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嘴上說的痛快,等琉璃夜轉身朝山崖走去,風天涯立馬從後面偷偷跟了上去。至于是擔心琉璃夜會對右山人動手,還是擔心他找蠢燕的麻煩,那就不得而知了。
琉璃夜身手高明,而且還是個行走夜間的暗中人,對他人氣息尤為敏感,風天涯不敢托大,小心隐藏聲息,與他離得很遠。她在樹林中遠遠看見琉璃夜步上山崖。右山人正在屋前的小石桌旁看書,見有人前來,擰着眉頭道:“你是何人?”
琉璃夜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番,心想這個恐怕就是剛剛那小姑娘口中守門的老頭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前輩有禮,小……額,晚輩琉璃,來這尋個人,還望前輩行個方便。”
“嗯?”右山人捏着自己的小胡子,狐疑地看着琉璃夜。風天涯背地裏藏着笑。這琉璃夜一身蓋不住的痞氣,一身市井穿着。深秋的天氣裏,他仗着自己真氣護體,敞着懷,露出堅硬紮實的胸膛。如此人物若能入右山人的眼就怪了。
果然,右山人沒瞧幾眼便把頭轉了回去,厲聲道:“此處非是你該來之地,你快些走吧。”
琉璃夜眼眉一沉,伸出拇指朝那小屋子比劃兩下,道:“我要見那屋裏人,行個方便可好。”
右山人冷哼一聲,“屋裏人,你道屋裏是什麽人。”
琉璃夜:“自然是我認識的人。”
右山人側眼看他,道:“他與你是何關系。”
琉璃夜頓了頓,眼睛看向一邊,随口道:“嗯……是我兄弟。”
“哦?”右山人轉過身子,“他是你兄長?”
“……”許是兄長這一稱呼讓琉璃夜一時接受不了,他撇着嘴,忍耐一般地點點頭,“嗯,兄長。”
右山人哼道:“這倒是像了,都是一樣的蠻人。”
“你!”琉璃夜瞪着眼睛,手一背後,那黑黝黝的琉璃片在他修長的手指尖轉來轉去。他舌頭舔舔牙,暗自忍耐。
風天涯拾起身邊的一塊碎石,屏息凝視,以防琉璃夜出手。這浪人若是成心想動手,右山人倒下也就是一招的事。
可過了一會,暗器依舊沒有出手,琉璃夜一邊咬着牙一邊好脾氣地同右山人解釋自己與燕孤鳴的“兄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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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還算是個守信之人。”風天涯詫異地看着他。
浪人黑着臉被右山人貶損半天,終于被同意進屋探望“兄長”,他抱着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山人,皮笑肉不笑地行了個禮。
“……多謝前輩了。”
右山人擺擺手,捧着書離開。
風天涯看着獨自留在山崖上的琉璃夜。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也沒動靜。風天涯有些奇怪,她往前走了走,看見琉璃夜對着那扇木門發呆。
“琉璃,進來吧。”
外面那麽大的動靜,燕孤鳴自然是聽到了。琉璃夜一愣,随即不知想起什麽,嗤笑一聲推門而入。
燕孤鳴依舊躺在床上,琉璃夜看着他——一身的殘破,滿目的瘡痍,那份虛弱讓琉璃夜無比陌生。不過……這都不算什麽。
“……你還活着。”琉璃夜挑挑眉,淡然道。
“嗯。”
琉璃夜走到床前,垂着眼眸看着燕孤鳴,道“你傷了數月了,再重的傷也該好了,為何會是現在這副樣子。難不成舊傷未愈便又染新傷?”
燕孤鳴閉目養神,又淡淡地嗯了一聲。
琉璃夜抱着手臂靠在牆邊,懶洋洋道:“你怎麽不問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燕孤鳴:“你是如何找到我。”
琉璃夜:“自然是有人帶我來的。”
燕孤鳴這時才睜開眼睛,他冷眼看向琉璃夜:“誰帶你來的。”
琉璃夜:“你救命恩人喽。”
“……”
燕孤鳴不語,琉璃夜接着道:“說來有緣,我也剛到此處不久,便見到了那個……嗯,她叫什麽我還不知道呢。”琉璃夜舔着牙,對燕孤鳴道:“她叫什麽。”
燕孤鳴未答他,反問道:“你為何會來這裏。”
“……”琉璃夜的眼眸一瞬間陰沉下來,他冷冷道:“你覺得我會因何而來。”
燕孤鳴的聲音平緩低沉,“琉璃,此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琉璃夜輕輕地念出這四個字,眼神飄忽不定,時而狠辣時而悲戚。燕孤鳴一直沒有說話,琉璃夜終是嘆了口氣,道:“燕子,我以為你死了。”
燕孤鳴:“你現在也可以這樣認為。”
“呵。”琉璃夜哼笑一聲,道:“你可知,珑玉回頭再去林中找不見你,回來時是何種心情。”
燕孤鳴:“……”
琉璃夜低聲道:“她以為你死了。”
燕孤鳴:“我卻不知你是這樣願意計較生死的人。”
琉璃夜笑道:“你生死如何,我倒是不在意。該做的事情我自然會做。但是……”他話鋒一轉,挑眉道:”我看的不重,不代表其他人看的也不重。”他話中意思燕孤鳴知曉,他道:“我不想再多說什麽,你們姐弟二人并不虧欠于我。”
他左臂微微彎曲,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他的動作仍然很慢,但是琉璃夜沒有上前扶他。
燕孤鳴坐起,頭微微低垂,幾縷幹枯的發絲垂到眼前,他側過頭,用那僅剩的一只眼睛淡然地看着琉璃夜,道:“我将話挑明,酆都之事,你不要插手。”
“哦?”
琉璃夜冷冷地看着燕孤鳴,道:“燕子,你要知曉一件事——并不是只有你跟他之間才有恩仇。”他抱着手臂,背過身道:“來此之前,珑玉同我說讓我為你報仇。”
燕孤鳴:“……”
琉璃夜悠悠嘆道:“女人啊,總是這般多愁善感,即使風情如她。”琉璃夜扯着嘴角,冷笑道:“我并沒有告訴她——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未打算給你報仇。不過,酆都此人我卻誓必殺之。”琉璃夜聲音陰沉,冷然道:“你我是一種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恩仇。你同他有仇,我亦同樣。”
他放松身體,靠到身後的牆上,從懷中随手取出一樣東西扔到床上。燕孤鳴并沒有伸手拿,側眼看了下,是一個小小的布囊。
“珑玉的屍囊,她讓我放在酆都的屍體上,算她為你盡一份力。”
燕孤鳴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他目光移開的過程中,冷眼掃過窗角一處,驀然靜住了——窗角的位置,一個小小的洞口,平日裏根本發現不到的地方,燕孤鳴也不知今日為何看得如此清晰。
一個圓溜溜的眼睛對着那小口,正沖自己眨着。
燕孤鳴:“……”
風天涯見燕孤鳴看到了自己,也不躲不避,把眼睛移開,嘴湊了上去。
她嘴唇一開一合,沖燕孤鳴無聲地講話——
【讓他別多管閑事。】
燕孤鳴:“……”
他無言以對,琉璃夜并沒有發現異狀。他對燕孤鳴道:“我沒有打算為你報仇,但是我答應了珑玉另外一件事。”
燕孤鳴看向他。
琉璃夜看了一眼燕孤鳴的斷臂,淡淡道:“是不是握不了劍,你便打算放棄。”燕孤鳴漠然,他已經知道琉璃夜要說什麽。
“呵。”琉璃夜輕笑一聲,道:“燕子,你若放棄,握不住的就不止是劍了。”他說完便起身,看似要離開。
燕孤鳴終于開口:“你要做什麽。”
琉璃夜:“做我應下的事。”
燕孤鳴:“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什麽!?”琉璃夜猛然轉身,目光狠戾地看着燕孤鳴。“是不需要你的血燕,還是不需要你的尊嚴!?”
憤然的話語,伴随着再也掩飾不住的煞氣。這一股濃烈的氣韻,讓躲在屋外的風天涯身上背着的人醒過來了。
蟬岳剛剛蘇醒,風天涯便知道到了。她怕琉璃夜察覺,一下子捂住了蟬岳的嘴。刀首睜開眼,下意識地想要出招掙脫,風天涯忙貼緊他,把手擺在嘴前比劃,不時指指屋裏,猛地搖頭。
蟬岳見風天涯這樣的舉動,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配合地将嘴閉上了。他的身材太過高大,被風天涯推到屋後的地方。
屋裏有人蟬岳自然知曉,他從未有過這樣貼着牆角偷聽人說話的經歷,凝着眉覺得有些不妥。奈何他實在有要事想問風天涯,只要在這陪着她一起聽。
風天涯将蟬岳趕走,自己又巴巴地往屋子裏看。她沖燕孤鳴擺口型道——
【讓他回去——別管閑事】
燕孤鳴有些無奈道:“別人要做什麽,我管不着。”
他一句話,答了兩個人。琉璃夜道:“我要做什麽你的确管不到。還有,你傷若是好了可以回梅月居看看。”
風天涯瞪着燕孤鳴——【我不會讓他動酆都!你看着辦!】
不動酆都……燕孤鳴看懂她的意思,臉色有些陰沉。琉璃夜轉身朝門口走,道:“我要走了,你安心養傷吧。”
燕孤鳴低沉道:“你不要動他。”
“嗯?”
燕孤鳴咬着牙,忍耐道:“酆都……你不要動他。”
琉璃夜眯起眼睛:“燕子,你傷糊塗了。”
燕孤鳴擡眼看着他。
“我只同你說這一句,你若不應,之後的事情我不同你保證。”
“什麽?”
燕孤鳴沉聲,一字一句。
“不要動酆都。”
琉璃夜也染了脾氣,他勾着一邊的嘴角,伸出舌頭舔了舔牙。“小爺要動誰,還需別人的同意麽。”他輕飄飄道:“蟬岳與他今日有一場決鬥,他耗損巨大。今夜,小爺就要他的——”
就在琉璃夜說話當口,小屋的門豁然被推開,一道掌氣徑直劈向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