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她大方地給李橘白買了個精致的發釵,雖然已經還了銀子,但這一路吃穿住用都是夫子在承擔,欠下的情分哪是幾百兩銀子就能還清的呢?
好在日子還很長,她會對夫子好的,會對夫子很好很好。
木藍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橘白,若是沒有眼前這個人,她怕是不會這麽快就走出困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她懂。
李橘白大約明白木藍的心意,不管是感激還是喜歡,看在和自己一樣取得頭名的份上,她都願意成全。
幾十裏外的竹縣,報喜的官差快馬揚鞭,縣令親自上門恭賀,不出半日,李府一門雙解元的消息就傳遍了縣城。
李父笑着和前來道喜的人打着招呼,心裏盤算着等女兒和女婿回來後一定要好好擺幾天流水席。
然後他等啊等,最後連人影都沒等到,只等來了一封書信。
黃州府,在李橘白提出回竹縣的時候,木藍沒有作聲。
“你不想回去?”
“夫子,我想參加明年的會試,我們直接進京吧。”木藍猶豫片刻把心裏的打算說出來,她有些等不及,她想早點見到爹娘,想早點為自己報仇。
李橘白定定地看着她,略一沉吟便垂眸道:“早日進京備考也好,待我書信一封告知爹爹,鹿鳴宴後就啓程吧。”
她看得出木藍眼底的迫不及待,既然自己也打算參加會試,那麽便遂了這個人的願吧。
三日後,鹿鳴宴。
鹿鳴宴上不僅有此次中舉的人,還有近幾年在府試中取得好成績的舉人,李橘白身為三年前的解元,自然也有資格入場。
進場後,還有人記得她這個上一屆的解元,幾個同屆的人過來寒暄幾句,便各自交流着進京參加會試的消息。
李橘白心不在焉地聽着,視線落在幾步外的一個身影上,她想起木藍從早上就有些反常的舉動,眼底的探究又濃了幾分,這個人到底有什麽秘密?
Advertisement
不遠處,木藍喝了一杯酒又在心底打好腹稿,這才給自己的酒杯滿上,神情從容地朝着坐在主座的于侍郎走了過去。
“于大人,學生竹縣木藍敬您一杯。”
“好,沒想到木解元是如此年輕的女子,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于侍郎記得木藍的考卷,最後一道策問答得尤其合他的心意。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和尚書大人府上的嫡女有些神似。
木藍面色鎮定的一飲而盡,心裏有些恍惚,重活一回見到從前熟識的人,雖然僅有半年左右的時間,依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不露聲色地看着于侍郎,狀似無意地攀談道:“學生冒昧,于大人和我的一位世伯長得很是相像,看着實在是親切,學生再敬您一杯。”
木藍是有意這麽問,原主和她本來的樣子有六成相似,她今天又特意做了從前的梳妝打扮,若不是衣服限制,恐怕會更像,不過眼下至少也有八成相似。
于侍郎神色一頓,他端詳片刻面色複雜道:“還真是巧了,木解元和本官一位世侄女的長相也很有幾分神似,不知你可是黃州府人士?”
問完,他面上一暗,百钺規定考生須在原籍參加科舉考試,這個叫木藍的女子自然就是本地人士,長得再相似也終歸不是同一個人啊。
“還真是緣分啊,不知于大人的世侄女是何人,學生改日進京後一定要去拜訪一番。”木藍又舉杯,語氣也熱絡了幾分,心跳悄悄地加快。
于侍郎虎目一沉,臉上的興致淡了一些:“我那世侄女身子骨弱,一直在府中養病,木解元怕是無緣得見了。”
想起好友的嫡女,于侍郎心底嘆息,那個孩子快一年沒有消息了,尚書府對外稱是女兒養病在家,只有他們這些信得過的老朋友才知道那孩子不是生病了,而是失蹤了。
女子失蹤不是小事,尚書府因為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找到女兒,也為了女兒的名聲便對外宣稱養病,就連婚約也生了變故,也不知何時才能把人找到。
于侍郎神色淡淡,明顯是不想再聊下去了。
木藍識趣地退下,神思不屬地走了回去,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一遍一遍琢磨着方才聽到的話。
身子骨弱?一直養病?
不可能!
她明明是被那個男人推入了護城河中,自己再醒來就變成了竹縣的窮書生木藍,又豈會養病在家?
木藍握緊杯子,第一次細心去回想那天所發生的事。
臨近大婚,妹妹拿來一封書信,那個和她有着婚約的男人想悄悄見上一面,說是有要事相商嗎,求她務必悄悄前去。
彼時的她是豔絕京城的尚書府大小姐,是何等的風光與驕傲。
她對自己的未婚夫雖然沒什麽感情上的期待,但在衆女子的羨慕下,對那個男人也勉強算滿意。
所以才會任性地出府,才會大意地中了算計。
也不知跟随自己的貼身侍女怎麽樣了,想來也難以活命吧。
還有幫着那個男人遞書信的庶妹,是否知情,又在其中扮演着什麽角色?
木藍手裏的杯子越握越緊,腦海裏的場景是臨死前那一刻。
冰冷的河水把她包圍,失去意識前的畫面是自己被推下河時回頭所看到的那張臉。
她的未婚夫,才冠京城的呂家三郎呂珄,那個男人臉上沒有了平日的溫文爾雅,似毒蛇一樣的眼睛裏充斥了狠戾。
好一個風光霁月的呂家三郎啊,就算對婚約不滿意也不至于害人性命,她身為尚書府大小姐,平時雖然盛氣淩人了些,卻也不會強人所難。
可那個男人卻虛以委蛇,平時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對婚約不滿的意思,所以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讓他狠下毒手,把自己的未婚妻推入冰冷的護城河裏。
“木藍。”
李橘白眼含擔憂地握住木藍發顫的手,把她手裏的酒杯拿出來放到桌上。
木藍轉過頭來,眼底充滿了驚惶,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滿懷鬥志的,是報仇心切不會懼怕的。
卻原來也是怕的,只是心底裏不願去想,不願承認而已。
李橘白一怔,随後握緊她的手,輕輕把人擁住:“你醉了,我們現在就回去好嗎?”
木藍不說話,她無知無覺地點了點頭,就這麽被李橘白牽着手離開了鹿鳴宴。
一直到上了馬車,木藍才從臨死前的陰影裏抽過神來,恐懼讓她升起一股強烈的傾訴欲。
可當她想要張口的時候,卻只覺得心裏發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些事情太過驚世駭俗,夫子又豈會信?
她眼神黯然地閉了下眼睛,轉頭透過車窗看向馬車外面,獨自消化着心裏的情緒。
“你…別怕。”李橘白猶豫再三出言安慰道,她面色淡淡,袖中的手指卻悄悄握了又握,最後徒然松開,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木藍回過頭來笑了笑:“我不怕。”
不怕什麽?又為何會那般失态,李橘白有沒問,木藍便也沒有說。
第二天,有差役送來一件信物,此次的主考官于侍郎邀請木藍進京後到府一敘。
木藍有些意外,昨日在鹿鳴宴上,于叔叔明顯是不想提及她的事,為何今日又來相邀?
于侍郎原本是不想理會的,像他這種四品京官,見過的狀元榜眼都不知道有多少個,一個府試頭名并不會吸引他。
吸引他的是木藍那張臉,以及回去後想起在宴席上的交談,對方身上那份淡淡散發出來的氣質,自信又驕傲,像極了他那才華不輸容貌的世侄女,也就是失蹤半年的尚書府大小姐。