煉。她才築基,天賦出衆,這百年一耽擱,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清聲眸中掠過了一抹玩味的情緒,她打量着江微之,慢條斯理道:“江師弟與小師妹的交情倒是不錯。過去都是小師妹前往丹鼎院取藥的吧?聽小時候說,丹鼎院師兄還誇她有煉丹的天賦呢。”她的笑容溫和,一雙眸子像是月牙兒。
江微之眼皮子一跳,勉強笑道:“玉言師妹天資聰穎,我等拍馬難及。”
“所以你們就私自将《藥王百煉經》傳給她了?”清聲仍舊是一臉笑意,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卻讓江微之冷汗涔涔。那些功法就算是同門都不可亂傳,這事情要是讓旁人知道,他免不了要去刑章院走一遭。怎麽會被這笑閻羅知曉?
“江師弟倒也不用緊張,我師尊偏愛小師妹,已經為其收拾好了。”清聲慢悠悠地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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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微之額上冷汗下淌,結結巴巴道:“是、是嗎?”被這麽一驚吓,他哪裏還敢問玉言的事情?找了個借口,匆匆忙忙就跑了。等到她離去後,清聲的笑意收斂了,一雙通透的眸子裏是那令人心顫的漠然。她朝着一個機靈的女侍招了招手,淡聲道:“去查一下,到底是蓬玄峰還是刑章院的人,将消息洩露給江微之的。”
玉言這回被罰,并沒有公之于衆。知曉的除了蓬玄峰,也就刑章院的人。清聲的女侍很快便帶回了消息,卻是一個與江微之交好的弟子透露出去的。那弟子築基期修為,已經開始謀劃着結丹的事情。雖然說能夠從宗門中領到一份丹藥,但落于手中,肯定不是什麽好貨,他便起了與江微之攀交的心思。
刑章院中,一直不管事的掌院祝雲臺出現,只要是隸屬刑章院的弟子皆收到了傳書,此刻趕到了廣場上,數百人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其中站在前方的,自然是掌院、副掌院以及執事長老的親傳弟子。祝雲臺鋒銳的眸光從各弟子身上掃過,良久之後,才淡漠道:“蕭暗,站出來。”
蕭暗滿懷忐忑,額上冷汗涔涔。他腦子急速轉動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祝雲臺盯着他許久,骈指朝着蕭暗身上一點,頓時一道飛光掠過,蕭暗身首分離。濃郁的血腥味在庭中蔓延,底下的弟子心中恐懼,更是不敢言。
祝雲臺望着他們,緩聲道:“你們想知道我為何殺蕭暗是麽?”頓了頓,他又道,“此子私自透漏我刑章院消息,以期自丹鼎院換取丹藥。今日他可為了利益将消息透給同門,那麽明日,他也有可能為了更大的圖謀,将消息賣給敵人。爾等是我長觀刑章院的弟子,應當知曉刑章院的規則,以後三緘其口,明白麽?!”最後三個字用上了靈力,聲音頗為宏大。靜寂了片刻後,庭中弟子齊齊地應和,祝雲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朝着蓬玄峰方向發了一封飛書。
刑章院中的事情自然瞞不過掌門陳竹崖的耳目,他轉向薛風懷,緩聲道:“小師妹這個弟子,倒是有意思。只是那小弟子,到底為何被關押呢?”
薛風懷淡笑道:“等師妹回來就知曉了。”
太微山中風雷中,漫無邊際的紫紅色雷光籠罩了整座山頭,無數道雷光在雲中激蹿。衛含真需要采攝的是“太微攝心雷”,在千百道雷光中方生出的那麽一縷純淨雷光。此是修複她元嬰的外藥之一,馬虎不得,在采攝之時,得萬般謹慎,不然包含着雜質的其他雷光攝入,她還需要分神去煉化和排除雜質。故而,她這一采攝,用時竟然有兩個月之久。等到最後一縷純淨雷氣入體,衛含真長舒了一口氣,向着另一個方向的素微望去。
她采攝太微攝心雷的時候,素微則是以雷光淬煉“北冥玄水”這一宏大神通。雖然是水屬功法,但是可與雷法相和,形成莫大的威能。等到她将“北冥玄水”往前推一步時,想來也是邁入三重境中了。大徒弟的天資高,劍心通明,雙功同修,又刻意打磨修為,才會百歲結丹,可這樣的成就,在九州也算是天驕一流了。結丹的外藥是她自己尋找的,可惜差一點氣運,沒能夠結成完美的金丹,而是入了二品。不過總歸是上三品,還是有機會叩問大道的。
如果衛含真只是一個人,她早便前往須彌聖境去尋找最後一味外藥煉化了,然而大徒弟功行的關鍵時刻,她要留下來為她護法。如此,又過去了三個月。某日,雷光躁動,嘩啦啦的水潮響起,宛如傾天而來。在這漫天的水潮中,一道清泠的聲音夾雜着幾分玄奧,隐隐傳徹四野。
名利皆空守素心,洞天靈境豈難尋?
九州魔劫紛紛起,一劍當風斬濁陰!
衛含真眼皮子驀地一跳,這是素微的道誓!名利皆空……這是打算連自己的庫藏都放棄了啊?所謂法寶金銀不再是其心中珍愛之物了。衛含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道誓一起,天道有應,若是以後做不到這點,她是休想成就了。
“弟子見過師尊!”素微将周身的光華一斂,朝着衛含真一拜。
衛含真将素微扶起,思忖了片刻,還是問道:“你為何要立下道誓?”要知道這東西根本沒有什麽利處,只會将自己困在誓言中。
素微聞言擡眸凝視着衛含真,認真道:“師尊為真魔之事憂心,弟子自當為師尊、為天下斬魔!”她隐隐有了猜測,那玉簡中可能還藏着一些跟師尊有關,而大家都不知曉的事情。但是說來說去,總是逃不過一個“魔”字。
“你——”衛含真又嘆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徒弟的冷淡讓她感知到自己的失敗,而徒弟忽然間熱絡殷勤起來,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素微是最有距離感的人,可是忽然間,她自己選擇了縮短距離。良久之後,她才望着素微認真道:“你可斬魔,但是別将自己的性命搭入其中,知道麽?只有活着才有未來可言。”
素微垂眸,恭謹道:“是。”
衛含真眉頭蹙了蹙,她怎麽就覺得素微沒有聽見去呢?壓下了再重複一遍的念頭,衛含真的思緒又飄到了那最後一味藥上。鈞陽地氣,此物在須彌聖境中。以她跟沐靈心的交情,拿到應該不會難吧?但是想到了那句“我佛不度窮比”,她又有些不确定了,暗暗思忖自己身上還有什麽法器可以換鈞陽地氣。
須彌聖境,七十二尊大佛或坐或卧,往前一直延伸,直到了“天地一隙”。
這一條縫隙,便是前往佛鄉的入口。
一個年輕俊美的僧人坐在了蒲團上,慈祥地開口道:“真魔出世,難怪百鬼怨林中,怨氣又沸騰起來了,靈心啊——”
沐靈心一聽到這聲音就覺得沒有好事情,她抿唇道:“為何又是我?師兄們呢?”
“出去歷練了。”
沐靈心:“……”她也才歷練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