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回到房間,燕孤鳴依舊睡着。
風天涯來到床邊,拄着下巴看着他。因為傷勢漸漸好轉,浪人的氣息很沉很穩。風天涯伸出手,在他臉的上面虛虛地勾畫幾下。燕孤鳴的臉輪廓分明,下颌堅實無比,鼻梁也十分高挺,風天涯最後在他的鼻尖上輕輕一點,無聲地笑了。
清晨,藥效一過,燕孤鳴清醒得很快。他睜開眼看了看身旁,風天涯已經不在了。
燕孤鳴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肩上,推門而出。
門口,風天涯正坐在院落中的巨石上發呆。
他一出來,風天涯就轉了過來。
“你醒啦。”
“嗯。”燕孤鳴懶散地靠在門邊,看着風天涯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風天涯抻着脖子,道:“練功。”
燕孤鳴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風天涯:“你怎麽不問我練什麽功呢。”
燕孤鳴:“你練什麽功。”
“……”風天涯嘆氣一聲,從石頭上跳下來,走到燕孤鳴身邊。“蠢燕,你拜師這麽長時間了,師傅也沒好好傳授你什麽,你急不急。”
燕孤鳴:“你的那些招我學不來。”
風天涯擰着眉頭,道:“怎麽學不來,你還沒學怎麽知道學不來。你是用劍的,我也是用劍的,總有些共通之處。”
“呵。”燕孤鳴只當她又閑得想什麽了,他淡笑一聲擡起手臂放在風天涯的頭上,輕輕地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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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你送了我那柄劍,已經足夠了。”
浪人手上溫熱的氣息讓風天涯縮了縮脖子,随即又擰了擰腦袋,舒服地蹭了蹭。
“嘁……也不記得是誰在天涯峰上叫叫嚷嚷要學功夫。”
燕孤鳴沒做聲,低着頭靜靜地看着她。風天涯偷偷往上瞄了一眼,清晨,浪人穿得極為随意,衣裳也未系好,只單單披在身上。
風天涯看到燕孤鳴半敞着的胸膛,再向上便是堅硬的鎖骨和粗壯的脖筋。這結實的身子在暴戾的時候殺意非凡,而在休憩的時候又分外的安穩寧靜。
“一動不動,是想如何。”浪人開口,聲音低沉。
風天涯又看了看,然後哼哼兩聲,臉往前趴在浪人的胸口。
“蠢燕。”
“嗯。”
“蠢燕。”
“……”
“師傅叫你你不答應!?”
“……嗯。”
燕孤鳴無言地靠在門框上,風天涯像是粘在他衣裳上了一樣,動都不動一下,足足有一刻鐘的時間。要不是琉璃夜從外面回來,燕孤鳴覺得風天涯有可能要這麽挂一天也說不定。
“喲喲,光天化日之下這是在做什麽。”琉璃夜走進院子,手裏拎了兩壇子酒。
風天涯總算自己站直了身子,她看向琉璃夜,道:“珑玉怎樣了。”
琉璃夜在院中站定,痞笑一聲,道:“珑玉在丹房裏問你們二人如何,你們在這問珑玉怎樣,小爺算是明白了,這梅月居裏便是多小爺我一人是了。”
“哦?”風天涯聽了他的話,仔細瞧了他一眼,又轉身看了燕孤鳴一眼,最後啧啧兩聲道:“浪人的脾性還真是各有不同。”
“你!”
“我怎樣。”
“小爺今天非——”
“你非怎麽樣哦。“
“……”
風天涯和琉璃夜你一句我一句,燕孤鳴逼着眼睛休息,沒有插話的意思。
等兩個人都鬥夠了嘴,風天涯轉身對燕孤鳴道:“蠢燕,你們先吃東西,我去珑玉那裏看看。”
燕孤鳴睜開眼,“你要去丹房。”
“嗯。”
琉璃夜在一旁插嘴道:“珑玉最不喜別人在她煉藥的時候打擾她。”
風天涯:“那也要看是什麽事情,你放心,我找她她絕不會動氣的。”
再轉過頭,風天涯看見燕孤鳴目光探究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問他什麽。風天涯咧嘴笑了一下,燕孤鳴将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走了。”
風天涯離開梅月居,朝着後山走過去。之前在燕孤鳴醉酒的時候她曾去過一次珑玉的丹房,所以路途已經記得很清楚了。
沒一會,風天涯便到了。
其實說是丹房,這裏也不過是一處破舊的山洞,或許是從前獵戶留下的,也或許是野獸留下的,埋在深山之中,幽暗且隐秘。
山洞裏一片漆黑,風天涯站在山洞洞口,朝裏面喊:“珑玉——你在嗎——?”
她清脆的聲音在山洞中回響了數次,等了一會,珑玉從山洞裏走了出來。她穿得依舊是那件灰白的袍子,身上沾染了一些灰塵。也許是因為這兩日潛心煉藥,珑玉的眉目間稍稍有些疲憊,不過溫柔依舊。
珑玉淺笑着看着風天涯,道:“你怎麽到這來了。”
風天涯:“我來找你。”
珑玉:“還有些尾巴要收,很快就好了。”
風天涯朝山洞裏面望了望,裏面什麽都看不清。“今日就能弄好麽?”
“嗯。”珑玉道,“再有兩個時辰便好,這些藥足夠将他徹底調理好了。”
風天涯聽到珑玉的話,不知想起什麽,自顧自嘿嘿地笑了。珑玉看着她,輕笑一聲道:“回去等我吧。”
風天涯搖搖頭,“我找你還有其他的事。”
“哦?”
風天涯低着頭,盯着地上的一塊碎石頭,半響沒說話。最後她忽然擡起頭,看着珑玉的眼睛道:“我要走了。”
風天涯一句話說完,珑玉愣在當場。
“你要走了……這是什麽意思。”
風天涯:“珑玉,你來照看那只老燕子行麽。”
珑玉的面色還有一絲疑慮,她看風天涯的表情不像是在說笑。“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你說要走是走去哪裏。”
風天涯:“什麽事都沒有,你照看他,三個月後我便回來。”
“三個月……呵。”珑玉看到風天涯的神情稍稍有些急,她擡手,捋了捋風天涯鬓角的頭發,緩聲道:“你都這幅表情了,還叫沒事?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想要姐姐幫忙總要告訴我緣由。”
“……”風天涯低下頭,她覺得珑玉說得挺有道理。
珑玉看她模樣,咯咯地笑了兩聲,墨黑的明眸彎彎的,一掃剛剛的疲憊。
風天涯小聲道:“別笑啦……”
“好,不笑。”珑玉道,“說吧。”
風天涯無法,只有老老實實地将昨夜發生的事情告訴珑玉。
“豔樓……酆都。”風天涯一句一句地往下講,珑玉的神情越來越冷,到了最後,她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了。殺意,沉靜的樹林中,滿滿的都是她的殺意。
風天涯看着她,“珑玉。”
“你不準去。”珑玉毫不遲疑地對風天涯道,她的聲音很冷,目光更是寒涼深邃。“天涯,你不準去。”
風天涯:“我知道你恨他們。”
“你不準去!”珑玉厲聲,風天涯縮了縮脖子。“燕子被他害成這樣,還有什麽條件可談。天涯你記住,我們與豔樓只有仇,不死不休。”
風天涯:“所以才要這個機會。”
“不準去。”
風天涯輕嘆一聲,拉住珑玉的手。因為生氣,她的手不像往常那般柔軟。
“珑玉,豔樓的勢力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如果酆都不願意,我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他的蹤跡。就算找到了,豔樓高手如雲,我們再厲害也不夠他殺。”
“那又如何。”
珑玉的眼眶泛紅,眼角血絲密布,纖細的嘴角僵硬無比,偏是不願說出服軟的話來。風天涯看着她,心道穆天機說的很對,其實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是明白人,那些不明白的只是裝着不明白罷了。
風天涯握緊珑玉的手,語氣堅定道:“不論如何,酆都也算是個武學宗師,他既然說出這番話,我相信他一定會遵守條件。珑玉,那決戰我有七成把握,全天下要到哪去找一場酆都只有三成勝算的比武。”
珑玉看着風天涯:“你見過他動武麽。”
風天涯扯着嘴角,“我不僅見過,我還交手過。”
珑玉靜默一會,自言自語道:“你見過黃泉……你覺得自己有七成勝算……”
“是。”風天涯晃蕩着珑玉的手臂,想讓她放松下來。“所以說,相信我哦,那老燕子那麽恨酆都,我一定會幫他想辦法做掉他的。”
珑玉無言,過了一會,她擡頭對風天涯道:“那,你要将燕子留在這裏麽。”
“是啊。”風天涯點點頭,“你不知道,他最讨厭葉淮山了,上次去都城的時候,他連将軍府的大門都不願進。”
珑玉目光帶笑,飽含深意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道:“天涯,三個月的時間可能會改變許多事。”
風天涯:“嗯。”
珑玉拿指尖挑起風天涯的下巴,彎下腰,與她挨得極近,風天涯嗅到珑玉身上淡淡的薄香。
“你,真的要将他留下來,留在姐姐的身邊……”
“嘿。”風天涯忽然笑了,“對。”
珑玉輕笑道:“你是對自己太自信,還是對姐姐太放心了……小天涯,你還小,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是很善變的。”
風天涯看着她的眼睛,輕松道:“長情也罷,善變也好。珑玉,如果這三個月裏真的有什麽意外的話,那老燕子就拜托你啦。”
珑玉聽到這句,剛剛溫柔輕笑的表情瞬時不見了,她靜靜地看着風天涯,最後站起轉過身子。
“你先回去吧。”
“嗯。”風天涯笑道,“琉璃夜買回了酒,今日一起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