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吃過飯後隋月安先去了隋風逸學校,聯系顧忱莘幫忙收拾了幾件衣服和日用品,又回自己的住處拿東西。進門時一片漆黑,李沛夏還沒回來。
他不太放心,電話打過去那頭接起來很吵,估計是和朋友在酒吧。兩人說了幾句,誰也沒聽清誰的,挂了電話改發信息,告訴他自己最近不回來住,讓他明天醒了給自己回電話。
回醫院的時候父母已經走了,隋風逸一人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見他進來立馬冒出酒窩。
“我手機哪去了,是不是掉射箭場啦?”
放下租來的折疊床,隋月安應,“明天去幫你找找。”
目光落在折疊床上,隋風逸的表情由笑轉為睥睨。他眼中注了矽油支撐視網膜,為保持穩定,能下床時間也不能太久,下床溜達順便洗漱的幾分鐘裏他踢了那床三次,也不知道發洩什麽糟心火。
等隋風逸上床躺好,隋月安關掉燈,留了盞床頭小燈,剛要往折疊床上躺,那人先朝他伸出手。
“上來睡,那破床睡着肯定不舒服。”
隋月安有剎那心動,思慮片刻還是拒絕,“不用,影響你休息。”
“你睡別的床才影響我休息!不然我睡這個,你上來睡。”隋風逸說着就要起身,其實他壓根沒想睡小鐵床,就等隋月安來阻止他,等人過來他立馬趁機拽着人撲到自己身上,摟住就不撒手了,“別動啊,一動眼睛就難受,你可得負責任。”
隋月安根本沒掙紮,他在側身躺好,看向他的眼睛,不經意嘆氣。
“愁什麽呢唉聲嘆氣的。”隋風逸笑道。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他甚至比平時更想粘着隋月安,他蹭着懷裏的人,“咱倆都好久沒一起睡了,每天都特別不習慣。”
隋月安沒說話,其實也就半個月。
病房裏安靜,倒襯得窗外的城市景音豐富。偶爾經過的鳴笛,掠過玻璃的霓虹燈光,都是挽留人最後現實思緒的提示音,只是被兩人紛紛忽略。
“其實吧……受傷之後眼睛也不怎麽疼,就是眼前總晃着分不清是白還是黑的的光斑。”隋風逸看了面前人好一陣,冒着酒窩滿目溫柔,“當時就特別特別想見你,我怕我瞎了,想着起碼再用一雙眼睛看你一次。”
隋月安張了張嘴,眼底的神色微顫,內心卻劇烈翻湧,“……隋風逸,醫生說即使手術成功,後續還是會有很多後遺症,你的視力也不可能恢複到從前,你不能再射箭了。”眼睛的事情,說小就小,說大也大,他們看着都算平和,也僅僅只是不提而已。後遺症和并發症會是跟随隋風逸一輩子的問題,隐匿且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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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他的嚴肅的樣子隋風逸失笑,“幹嗎呀,突然這麽嚴肅,心疼我啊?”他覺得以隋月安的坦誠勁兒,肯定會點頭,然後他就能趁機再逗他幾句,可他沒見到隋月安點頭,卻聽他說。
“如果有把刀……”
隋月安想,他心疼啊,怎麽會不疼,疼得死去活來,疼到恨不得一刀捅進心髒止止疼。他從不知道,原來血液幹涸剔骨剝肉都比看隋風逸受傷好過,他想他要是再受傷,自己可能真的會一刀捅死自己。
即使沒說出來,隋風逸也仿佛聽到一切,他看着隋月安平靜卻漸漸發紅的眼圈兒,喉結滑動。他知道隋月安是在意他的,卻頭一次這麽直白地感受到,再開口他嗓音已經沙啞,“你說心疼我我就很開心了,淨想些消極的,要我怎麽辦。”
“那就別再受傷了。”隋月安笑起來,牽強中透露苦澀。
內心最深處的情緒被撥動,隋風逸忍不住挨上他。他蹭着隋月安低聲應答安撫,唇流經他側臉時慢慢親上,但單純的貼吻并不稱心,于是他逐漸加力,親吻變成啃咬,舌尖和牙齒一同蹂躏着那處臉頰肉。
隋月安感覺到隋風逸在抑制和沖動中掙紮,他微微和他隔開一道縫隙,輕聲道,“咬這裏會有痕跡。”暖沉的燈光下,能看到被牙齒劃過的臉頰已經凸起幾條紅痕,他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這裏不會。”他沒等隋風逸反應,自己先湊了上去,吻上他的唇,輕柔地親遍下唇又分開,“你知道為什麽會有吻嗎。”
隋風逸被他親到失神,那雙唇離開自己後只剩迷茫,只熱切地想追逐那片柔軟的暖源,至于他在說什麽,無暇顧及。
“因為愛……”他們鼻尖相觸,隋月安舔了舔唇角緩解緊張,他想說得清晰些,讓這幾個字進到隋風逸心裏,但開口卻因顫抖近乎失聲,“隋風逸,我愛你……”
他眼中的虔誠與悲怆使隋風逸怔愣,簡單的幾個字,通過顫動的聲線直擊心底。此時此刻他們之間的共鳴,是無人能及的呼應,也是最微小卻最沉重的粒子,滲透皮膚浸染思緒,捆綁着他們一起沉淪。
“我愛你……”
之後,分不清誰的低訴夾雜在他們的吻中,探入衣擺的手在輕微的摩擦聲下顫抖,肌膚下暧昧的骨肉觸感和相同頻率的心跳,清晰闡明着無法辯駁的情欲。
隋風逸已經扯不出半點理智,他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這一次,他不想再去找尋借口或疏解自我,也不去分辨對錯,當下讓他放開隋月安太難,他需要隋月安,一如隋月安需要他。
……
第二天陪隋風逸做完幾個小檢查後已經是中午,隋月安還記得要幫他去找手機,吃了午飯從醫院出來,他先打了電話給李沛夏,提示關機。
他估計李沛夏昨天應該玩兒到半夜,而他又不喜歡外宿,現在一定在家埋頭大睡。回公寓前他特意去李沛夏喜歡的店打包了吃的,進門後徑直去李沛夏房間找人,看見床上還穿着昨天的衣服的人,倒了杯水回來,搖醒了他。
床上那人哼唧兩聲後睜開一只眼,看見隋月安吸吸鼻子,“你回來啦……”他坐起來接過杯子,仰頭喝了水又發起呆來。
“起來吃點兒東西。”
起初只是鼻翼抖動,看了隋月安幾眼後李沛夏的委屈便大幅度爆發,“月安……他沒來赴約,他放我鴿子……我、我沒忍住提前到了去等他,但他沒來……你說他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遠遠看到不喜歡就趕緊跑,他是不是看到我了不喜歡我,所以連出現都不出現……他不喜歡我……”
想起顧忱莘隋月安不禁頭疼,“或許他是碰到什麽事情耽誤了,并不是故意爽約,你沒給他發消息問一下嗎。”
李沛夏快速擦掉滾到臉頰上的淚,悲憤交加,“我問啦!我給他發了好多消息!我問他是不是臨時有事情抽不開身……”他說着說着又哇的一聲哭出來,“但他沒回我!”他抽噎着去摸手機,看了兩人的聊天頁面後哭得更兇,“啊到現在都沒回我!!”
隋月安抿嘴沉默,不知道顧忱莘又在憋什麽主意。
之後看着李沛夏吃過東西又陪了他一會兒,隋月安才去射箭場。剛進門,教練和隊員就聚集過來,接二連三地關心隋風逸的情況。他的手機教練幫忙收着,連連嘆息出了這樣的事情。
除了他們,不遠處還有個孤零零到突兀的身影,拉弓,放箭,脫靶。其實楊朝文最先看到隋月安,他看似不甚在意地繼續練習,背卻是僵的,每個稀松平常的動作都禁锢着他,機械緊繃。
因為隋風逸不追究,這場事故由故意傷害轉為意外。把已經沒電的手機揣進兜兒裏,隋月安看向楊朝文。那人一直刻意回避他的目光,越是看他如此,隋月安眼中的神色就越低沉,他就那樣盯着他,幾分鐘後那人堅持不住,想來如芒在背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急匆匆下場收了自己的東西,招呼都沒和教練打,失魂落魄逃似的跑出射箭場。
隋月安面無表情地在原地停駐片刻,邁步跟了上去。
他跟得明目張膽毫不隐藏,楊朝文一定會發覺,但那人既沒質問也沒反應,只是保持僵硬勻速,漸漸走入人煙稀少的小巷。
時間已近黃昏,隋月安随手撿了個酒瓶,掂了掂不太順手又扔掉,從一堆建築垃圾中抽出根一米多長的鋼筋。又一個拐彎,大步跟上,掄起鋼筋抽在楊朝文腿彎。
他這一下又快又狠,楊朝文應聲倒地,雙手撐地才沒讓自己整個摔出去。他知道今天免不了一頓揍心裏已經有所準備,卻還是吃不消,沒想到這人看着清瘦,出手卻是毫不猶豫的狠。麻痹和刺痛同時襲來,他估計着骨頭不斷也會裂,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大力踹翻在地。
隋月安像突然沒了理智,扔掉鋼筋,接二連三的踢踹落下,次次都沖着頭,狠戾利落。重重的幾腳下去那人口鼻都冒了血,因為呼吸不暢,嘴裏斷續地發出怪異地抽氣聲。見人連動都動不了後,他蹲下扯住衣領把人拽起來抵在牆上,盯着他染血的臉,一言不發。
楊朝文視線一片模糊,透過血霧看隋月安,短暫對視後,心中的恐懼忽然猛增。他本以為會看見一雙憤怒至極的眼睛,可出乎意料的,面前的人十分平靜,平靜到怪異殘忍,楊朝文立馬便意識到,面前的人只要被惹怒,就會不計後果。
看着楊朝文的右眼,隋月安擡起手,食指施力漸漸插進眼窩。
意識到他想做什麽,楊朝文慌忙躲開,但因背後靠牆顯得狼狽又笨拙,他極其後悔自己的決定,他本想挨頓揍扯平糾紛,卻沒想他看錯了隋月安,這人好像真的想讓他死。他靠着牆吃力地往旁邊挪,牽扯着肋骨一陣悶疼,他已經站不起來,聲音因恐懼而顫抖,一開口,嘴角先溢出血來,“我是對不起隋風逸……但、但你不能……我沒想弄壞他的眼睛!是他自己突然回頭!不關我的事!你不能、不能……”
聽見那個名字,隋月安的目光忽然一閃,他盯着楊朝文的右眼,想,他本就應該挖掉這只眼睛,但隋風逸,卻可能會不高興。自己都好壞未知的情況下,那人都還在顧及他人前程,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隋風逸可能會生他的氣。
隋月安不喜歡隋風逸生他的氣。
耳邊口齒不清的求饒還在繼續,隋月安低聲開口,“能不能不該你說。”
“……那、那你還想怎麽樣。”楊朝文一時不能理解他什麽意思,情緒堆積過後突然崩潰,護着腦袋縮在牆邊,瞪大的眼睛眼淚奔湧,“那你要我怎麽辦!我他媽跟狗一樣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隋風逸連看都沒多看一眼!憑什麽!!我比他努力!我願意為射箭付出全部!……他隋風逸憑什麽!!”
喚醒隋月安的并不是他聲嘶力竭地哭喊,而是一遍又一遍放在心裏的那個名字,耳邊回響着嘶啞哭聲的當下,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險些做了什麽。
緩慢起身,他一步一步退出這個場景,他讨厭自己的暴戾暴露,他不自覺低頭看向自己的胳膊,看着上面又浮現出醜陋陰暗的痕跡,他顫抖着撓向胳膊,用力又暴躁。
此時此刻,他只想要見隋風逸,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