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朗日清,山碧水秀。
午時的陽光照耀在靜谧的山谷中,映耀一片暖色。
山谷中有一條小河,水流緩慢,清澈無比。河邊有堆積的碎石,還有高矮不一的樹木,陽光透過樹葉照下來,在地上形成了斑駁的影跡。
在這些樹木中,有一棵樹格外的顯眼。它比周圍所有的樹木都要高大,樹幹極為粗壯,樹枝張開,猶如一把擎天巨傘,遮住天日。
“嗯……”
就在這棵大樹下,有一道人影,枕着粗壯的樹根睡覺。
午時的氣息慵懶而散漫,山谷中微風吹動樹葉發出聲響。躺着的人似是睡實,全然放松。
忽然,空氣中傳來一股不一般的氣味。
“喲……”
躺着的人察覺,緩緩睜開眼睛。一雙輕靈的眼眸看着上方層層樹葉,好似在仔細分辨什麽。
“血腥味。”
道出一句話,人站起身。
站起身後可見,這是位少女,年紀不大,身穿着鵝黃色的衣衫,長發簡單束起。少女長相并非絕色,可是自帶着一分靈動的氣韻,為其增色不少。
“哎呦,這裏怎麽會有血腥味。”
少女拍拍手,将身上沾染的塵土清了清,向着一處走去。
少女走進樹林,沒多幾步,便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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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面前不遠,一個人倒在地上。
少女撇撇嘴,摸了摸下巴。
“離得這麽遠都聞到腥味,這人是流了多少血。”
說了一句,少女走上前。
地上的男人面朝着地,身材極為魁梧,一身漆黑的衣服也看不出染了血,可是右側肩膀處的斷痕,卻是讓人一眼看出傷勢的嚴重。
少女背着手,彎下腰,仔細地看着那斷臂處。
“哎呦,切得這麽平整,下手很快哦。”
四周血腥味道飄散,少女卻沒半分皺眉。她直起身四下看了看,發現草叢中一直蜿蜒着一道血跡,想來是這人一路拖命來此。
少女又看了看昏迷的人,他剩下的左手伸向前方,伸得筆直,像是在荊棘之中探尋着求生之路。
“不想死麽,哈。”
少女一伸手,抓住了男子的左臂,再一用力,将他整個扛在了肩上。
男子身材高大,即使被少女扛起,腿也拖在地上。
也許是觸及了傷口,男子在昏迷之中身體本能地戰栗了幾下,他頭發散亂,臉上烏黑一片,看不出模樣。
少女扛着這麽個龐然巨物,卻沒有吃力的感覺,步伐依舊輕靈。
她帶着這個黑衣人來到山峰之頂。
這裏有處平坦的地面,立有一間小石屋,石屋外面有一圈簡單的小石欄,看着像是随意堆砌着玩,起不到什麽阻礙作用。
少女走進屋子。
屋內也是簡單幹淨,少有飾品。
少女将黑衣人安置在床上,出門準備了一盆水。
手中拿着浸濕的手巾,少女道:“得罪了。”
一句得罪,少女另一只手探出,将黑衣人的衣服解開。衣衫掉落,一身健壯的軀體上,滿是傷痕,血跡幹涸,結成血痂,紅得發黑。
而最深的傷一定是右側的斷臂,切口平整,似是刀傷。這一刀下得果斷,下手之人毫無猶豫,幾乎削掉小半肩膀,肩胛處的骨頭混着碎肉,黏在衣服上。少女取來一把小刀,将衣服與皮肉割開。
雖是盡力放輕動作,可這傷實在太過嚴重,在少女清理傷口途中,昏迷的黑衣人身子不住地戰栗抖動。
清理過後,少女又從床下翻出碎布,将黑衣人的斷臂包紮好。
“喲?”
在為黑衣人清理左臂的時候,少女眉毛一挑。她拾起黑衣人的左手,輕輕一翻,将手心朝上。就在黑衣人的左手手腕處,有一道細微的傷痕。
“一點餘地也不留。砍了右臂,又斷了左手的手筋,這是惹到了什麽樣的仇家。”
少女嘴裏碎碎念,手上不停,将黑衣人全身的傷口一一處理。擦幹臉上的污漬,一張冷峻的面孔露了出來。
“呵,長得又冷又硬。”
少女拿了一團被子給他蓋上。
這樣一折騰,時間已至深夜。
“床給你睡了,我只能睡桌子了。”
夜晚山頂風極大,少女将屋子門關好,仍能聽見外面嗚嗚的聲響。
她也不脫衣,也不蓋被,将木桌上的東西拿到一邊,直接躺了上去。木桌并不大,少女的體型也是玲珑,身子一蜷,剛好夠睡。
屋子裏一個陌生的男人,少女半分害怕都沒有,很快就進入夢鄉。
翌日,男子從昏迷中清醒。
少女似是算準了他清醒的時間,坐在旁邊看着他。
男子睜開眼睛,起初尤帶一絲迷茫。不過這迷茫之時眨眼一瞬,頃刻間,他的眼神便銳利起來。
“哎呦,醒得蠻快。”
聽到身邊的聲音,男子側過頭,左肘微彎,就要支撐着身子坐起來。
少女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我可是喂了你疏筋散幫你調理身體,現在起不來的。”
男子本身膚色黝黑,但是身受重創,內息不足,黝黑的皮膚也帶了一分蒼白。他嘴唇幹裂,毫無血色。聽見少女的話,他也未回,動作仍是未停。
雖然艱難又緩慢,可他仍舊撐着身體坐了起來。
“哦?”少女看着眼前一幕,眉毛輕輕一挑。
雖是極力克制,可男子的身體仍舊微微的抖動。那是忍受不了的虛弱與疼痛。
少女嘴角一彎。
“你不差。”
男子側過頭,他的五官淩厲,側臉看着尤為突出。
“你救了我。”
男子的聲音渾厚低沉。
“顯而易見。”
“多謝。”
少女道:“你是什麽人?”
男子道:“浪人燕孤鳴。”
江湖之中,以錢財為生,不入組織不結同伴,無籍無家獨來獨往者,視為浪人。
“哦?浪人……”少女道,“那你為何會受這麽重的傷,又為何會來到雲雨山。”
燕孤鳴道:“江湖尋仇。”
江湖尋仇,殺人人殺。
只這四個字,已經可以概括一切。
“原來如此。”少女也不多問,站起身準備出屋。剛剛動作,便發覺床上之人也要起身。
少女扭頭。
“你要做什麽?”
只是轉個身的輕微動作,已經讓燕孤鳴流出一身冷汗。臉色也越發的蒼白。
“離開。”
少女一笑,道:“這個樣子,你想去哪?”
燕孤鳴不語。
少女道:“你現在走不了。”
燕孤鳴仍舊不說話,可是身體卻緩緩地動作。也許是剛失了手臂,左手的手筋也斷掉,無法借力,燕孤鳴很難掌握平衡,只有手腕撐着身體一點點地移動。
少女道:“哦,浪人的脾性都是這般倔強麽。”
燕孤鳴低聲道:“恩公救命之恩,來日必定回報。”
“哎呦,你以為我是貪圖你的欠恩才留你的。”少女歪了歪頭,道,“我沒說你不能走,只是說你走不了。如果你有能力離開,我絕不阻攔。至于救命之恩,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随手撿起你罷了。”
“你……”
少女說完便離開,燕孤鳴僅剩的五指不能自主活動,手臂拖着手腕平衡身子,一點點靠着牆站起來。
剛剛站起的瞬間,一陣眩暈。燕孤鳴毫無意外地倒在地上。
只是那麽一顫,右臂的傷口猛地一緊,燕孤鳴額頭上瞬間滴下冷汗。
可這高大的男人似是不知何為放棄,他又一次從地上爬起來,背靠着牆,借力歇息。
浪人微微低頭,眼睛透過臉上的層層薄汗,看到自己無力的左手,目光不喜不悲。
這樣的手,還能握劍麽。
不管能不能握,要做的事,浪人也必要做完。
燕孤鳴一掌推開屋門。
瞬間一股冷風貫入,吹起男子散落的頭發。
燕孤鳴扶着門框,向外走了幾步。
再一擡眼,他頓住了。
遠處,沒有樹,沒有山,目力所及,皆是翻滾飄渺的雲層,這一處山崖似是天上宮闕,獨處于群山之巅。
山崖範圍不大,沒有下山的路。
“怎樣。”
燕孤鳴轉頭,看見少女坐在屋頂上,懶懶地看着他。
“我說過,你有能力走的話,我絕不阻攔。”
燕孤鳴拖着殘缺的身子,背仍直不起來。
他看着少女。
“你是什麽人?”
少女道:“我叫風天涯。”她環顧四周,揮了揮手,像是介紹一般,“這裏是我的住處,我叫它天涯峰。”
雲雨天涯峰,獨居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