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燕孤鳴低下頭,看着這個小姑娘。
她兩只手扳着自己的胳膊,好像在使渾身的力氣,圓圓的小臉憋得通紅。
燕孤鳴沒有問過,但是他知道風天涯不是一般人。
為何不使內力。
他現在傷勢未愈,身體虛弱。她只要用內力,輕輕松松便可将他拉走。
可現在,她卻寧願自己手抻到麻,也沒有用內力。
“走啊走啊,不想知道怎麽握劍啦。”
燕孤鳴本來狂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跟着風天涯回到屋子。
“把你手上的刀摘下去,動來動去的,吓人。”
燕孤鳴擡起手,牙齒咬在系好的布條上。
可他系上的時候用了全力,布扣緊緊的,無論如何也咬不開。而越是弄不開,燕孤鳴就越是用力,最後手腕上矬掉了幾處軟皮。
風天涯放下手中的食物。
“要命,把手伸過來。”
燕孤鳴張開嘴,将手伸了過去。
風天涯解開布扣,将小刀和布條放到一邊。
手腕上已經有了深深的勒痕,痕跡發青。
Advertisement
燕孤鳴面無表情。
風天涯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拿起一顆果子,放到嘴邊吹了吹。
“張嘴,蠢燕。”
燕孤鳴張開嘴,風天涯倏地一下扔了進去。
燕孤鳴一口咬碎。
風天涯一顆接一顆地扔,玩的不亦樂乎。
“咦。”風天涯頓住,“好怪的味道。”
燕孤鳴看着他。
風天涯小鼻子緊了緊,向燕孤鳴的方向湊過去。
“哎呦要命了。”剛靠近一點風天涯就皺着眉頭退回來。
“蠢燕你多久沒洗澡了。”
“……”
“自從把你撿回來你都沒有洗過澡吧。”風天涯嫌棄地皺眉,“還是說你受傷前已經很久沒洗澡啦。”
“……”
燕孤鳴無話。
他的确很久沒洗過澡了,他也不記得上一次洗澡時是什麽時候。
“你看看你的頭發胡子,都粘到一起了,我說這幾天怎麽有怪味道,原來根源在你。”風天涯扇了扇。
“你現在不只是蠢燕了,還是臭燕了。”
“你!”
“怎樣。”
“……”
風天涯哼哼着出屋,打開水缸蓋子看了看。
“嗯,還有好多水,夠洗一只燕子了。”
她回屋将木盆翻出來。
“自己去燒水洗澡,味道這麽大,我飯都吃不下去了。”
說完,她拾了幾顆果子出屋,一躍跳上房頂。
燕孤鳴看着那小小的木盆。
他很少洗澡,就算洗的話也大多在河裏涮一涮,正經在浴桶裏洗澡,也就是那麽幾次在窯子裏睡女人之後。煙花之地的東西準備的總是很全。
他微擡手臂聞了聞。
衣服上有濃濃的腥臊味,這味道确實有些重。要是以往的話,這件衣服該扔了。可是現在在天涯峰,什麽都沒有,他也沒有洗衣服的習慣,只能一件衣服一直穿。
他又想到了風天涯。
她好像有很多套衣服換着穿,但是衣裳的樣式都很單一,雖然幹淨,可也很舊,應該很久都沒換過。
燕孤鳴用腳踢着木桶,将木桶弄到屋外的水缸邊。他把頭伸到缸裏,咬住水舀,一瓢一瓢将水弄到木桶裏。又将水桶踢到屋後。
他不用燒水,洗個身體用冷的就可以。
燕孤鳴脫掉衣服用了不少時間,他手上還是沒有力氣,這些日子過去,手指已經有些蜷縮。
脫光了衣服,他一腳踩進木桶。
再一轉身,就看到風天涯趴在屋頂上直直地看着他。
燕孤鳴:“……”
風天涯瞧着□的男人,嘎嘣一聲咬了一口果子。
“不錯哦。”
燕孤鳴手腕勾起衣服,披在肩上。
風天涯:“怎啦。”
燕孤鳴皺眉,“你是女人麽。”
風天涯又咬了一口果子。
“是呀,怎樣。”
燕孤鳴只見過兩種女人。
一種是正經人家的女人,她們連一個目光都不屑于給他,市集上偶然遇到也躲得遠遠的,生怕沾染黴運一樣。另一種是青樓中的風塵女子,她們在他的身體前放浪形骸極盡浪蕩,他能滿足她們的一切要求。
而現在,他遇見了風天涯。
他不知道該把她歸為哪一類。按照風天涯的年紀,明明只是個孩子,可是卻能在無形中将他管得服帖。
風天涯從屋頂上跳下來,走到燕孤鳴身邊,拍了拍他。
“出來。”
燕孤鳴:“……”
風天涯将燕孤鳴趕出木桶,“你進屋去。”
燕孤鳴:“做什麽。”
“等着。”
燕孤鳴只套了件長褲,腰帶還沒系,就被風天涯趕了回去。
他手腕按着褲子,上身半裸着坐在凳子上。風天涯将木桶搬回屋中,又出去了。
風天涯一盆一盆地燒水,然後一盆一盆地往木桶裏倒。
不一會,屋子裏蒸騰出白花花的水汽。燕孤鳴在啊朦胧之中看着風天涯出出進進。
“好喽,洗吧。”
風天涯擦了擦手。
燕孤鳴沒有動。
風天涯:“嫌少啊。”
燕孤鳴搖搖頭。
風天涯:“那是怎樣。”
燕孤鳴:“……”
“說話。”
燕孤鳴低下頭,“你不出去麽。”
風天涯眨眨眼,“已經晚上了,我做什麽要出去。”
燕孤鳴也不再說什麽,手腕一松,衣衫掉落,他站起來一腳邁入木桶。
風天涯搬個凳子坐在木桶邊。
她離得很近很近,近得可以看清燕孤鳴身上每一處傷痕。
浪人的身體雄壯而陽剛,肌肉堅實,輪廓硬朗,鐵石一般。而且也飽經風霜,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
燕孤鳴吸了一口氣,彎□子沉到水中,讓熱水淹沒頭發。浪人枯硬的頭發在水中鋪開,不到三十的年紀,燕孤鳴就已經有了白發,參雜在一片黑色中,分外顯眼。
燕孤鳴擡起手腕,在頭上蹭了蹭,然後從水裏站起來。
頭發順着臉頰散下去,鋪在浪人寬厚的背上。
風天涯看見一滴水珠,從燕孤鳴的鼻梁上滑落,然後在鼻尖的位置頓了頓,最終落了下來。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滴水,看見它在木桶中點開了微微的漣漪。水面的位置,剛好在燕孤鳴的腰身處。
浪人堅實的小腹下,有着濃密的毛發。
而男人黑壯的雄偉,靜靜地躺在毛發之中。
燕孤鳴手腕勾着布巾,沾水擦拭臉。
布巾上的水在燕孤鳴的身上彙成細細的水流,從分明的肌肉上一股一股的滑下。
風天涯看着看着,不知為何,刷地一下站起身出了門。
燕孤鳴手上一停,側過頭看向風天涯離去的方向。
“嘁。”他輕輕嗤笑一聲,低下頭接着洗。
風天涯躺在房頂上,直直地看着夜空。
過了一會,屋裏已經沒有水聲。風天涯一個翻身,回到屋子裏。
燕孤鳴已經洗好了。
風天涯将水桶裏的水倒掉。再回來的時候,燕孤鳴穿好了衣服,正在系腰帶。
他将腰帶繞到身後,然後頂在牆壁上,在身前系扣子。
燕孤鳴的手軟弱無力,很難系腰帶。
風天涯走過去拉住腰帶,為他輕輕系好。
燕孤鳴低着頭,看着少女。
風天涯系好了腰帶,拉住燕孤鳴的大手。
“過來蠢燕。”
燕孤鳴随她坐到床上,風天涯取來那把小刀。
燕孤鳴:“做什麽。”
風天涯指了指他的臉。
“胡子要給你埋起來了。”
燕孤鳴的胡子長了不少,此時剛洗了澡,還沒有幹,整個一團糊在臉上。
風天涯下手幹脆,鋒利的刀刃在燕孤鳴臉上劃來劃去半分停頓也沒有,幾下的功夫便把燕孤鳴的胡子刮掉了。再一擦淨,燕孤鳴青白硬朗的下巴露了出來。
“好了。”
風天涯将刀放到一邊,轉過身剛巧與燕孤鳴四目相對。
此時天色已黑,而天涯峰上又不點火燭,屋子裏暗暗的,只有門口滲進的微弱月光,讓人勉強能辨別物件。
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而浪人的眼睛則是沉穩黯啞的,如同蟄伏在暗處的野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獵物。
風天涯的聲音似乎也小了些。
“怎樣。”
燕孤鳴不語。
“怎樣哦。”
燕孤鳴移開目光。
“該你說了。”
風天涯:“嗯?”
燕孤鳴:“該你說了,我如何才能握劍。”
風天涯:“你永遠也握不了劍。”
燕孤鳴猛然坐直身子。
“你戲耍我麽!”
風天涯搖搖頭。
“我能讓你使劍,但是你握不了劍。”
燕孤鳴皺眉:“什麽意思。”
風天涯:“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要下山幾天,你自己老實呆着。”
燕孤鳴:“你去哪。”
風天涯不耐煩了,“煩人哦,你管我去哪。”
燕孤鳴:“你去多久。”
風天涯:“幾天吧。”
燕孤鳴:“幾天。”
風天涯啪地一下打了燕孤鳴的手臂。
“啰嗦的燕子。”
燕孤鳴:“……”
風天涯:“我去弄點東西,七八天就回來了。”
第二天一早,燕孤鳴醒的時候風天涯已經不在了。
他在天涯峰前前後後找了一遍,都沒有發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